陈县令家的家事处理完了。

或许是因为目标超额达成,次日赵鲤还没醒,陈府就又送来了一些东西。

赵鲤一夜好眠,起身洗漱,来到院子就看见了两个摆在地上的食盒。

陈县令似乎是为了避嫌,本人并没有亲自来。

而是遣了未出仕的长子过来。

比起泪包陈县令,他家长子看着稳重许多。

他很清楚昨日自家小妹险些铸下大错。

今天来一谢赵鲤让他那鬼迷心窍的妹妹迷途知返。

二谢赵鲤高抬贵手,没有深究。

温文有礼的陈家长子,看见赵鲤,丝毫没有因她年纪有任何不敬。

立在阶下给赵鲤行了一礼。

“听闻赵千户好美食,家父命小人送来一些成阳特产吃食。”

说了来意,他不耽误,转身就离开。

只留下赵鲤对着地上的食盒有些呆。

“送点吃的,至于这么古里古怪吗?”

她信步上前,掀开了其中一只食盒的第一层,顿时愣住。

食盒中,摆着一个普普通通的公鸡碗。

但里边的美食,却让赵鲤大开眼界。

一粒一粒浑圆的珍珠,躺在碗里。

好一道珍珠白玉汤。

陈县令实在客气得很。

赵鲤立刻蹲下,捻起一粒在指尖摩挲。

她常年握刀,指尖并不像别的姑娘那么细致白嫩。

手上薄茧,反倒衬得这珍珠更加光润。

比起先前送的那些犀角珊瑚,赵鲤更中意这道平平无奇的珍珠白玉汤!

沈晏变着法将各种珠宝首饰塞满了她的妆奁。

但赵鲤很清楚,该拿和不该拿的界限。

眼前这些,是自己挣来的。

她忍不住又抓了几粒,在脸颊边摩挲。

花痴似的吃吃笑。

财富,这就是财富的感觉。

一手抓着珍珠,就去翻食盒下层。

“黄金,黄金,黄金。”

嘴里碎碎念着,赵鲤一一掀开食盒。

可惜,为了避嫌,陈县令没有直接送来金银俗物。

一食盒珍珠白玉汤,一食盒的琥珀炖砗磲。

没找到黄金,赵鲤也不挑。

她不熟悉这些东西的行情,也没打算在这边折卖。

这些东西带回京中,身价翻番不是问题。

大致估了一下这些东西的价值。

赵鲤双掌合十,搓揉掌中圆溜溜的珍珠。

寻思着可以回盛京,自己给自己买一个小庄子。

想着,又发出一阵欢喜的笑声。

连有人走到她后面也没发现。

“赵千户,珍珠白玉汤可美味?”

一个声音带着些笑意问道。

“嗯。”

赵鲤头点了一半,意识到不对。

急急回头,看见了一双雷纹皂靴。

再顺着衣摆看上去,沈晏正低头看着她。

她下意识将食盒盖上,拢在怀中。

只是随后,又觉不对。

她为何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这些又不是什么受贿。

是她闻臭味,忍恶心凭本事得来的。

于是她又坦然起来。

她的一系列神情,落在沈晏眼中。

就是那财迷心窍的样,都可爱得很。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

在赵鲤羞恼之前,弯腰冲她伸手:“珍珠白玉汤美味却不饱腹,屋中有蒸白糕和鱼粥,赵千户要不要赏脸尝尝?”

赵鲤嘻嘻哈哈把手放到他摊开的掌心,叫他拉她起来。

“要!”

沈晏帮着赵鲤把两只食盒提进屋中。

赵鲤忽想起一事:“沈大人,稍等。”

她脚步轻快走进自己的屋子。

很快捧来一只盒子。

昨日她身上沾着臭,实在不是什么送礼的好时机。

现在阳光明媚,正好。

赵鲤威胁过阿詹,不许透露此事。

因此沈晏一点也不知道这事,打开赵鲤递过来的锦盒,便是一愣:“钟?”

认真的?这姑娘第一次送礼送了他一个钟?

赵鲤却笑:“沈大人何时这样迷信了?”

“这西洋钟是个好东西。”

“里面每一个精密的齿轮,都是工业化的象征之一。”

赵鲤拿起这小小的布谷鸟自鸣钟贴在耳边。

里面齿轮转动的喀嚓声,听着清脆悦耳。

“沈大人,你听。”

赵鲤将钟递过去。

沈晏接到手里,翻看了一下钟下的金色铭牌,问道:“可是从法莱西传教士手中买得来的?”

沈晏并不像陈大人这样的大景人,将传教士称为西僧,让赵鲤很是高兴。

沈晏解释道:“上一次听你说过西方的女妖,我便命人注意寻了相关的书籍和情报。”

也得益于赵鲤的一句话,一直将视线放在南洋的沈晏,开始留意起西方。

“一直以来,我们都将西方视作番邦蛮夷。”

他给赵鲤盛了一碗鱼粥:“了解之后,却发现似乎并不是我等从前以为的那个样子。”

说到此时,他手一顿:“在对外的探索上,大景还要逊色……许多。”

他斟酌着,用了一个词汇。

叹了口气,他道:“我已将所得情报上陈陛下。”

“希望还来得及。”

一定程度上,算是达到了目的的赵鲤心情极好。

宽慰道:“沈大人不必着急,此时灵气复苏,海上危机重重,正是最危险的时候,不必急于一时。”

只要能意识到一些问题,就不算太晚。

看她高兴,沈晏也高兴。

小心翼翼收起这个自鸣钟后,他问道:“你喜欢这种自鸣钟吗?”

赵鲤随口答道:“喜欢啊,自鸣钟内部机械之美,让人着迷。”

得了她的回答,沈晏暗自点头不在说话。

两人同坐桌边吃了早餐,便一块去双树祠。

今日九月十五,距离考城隍的时间十分临近。

田齐、宫战、鲁建兴和郑连齐齐开赴水宛。

从传回的情报看,水宛已有异动。

成阳盐务诸事初定,沈晏和赵鲤将开赴水宛坐镇。

也不知以后还有没机会再来成阳。

自然得同双树祠中的两株灵树,好好道别。

到了双树祠的望城坡下,四处都是人声鼎沸。

此前,双树的册封文书招摇的从县衙发出,得了朝廷册封的灵树,在百姓心中等级自然不一样。

现在这里已经是成阳香火最为鼎盛的地方。

双树祠桂树掌姻缘,枣树掌子嗣延绵。

来往的不乏青年男女。

赵鲤和沈晏混入其中,拾级而上。

双树祠旁就是义猫冢,沿路的阶梯上都是各式各样的猫儿在嬉戏打盹。

成阳之事递到隆庆帝面前,猫奴皇帝坐在书房抹眼泪。

亲笔补写了聘狸奴的文书,为义猫冢题字。

每年拨款维护,喂养猫儿。

其中表现最出色的奶牛猫,虽缺了尾巴,却得了隆庆帝亲赐的小牌子。

坊间以后横着走。

这些小猫,都是拿了官府编制的。

往来上香的百姓并不滋扰它们,有时还会来捎上两条小鱼。

有两只,似乎认出沈晏和赵鲤。

跑到脚边喵喵的叫。

倒叫路人都偷偷地说,连猫也喜欢长得漂亮俊朗的。

等赵鲤和沈晏一人抱了一只猫,踏进双树祠。

一眼就看见某只狸花猫脖子上盘着白蛇,在供桌上吃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