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喜,女,雍水县人。

就像大景这个时代大多数女子一样,平凡长大。

十六岁嫁予丈夫张阿生。

丈夫张阿生家,虽说不是什么大富大贵。

但是靠水吃水,清苦却也还能活。

宋喜嫁进张家,第三年才怀孕。

其间不知受了婆母多少白眼磋磨。

开春时节终于坐胎,全家都喜气洋洋。

可谁知就在这时,宋喜的丈夫出了事。

宋喜的丈夫张阿生是个勤快人。

妻子有喜后更加勤奋。

平常打渔,闲暇时就驾着家中小舢板,在渡口接人。

一人过一趟河一个铜板。

赚不了多少,但也能给妻子挣上两包酸酸的山楂糕解馋。

一直都好好的,偏生就出了事。

渡口做活的一艘船翻覆在水心。

满船的人下饺子一样掉水里。

虽说不是张阿生的船,不过十里八乡都认识,他也下水去救。

张阿生生长在水边,可称浪里白条,本不会出事。

但阎王要你三更死,谁能留你到五更。

张阿生协同乡人,从水里捞了几个人。

游到第三趟时,就发生了意外。

“先救我,先救我!”

一个穿着湿哒哒布裙的老媪趴在一根散架的木头上,随着江水沉浮。

张阿生去接,那老媪也弃了扒着的浮木。

张阿生一接,就觉得不对劲。

这老太婆沉得不可思议。

即便是身上衣裙再沉,也不会重到这样可怕的地步。

张阿生有些拉不住,谁知那老太婆却是像猴一样,攀上了他的背。

“快游,快救我!”

张阿生留意到这老太婆胸前挂着什么沉甸甸的东西。

奋力扭头去看,却见那个老太婆胸前挂着一些干江米打糕舍不得丢。

这些江米打糕,泡了水,又沉又重。

“大娘,赶紧扔了!”

要说张阿生真的是一个老实人。

他单手奋力的划水,一边耐心劝。

这老媪却是舍不得这些打糕,死都不愿意扔。

张阿生拿她无法,只好拖着她游。

但是他本身游了第三趟,本来就体力不支。

划了两下水,就觉得腿肚子一阵剧痛。

他腿抽筋了。

张阿生知道,要出事。

他立刻撒手,想要松开这秤砣般的老太婆。

没想到老太婆就像是草蔓一样,死死缠住张阿生。

带着她沉甸甸的江米打糕,直到最后把张阿生拖入水底都没有撒手。

张阿生年轻轻丢了性命,只留下家中怀孕的妻子。

事后才知道,当日那老太婆也是带着打糕去看她的孙儿。

有些人,就是这样招人恨。

渡口出了这样的事情,还死了一个义士,乡里就组织人去捞尸。

谁知道就是捞不到尸体。

没有尸体无法下葬。

张阿生的妻子宋喜,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牵挂,每天睡下去就做噩梦。

一直梦见丈夫张阿生,浑身湿哒哒的站在家门口。

也不进来,就站在门前喊冷。

面色青白,泡得浮囊。

早还好,随着时间推进,门前人影照着尸体腐败进程,渐渐没了人形。

宋喜一个孕妇,怎么经得起这种惊吓折磨。

迅速消瘦萎靡下去。

她的婆母心疼宋喜肚皮里的孩子,又是请和尚念经,又是请道士做法。

但都没有用,张阿生的尸体依旧没找到。

宋喜依旧每天梦见张阿生已经脱形变样的尸体,站在门前喊冷。

某天,宋喜的婆母又请了一个道人来水边喊尸。

水中淹死的人若寻不到尸体,就叫家人来水边喊。

宋喜怀身大肚,用竹竿挑着张阿生的衣裳喊了很久。

最后,道人看她实在可怜,这才告知只怕张阿生还被那个沉甸甸的老太婆坠着脚。

所以才回不来。

两人说话时,就站在水边。

正值黄昏,张阿生死亡那个时辰。

宋喜已经接近精神崩溃。

听了这话,顿时失控,她对着水面道:“只要肯放阿生回来,要我干什么都可以!”

她话说得又急又突然,旁边的道人想要捂她嘴都来不及。

宋喜话音刚落,平地一阵狂风起。

水面**起一层层的水波。

顿时大雾弥漫。

站在水边的两人,都听见一个老妇的声音,向宋喜讨要她肚子里的孩子。

宋喜吓得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道人呆愣站在水边。

许久,雾气散开。

远远的看见一个飘在水上的巨大躯体。

已呈巨人观的张阿生尸体,竟自己飘回了岸边。

道人把宋喜送回家中。

宋喜的婆母还道他是真有本事,给他道谢。

道人却自己知道自家事,这事他惹不起,钱也不敢要,连夜就跑了。

只是跑之前还算有良心,警告宋喜立刻离开,去不临水的地方生活。

道士连夜跑路,宋喜的婆母在宋喜醒来后,听说那事,顿时翻着眼睛就要往地下出溜。

刚刚给儿子办了葬礼,就被告知儿媳肚子里的遗腹子被不知什么东西盯上了。

宋喜的婆母曾经也是个泼辣妇人。

醒过神就怒从心头起,抄着扁担去找那个老媪家。

他家儿子被这老太婆害死不说,死了竟还有脸来祸害。

她打不着死人,还打不着活人吗?

只可惜,她确实打不着活人了。

等她跑到那个老太婆家,这才知道,这家全家横死。

最年幼的那个孙儿,更是连脑袋都被摘走。

食道里塞满了江米打糕。

宋喜的婆母怒气冲冲的去,胆战心惊的回。

接下来的日子里,也不和宋喜闹了,两个女人相互扶持,心惊肉跳过了很久。

本以为小心就可以。

可是随着宋喜临盆时间越来越近。

宋喜婆母给孙儿准备的小衣裳上,就是收在箱子里,也随时变得湿哒哒,一层一层的长出绿色的霉。

在家门前,发现了湿漉漉的脚印子。

那脚印子绕着张家,一圈一圈的走,就像是狼在观察打量猎物。

宋喜知道,自己随口许诺出去的东西,现在被人上门讨要了。

这段时日来,她和婆母相依为命,也处出了感情。

不想再拖累婆母。

宋喜揣了两块饼子,离开家。

然后,她在一场大雨中,住进了一家客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