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之月,冷漠窥照大地。

跟谢家老二被爹娘灌下热汤烫哑那夜一样。

殷红的血,顺着石板缝隙流淌。

又浓稠,又黏糊。

跟石宝玉杀人那夜一样。

咚咚咚

有节奏的声音不停响起。

刷了白垩灰的墙上,映出一个纤细的影子。

这影子正勤劳的抱着一根半人高的药杵。

药杵一下下,杵着地面上的某样东西。

发出一声声闷响。

应和着皮影戏的鼓点声。

一时间院里热闹极了。

那些兔儿们,静静匍匐在草叶上围看。

一双双红浆果似的眼睛,似在发光。

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

抱着捣药杵的剪影才停住。

侧影秀美修长的女郎,疲惫又手酸。

甩了甩手臂,又抬手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珠子。

这才道:“好啦~”

她声音欢快。

像是孩子搭完了积木或是干了什么有成就的事情。

一摆手。

围看的兔儿们,像是得了什么命令。

蹦蹦跳跳的围拢过来。

雌兔膨起的肚子,每跳一下,就震颤一下。

跳到近前,三瓣嘴蠕动。

从地上捡拾起来一块碎掉的东西。

咀嚼之间,唇上白毛染上殷红。

扶着捣药杵的女郎得意极了:“慢些,不要抢!”

“待会,还更多呢!”

她笑嘻嘻的道。

笑声方落,地上一只肚子最大的白兔忽的匍匐在地。

颤抖了两下。

然后噗嗤,生了一个肉唧唧的小兔崽。

这就像是什么讯号。

接二连三的小兔崽,诞生在染血的石板、青草上。

兔子,是一种繁殖能力很恐怖的东西。

四十多天就能生一窝,一窝可产四到十只兔崽。

这一周期,在这个小院里,再被缩短。

刚才生下的兔崽,身上粘液未干,便张开眼睛去寻吃的。

捡得一点肉末进嘴,身上就生出一层白点。

绒毛随风生长,不一小会,就已经接近成兔模样。

而那些方才产仔的兔子,便又绕着圈圈,去寻公兔。

院里的兔子,正在朦胧月下,以一种极其可怕的速度增殖。

新生代的兔儿,眼睛越发殷红。

半身都溅得是血的石慧,慈爱看着地上这些可爱的小东西,满意极了。

“别着急,别着急。”

她像是一个耐心的母亲,轻言慢语的耐心解释:“夜还长呢,一会还有很多。”

她手里还提着捣药的石杵,扭头看向一旁。

之前站在石宝玉旁边的丫鬟,依旧像是摆设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石慧看着她笑:“快些去,多带点吃的来。”

她话音落下,那丫鬟缓缓的抬起头。

紧闭的双眼睁开,露出剜了眼珠的空眼窝。

她木偶一般转身。

和她一样的影子,还有三个,从暗处走出。

他们并肩从后房拖出些无头的尸首。

石慧歪头数了数,不太开心。

“少了些,再去找。”

涂着蔻丹的手,从染红的袖下伸出,她指了一个方向。

那边,正是水榭方向。

四个僵硬的身影,绕过影壁出了院子。

石慧抬起袖子,挡住脸吃吃的笑。

笑了没两声,风吹过,遮蔽月亮的乌云又移开。

它又着急的拍拍手掌:“快些,快些。”

随着她的催促,先前皮影方帷后停下的鼓乐之声重新响起。

已经长出长毛的红眼兔儿们,蹦蹦跳跳跃上清贡的案桌。

那些摞成山字形的死人头,断口处血水滴滴答答。

徒手大力撕开的断处,还可见血管垂下。

红眼兔儿挨个钻进死人头下。

像是背东西一样,将这些头稳稳的背在背上。

然后跳下案桌。

时间将近子时,源宁府中灯会正是热闹的时候。

石家,也正是热闹的时候。

水榭方向响起骚乱之声。

而石慧院中,白毛红眼兔儿们,正驼着死人头,蹦蹦跶跶的朝拜月亮。

背上的,都是它们诚心献上的祭品。

在这小小的院子中,繁衍伴着死亡,竟是忙碌得很。

石慧看见满园绕圈的死人脑袋,先是满意的点头。

但见到那些没有分得死人头的兔儿,又有些难过。

小女孩一样,扁了扁嘴:“都会有的,都会有的。”

她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弯腰从地上捡起一个特意留下的头。

这颗头碎了半边,却依然能辨认出模样。

正是石宝玉。

石慧双手捧着,端详了一阵。

淅淅沥沥的血沾湿了它的手。

它就像是人类见着脏东西一般,嫌弃的蹙眉。

犹豫了会,不高兴的双手捧了,举过头顶。

就这样捧着石宝玉的头,蹲在月下。

闭目一摇一晃,嘴里唱词一般哼着拜月祭祀的调子。

在兔子们的祭祀舞步与歌谣中,月光照下来。

一点点淡黄光点,从月光中浮出。

石慧的脸上露出喜悦神色。

只可惜,这些光点太过微弱,还未近身,就消散掉。

接连好几次失败。

石慧不高兴得很,却还是得合着调子。

它盼着那些伥能带回更多祭品。

终于,一曲完整哼完。

雌兔们的肚子,又鼓胀起来,将行下一轮生产。

石慧仿佛想到了什么好事,微微眯着眼睛笑意盈盈。

突然,水榭方向骚乱一静。

一声闷沉,而极具威慑的虎啸之声猛然响起。

石慧面上瞬间身子一颤,浮出畏惧神色

“是什么?”

它下意识的话,未曾问完,一支弩箭破空激射而来。

将蹲在石慧右肩的兔子刺穿之后,余势不止,箭尖破入石慧的脖颈。

与此同时,一个人影从墙上跃下,黑暗中,雪亮刀影一闪而逝。

咕噜噜,一颗鲜活人头落地。

伴着横劈成两半的兔子。

在暗处做了很久伏地魔的赵鲤,肩上还粘着一只小纸人。

狡兔三窟。

赵鲤甩去刀上血渍并未松懈。

而是扭头看向满院的兔子。

她有些凶残的眼神,让这些兔子受惊一般,弃了背上驮着的人头。

各使本事,四散而逃。

赵鲤冷笑一声,打了个呼哨。

哨声在夜里听来格外响亮。

应和一般,院外一道金色虚影疾驰而来。

踏云金虎虚影跃上墙头,口中还衔着一个散发黑雾的脑袋。

那脑袋鬓边一朵红花,极艳。

“有劳狴犴大人!”

赵鲤恭敬的拱手垂头。

猎兔灭杀,自然该找专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