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深更半夜,口含坟头湿泥。

坟头湿泥本身便阴气十足,能将活人本身的阳气压制到极限。

含在嘴里,说出来的就不是人话了。

水能通阴,人类对于水泽的恐惧写入基因,谁也不知水下能藏着什么东西。

而路、桥在玄学中也有着特殊的意义。

路有生路、死路。

而桥上,行人如流水,在风水学中被视为假水。

也因连接两岸的特性,被视为可联通阴阳。

白日里,人气足阳气足,自然相安无事。

到了夜里,行走、滞留在桥上的,却不一定是人!

两个请神法,其中牵涉的时辰、仪轨、祭物,无一不是阴间晦气至极。

尤其桥上听马这一则中,一个特意提及的注意事项,让赵鲤十分在意。

在进行听桥仪式时,需要注意的是,听见水泽流淌的哗啦声,或是听见军队行进的马蹄声都不可以说话。

只有听见热闹集市叫卖的声音,才吐出坟头湿泥开口。

深更半夜在桥下听见的集市叫卖声,有且只有一种可能——诡市。

诡市的形成原因十分特殊,也没有固定的场所和开启时间。

这方空间内独特的法则,后世无数国家势力百年都没研究明白。

使用这种请神法的人以为自己是在通灵,实际上是将自己摆在了鬼市上交易叫卖。

阳世交易尚且有奸商,这些懵懂的蠢货在诡市中会招惹到什么谁也不知道。

达成那些小愿望的代价,一定是举行仪式的人无法承受的。

这些蠢货自己下场凄惨则罢了,最要紧的是打开了通道,会给阳世造成很大的麻烦。

作为官方人员,赵鲤最是讨厌这些制造麻烦和混乱的蠢货。

见她沉着一张脸,沈晏开口道:“我回头便上折子,着五城兵马司人手和各地府衙在城中桥梁增设暗岗。”

这种蠢货能抓一个算一个。

当前他们只能稳住人口密集的城市,至于城外乡间暂时无法顾及。

五城兵马司的张大人,杖打了一票儒生,本神清气爽来听赵鲤科普玄学知识,没想到这就等来了活,面上的笑容顿时凝固。

沈晏漠然瞥了他一眼,却听赵鲤叹气:“增设暗岗,无法从根源解决问题。”

隆庆帝还是不愿松口,将灵气复苏一事公之于众。

对皇帝来说,各地频发的诡事固然让人头疼,但在将乱之前,稳固大势大局才是最重要的。

但面对突发的诡事,没有百姓的知情配合和警醒,他们做得再多,也不会有用。

赵鲤知道的事情,沈晏也知道,但站在他的立场,他需要面临更复杂的情况。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权势的背后是步步为营。

赵鲤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有些话题点到即止,房中几人默契地略过了这个话题。

赵鲤闭目,再次联系了一下蒋进那边的小纸人。

黑漆漆的囚室中,只听蒋进平稳的呼吸和时不时发出的梦呓。

想来一时半会还醒不过来。

夜幕降临,赵鲤也没再回富乐院,而是呆在了五城兵马司布防现场。

熊熊燃烧的火盆照亮了黑暗。

赵鲤连同沈晏去时,卢照等人正在聚在一块吃饭。

吃的席面是刑捕头定的,有能跟靖宁卫千户级旗官拉上关系的机会,他格外珍惜,也格外大方。

直接在三山街定了几张桌面。

卢照等老油子,出任务被接待宴席对他们来说再正常不过。

加之上次女蛾事件,卢照也跟刑捕头有过交集,因此倒是颇给面子。

听说赵鲤来了,还特意叫刑捕头加菜,来请沈晏赵鲤。

对于吃席,赵鲤是轻易不会拒绝的,高高兴兴的和沈晏一块来了。

没想到还能附上沈晏这样的大鱼,刑捕头心里高兴。

因在执行公务,吃饭的地方就在五城兵马司南监外围的一个门房。

窗户开着,一抬眼就能看见南监里涌动的雾气。

在座没有不知情的外人,一直没太敢搭话的刑捕头终于忍不住好奇心,开口问道:“赵千户,五城兵马司南监明明破破烂烂,在那环境中却是十分堂皇奢华。”

“那个环境里的世界,似乎听着还不赖?”

刑捕头这话一说出口,自己都有些羞涩。

现实中,蒋进一个死囚,在那幻境中却是被害的女儿幸福嫁的良人,自己还再娶娇妻,这样一对比,活在幻境似乎也不赖。

赵鲤愣了愣,抬眼就看见不光刑捕头,连五城兵马司张大人也赞同地点点头。

其余人等,除了沈晏、卢照两个现充,其余人看眼神似乎都有点认同。

赵鲤挑眉,没有费心的给他们说五通神构架这个幻境想要夺得什么。

她只是说了一个之前没有细说的小细节:“蒋进幻境中抱着再婚娇妻时,现实中抱在怀里的,是一具尸体。”

赵鲤的话音一落,还心存侥幸,想去体验幻境幸福人生的人都是面色一僵。

赵鲤继续道:“他幻境中,若是亲吻妻子……”

“赵千户!”刑捕头一脸菜色地举起双手,讨饶道,“是小的先前想岔了,请您别说了。”

只是拥抱亲吻则罢了,若是……

那画面,刑捕头想想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赵鲤斜眼看着他们,诡物就是诡物,妄想通过规则从中获利白嫖的人一抓一大把,但成功者万中无一。

为了打消他们的这种侥幸心理,赵鲤出言补充道:“那尸体还是男尸。”

这个补充威力极大。

同桌的人集体一抖。

连沈晏都蹙眉,冲着赵鲤露出不赞同的目光。

席上成功恐吓了一下这些人,赵鲤一个人扫**了桌上的东西。

沈晏看着空****的碗盘,命人给她送来了一盏消食的山楂茶。

靖宁卫的封锁一刻也没有放松,换班值守,倒也一夜无事。

等到天光破晓,夜色缓缓褪去。

养在后院一排排鸡笼里的雄鸡将头从笼子缝隙探出,开始打鸣。

合衣躺在五城兵马司院舍榻上的赵鲤张开眼睛。

与此同时,南监地下一层。

趴在冰凉地面睡了一夜的蒋进猛的张开眼睛,面朝下,蒙着翳壳的双眼盯着地面,发出一声喃喃自语:“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