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进不认得这城里的路,只得跟着丽娘走。
当疼痛也无法让他摆脱这个疑似环境的时候,他心中生出质疑,警觉大大降低。
他甚至开始细心的观察眼前这座小城。
蒋进走南闯北四处走镖,比起大景大多数困于一方天地的人,他有更多的阅历。
眼前这座小城,有着十分明显的南方风格。
街面上阔气的铺就着二尺见方的青石板,在石板的边缘还有着风化和常年被人踩踏的碎裂痕迹。
街道干净得不可思议,空气中除了早点摊子的早点香味,还飘**着一丝檀香的味道。
蒋进动了动鼻子,朝着檀香飘来的方向看去。
在街道的最显眼之处,有一个香火极盛的庙宇。
在那座庙宇的前面,摆着一个巨大的、镂刻满古老纹样的方鼎。
鼎中插满了燃着的金色线香,一缕缕青烟汇集成一道升腾翻滚的烟柱。
在这尊几乎一人高的巨鼎之后,是一座巨大的金色庙宇。
在庙宇之上,悬挂着一个黑底的匾额,上书——五圣庙。
“五圣庙?”蒋进看着那方牌匾,喃喃自语道,“为何供奉在如此显眼的地方?”
大景开国太祖皇帝,是一个管得很宽的人,对大景采取了十分严格的管制手段。
包括宗教在内,皆有章程。
其中便有一条,‘天下神祠,无功于民,不应祀典者,即**祀!有司无得致祭。’
简单来说,只有于民有功的功能性神明,才配得到大景官方承认,获得祭祀。
而根据名册,这五圣庙便绝对不可能光天化日,修筑在这样显眼的地方。
蒋进的喃喃自语,让一旁的丽娘瞳孔一震,好似听见了什么荒诞、可怕至极的话,急忙打断道:“爹爹,记忆又混乱了吗?说的什么胡话!”
“若无五圣庇护,哪有我们安身之所,为何不能供奉在这?爹爹便是神智不清,也不可胡言乱语。”
蒋进敏锐的察觉到了丽娘的恐惧。
他本还想说些什么,但看见庙宇前虔诚跪拜的人,作为一个智商正常的成年人,他理智的闭上了嘴。
见他闭嘴,丽娘方才收敛了面上惊慌,倒是主动给他介绍了起来。
“城外是数不清的大恐怖,多亏五圣坐镇五通城,庇护一方天地,我等才得活。”
丽娘说着,面上露出真切的感激之色。
蒋进面上露出一丝思索神色。
两人七扭八拐走了小半会,便到了一处巷子前。
蒋进一抬头,就看见自己的亲娘正扶着墙砖,立在巷口等待。
看见蒋进被丽娘带回,老妇人的面上露出开心神色,迈着小碎步迎了上来:“儿啊!”
即便心中告诉自己,眼前的一切事物不一定为真,蒋进见状还是下意识的上前了几步,将老妇人扶住。
“儿啊,你别再乱跑了,家中担心极了。”老妇人轻抚着蒋进的背,一边嘘声感慨。
蒋进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他神色迷茫,正想说些什么,便看见一个青衫妇人走来。
于丽娘和亲娘不同,蒋进对这个一张眼就看见的女人十分忌讳。
这个女人,也像是一个提醒,让他想起了之前疑虑。
顿时闭紧嘴巴,再不说话。
一旁的丽娘见状急忙出声解围:“爹,你是记不得二娘了吗?”
蒋进却是闭上眼睛,拒绝沟通。
“爹!”丽娘有些着急的叫唤了一声。
那女人秀气的面上,浮现出一丝苦笑:“丽娘,别怪你爹,他神智不清醒,还糊涂着呢!”
她又对蒋进微笑道:“你还没吃饭吧?饿了吗?”
蒋进这才发现,太阳已经升了老高。
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饿。
只隐隐察觉到时间过得很快。
在丽娘三人的接引下,蒋进重新踏进了家门。
这座小院并不算大,但收拾得十分整洁。
前院生了一棵双人合抱的大桑树,桑树下有两架纺车,是女人们闲暇时补贴家用的工具。
院中飘着一股饭菜的香味和熟悉的檀香味。
蒋进扭头,这才注意到在大桑树下,供奉了一个小腿高的小神龛,上面写着五圣两个蝇头小字。
又是这个五圣神。
蒋进若有所思的坐到了桌边,和那个自称丽娘丈夫的男人坐在了一起。
饭菜的香味越发浓郁,一盘一盘的饭菜端了上来。
蒋进头发花白的母亲慈祥的笑着,给他夹了一筷子的菜肴:”儿啊,快吃饭吧,你跑了那么久一定饿了。”
蒋进其实并不想吃,也并不饿,他提着筷子拨弄了两下碗里的饭菜,最终还是在老妇人失望的眼神中,放下了筷子。
径自回到了自己醒来的那间卧室。
卧室里的被褥都被收拾折叠整洁,蒋进便坐在了床边。
他失神了一会,一抬眼,便注意到从纸窗透进来的光芒正染上淡淡的金色,竟已经好似快要天黑了。
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之前大家都体贴的不干扰蒋进,此时丽娘将门推开了一个缝隙:“爹,我这便先走了。”
蒋进迷茫抬头,无论事情真相如何,刚才不是说过丽娘是回门吗?为何走得如此仓促。
看出了他的迷茫,丽娘微笑道:“爹又忘记了,五通城的习俗,女儿回门必须在入夜前回家,不许宿在娘家的。”
“且夜间绝对不许行人在城中行走,否则若是撞上巡城者,便要拖去五圣庙中受刑。”
“左右都要回去,倒不如早些离开。”
丽娘噼里啪啦说了一堆,便缩头回去,重新关上了门扉。
蒋进听见丽娘和她的丈夫同奶奶二娘道别。
蒋进悄悄站到了窗前,将窗子推开了一小条缝隙,朝外窥看。
便见丽娘和她丈夫站在院里的大树下,手里提着一些糖瓜猪肉的回门礼。
丽娘身后那个话不多的男人将回礼提在手中,耐心的等着丽娘与家人道别,然后两人一起走出门去。
昏黄的阳光照在两人的身上,蒋进看见丽娘仰头和那男人说着什么,唇畔是淡淡的幸福笑意,漂亮得好似一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