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常人见了这老狸子似的脸,心里指不定多害怕。

但那个梦里皮货商的老娘,好似未曾察觉一般。

高高兴兴的点头道:“好啊,正好入冬了,给家里人买身衣裳。”

那狸子脸老媪就像是平常做买卖一样,热情的招呼着皮货商的老娘来看。

那货挑子一打开,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青、蓝二色料子做的衣裳,上面满是寿字纹。

皮货商的老娘丝毫没有那里觉得不对,高高兴兴的挑选着,拿起来在身上比划。

“这件给我儿子。”她给儿子挑了一件黑色的。

“这件给儿媳妇。”

这好婆婆又给儿媳买了一件蓝青色的。

刚给大人挑完。

那卖衣裳的狸子脸老媪又道:“给家孩子也选吧。”

皮货商的老娘一想,也是。

分别给三个孙子两个孙女都选了一件。

甚至家中奴仆佣人都挑了。

一件衣裳一文钱。

皮货商的老娘从钱袋子里掏出整十四文给了那狸子脸的老媪。

老媪乐呵呵的接了钱,挑着货挑子往外走。

前脚踏出门,后脚皮货商的老娘就从梦中惊醒过来。

正是后半夜,屋子里黑洞洞的。

老太太躺在炕上,身下火炕烧得烫热,但回忆梦中,她却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从脚尖凉到天灵盖。

“你们猜猜,她在梦里跟那个狸子脸老媪买了什么?”

说到这时,李嫂子压低了声音问道。

旁听的韩音听得遍体生寒,拽了阿碧的手:“寿、寿衣?”

青蓝两色,寿字纹,除了寿衣,韩音想不出其他。

“没错!”李嫂子猛地一拍桌子,吓得韩音一哆嗦,“第二天,老太太给我说时,我也一下子就猜到了。”

似乎就是因为买下寿衣,皮货商家突然开始发生许许多多的怪事。

闹子只是其中一桩,每天夜里都能听见有整整齐齐的脚步声从院门走进,直至穿过堂屋,走到后院又消失。

赵鲤心中一跳:“整齐的脚步声?”

她这突兀一问,让李嫂子一愣:“是啊,是整齐的脚步声,有时声音大得我们家都能听见,脚步声和铁叶子的哗啦声,就像……”

“就像军队行军?”赵鲤补充道。

“对对对!就是军队行军。”李嫂子点头应和,没有注意到赵鲤面色晦暗。

“除了这些,皮货商家里的人,也挨个撞见了诡事。”

皮货商家最大的孩子八岁,最小的才会走路。

孩子最是敏感,大的孩子要明白事一些,总是指着窗户外边说,那里趴着人看他。

小的几个说不明白,就整夜整夜的哭。

整条胡同里,每天夜里都回响着孩子凄厉的哭声。

除了孩子,大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皮货商的小妾,是从珠市里买来的,颜色鲜亮,满月盘子脸,纤腰丰臀。

整夜整夜梦见一个黑影,趴在她身上与她欢好。

一闭眼睛,就做着羞人的梦,一折腾就是一整夜。

没几天小妾就眼下青黑,满脸憔悴。

皮货商的正头娘子,三十多岁,正值壮年,也是整夜做梦。

但比起小妾的桃色**,她的梦要恐怖得多。

每天夜里,都会梦见一个青面獠牙的大鬼,抓着她在一架硕大的秤上称量。

称完,便嘴里念叨:“臭舌、黑心、烂肺、毒肠……”

然后扯开她的衣裳,拿着一把生锈的剪子剪开她的胸口。

连皮带肉的剪开后,肋骨掰断,一样一样的将她的舌头、心肝肠肚,全部掏出来,码在秤上。

即便是梦中,那被生扯肝肠的痛还是让皮货商的娘子哭喊哀求,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甚至是家中仆从也没得清净,做着各种怪诞的噩梦。

左邻右舍都劝,让他们赶快些搬走。

但皮货商在外行商未归,他的老娘自从做了那个噩梦,就一直身体不太好。

他娘子不敢擅自做主搬走,听人介绍,在青龙寺里,寻了一个和尚来。

那和尚道是皮货商常年贩售狸子皮,遭了报复,在院中做了几场法会,念了好几日的经。

隔老远都能看见他家院子上方盘旋的烟柱。

待到法事做完,和尚就说老狸子的冤煞已经解了。

皮货商的娘子带着病恹恹的老娘重新回到了宅子。

或许真是法事有用,她们搬回去后倒也平安了一段时间。

元日前,皮货商回到家中,就想着吃顿团圆饭。

她们家中还买下了半扇肥猪,在院中架起柴火制了熏肉。

“出事头一天,老太太还端着瓷碗给我送来了一碗熏肉。”李嫂子说道这里时,有些难过,“我还想着回赠两条亲戚送的熏鱼。”

“没想到,第二日,他家就出了那事。”

“所以啊,小姑娘,你听婶子一句劝,那房子再便宜也买不得。”

赵鲤一直沉默听着,这时才道:“多谢婶子关心了。”

她本想说他们不怕,突然想到这宅子处理干净了还要往出卖。

想要摆脱凶宅的名头,这些胡同老嫂子就是最好的宣传。

于是笑了笑道:“不瞒婶子,我们是专门做凶宅买卖的。”

说着她故作神秘的,将玄虚子给她的小木牌亮了一下:“我们钦天监中有人!”

李嫂子看她这自信的模样,顿时信了几分,在京城中,钦天监可比什么青龙寺要权威得多。

赵鲤收起那桃木小牌子,又问:“婶子,出事那天夜里,可有什么异常?”

李嫂仔细想了想,有些犹豫道:“特别安静,算吗?”

“他们家孩子多,夜里常有小儿夜啼。老太太病还没好彻底,也常听见咳嗽。”

“可是那天夜里,格外的安静。”

赵鲤听她说完,又问:“那,后来死的那家子呢?”

李嫂皱眉摇头:“那家不熟,只听闻是什么亲戚。”

而且搬来当夜就死了,跟左邻右舍都没有太多交集。

“后面那家死的时候,也是这么安静吗?”赵鲤关心地问道。

李嫂想了想,肯定地点头说道:“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