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不可饶恕。”

纸人说出这话时,不知是不是错觉,天都暗了几分。

一阵穿堂风拂过,卷起地上浮土。

“你父赵淮一定得死!”

纸人背后之人,如狼磨牙吮血,深深恶意传来。

赵鲤拄在刀柄上的手一顿。

她原本以为这后面的人是冲她而来,现在听来,背后之人的恨意竟是冲着赵淮和赵开阳这两王八蛋。

且不论林娇娘,她赵鲤竟好似是被牵连的?

赵鲤想明白这一点,立时撇清道:“你跟他们有仇偷偷弄死罢了,设计我干嘛?”

一想到被这两忘了‘孝、悌、忠、信、礼、义、廉、耻’的忘八端混蛋牵连,赵鲤莫名冤得慌。

只她这样想,那纸人却不认同,厉声打断道:“你为赵家人便该死!”

赵鲤冲纸人一眨眼睛:“可我无辜啊。”

“无辜?”纸人像是听见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它突然以尖利声音道,“难道我那失去下落的女儿不无辜?难道我枉死的儿子不无辜?”

“都该死!”纸人动作大了些,竹木糊的胳膊簌簌作响。

但人的悲喜并不想通,尤其敌对立场之时。

纸人背后之人如何痛彻心扉赵鲤不知,她只知终于寻到了突破口。

操纵纸人的提及了两个关键点,失踪的女儿和无辜枉死的儿子。

加之它在意的母亲身份,幕后之人的动机,是寻仇加之寻个真相。

赵鲤叹了口气,商量道:“不若,你直接宰了赵家那三个,放开这些人,我徇私一回,权当没见过你。”

她话音落,却听纸人一阵冷笑。

不必多言语,幕后之人的意思已是清晰传递了过来。

终被赵家那两坨臭狗屎沾上,赵鲤长叹一口气觉得无比晦气。

到了此处,她再问对面已经不肯答话。

这时长街一阵马蹄声响。

赵鲤还没回头,已听得那纸人满是妒意的声音:“京中传闻果不假,你倒好命觅得如意郎君。”

“可我女儿呢?”

听她怨怼,赵鲤无语。

只顾忌这纸人手上掐着许多人质,满腹怼人之话强咽下去。

身侧有脚步声,赵鲤嗅到沈晏衣上木香。

“没事吧?”沈晏站定赵鲤身侧。

放眼看去,见拥在赵家门前的诸多人质,他也皱紧眉头。

赵鲤侧目看他,叹了口气:“目前没事。”

“陛下的意思是?”

赵鲤想问隆庆帝会不会来。

沈晏道:“陛下稍后亲至。”

目前自觉上面有人,下头阴司也有人的隆庆帝眼里根本没有怕字存在。

已在来的路上。

闻言赵鲤也不知是不是该给那便宜爹鼓掌。

她冲沈晏招了招手,在沈晏弯腰来迁就她后,在他耳边低声道:“里头的人是为报复赵淮两父子,沈大人传个话告知陛下暂时别提那什么公主之事。”

沈晏听闻赵鲤是受赵家牵连,紧皱起眉毛。

没一会,这里坊热闹起来。

闹哄哄苍蝇似的大臣,那还有什么公卿大臣的样子。

住在这里坊的急匆匆奔回家中寻亲。

没住着里坊的也心有戚戚。

黄礼莫看一把年纪,双手捞着官袍跑得贼快。

满头大汗奔来,看见受胁迫的人质里,他亲儿子挂张傻笑脸站在最前端,旁边是他孙子孙女,绝望一闭眼。

他立时转身求道:“阿鲤,过去我当你是亲孙女,你可要救救他们啊。”

听他攀亲的话,赵鲤想堵他嘴已来不及,那纸人幽幽视线投向黄礼。

呵呵两声冷笑。

显然,她必死名单又扩容了一些。

被这纸人两声冷笑笑得后背发毛,黄礼一闪身躲在了个高的沈晏背后。

赵鲤也不知道如何形容他的苟,无言翻了个白眼。

这些大臣的到来,宣告场面有失控迹象。

看见人群最前端那个纸人,不少心理素质差的白眼一翻晕倒当场。

林著父子稍落后两步,林明远本还懵着,待下了轿子来到近前。

他最先看见的,便是那个两腮红彤彤的纸人,还有纸人牵着的一双孩童。

霎时间脸一白。

赵鲤本在侧目观察他,揣测这个世界线这娘舅是什么性情。

看他脸色惨白心中咯噔一下,再细观察纸人牵着的两个孩子,便发现两个孩子都跟便宜舅舅有相似之处。

是林家的孩子。

那纸人果然是打定主意一个也不放过了。

看见林明远,还玩翻花绳的两个小孩笑嘻嘻冲他招手:“爷爷!”

稚气呼唤叫林明远身形晃了一瞬。

但他很快站稳,原本脸上老好人般的敦厚并着担忧一同收起。

眨眼间双手束在官袖中,神色冷然。

太清楚大儿子脾性的林著将微颤抖的手藏起,一言不发。

远处那纸人见得林明远神色一摆手,人群中又走出一对夫妻。

男子长相肖似林著,夫妻两怀中各抱一个襁褓。

见林明远便喊:“父亲。”

又喊林著:“爷爷。”

林明远双手握拳:“哪来的妖孽,以为胁迫人质便可为所欲为?”

他看着方才添了一对龙凤胎的儿子儿媳,厉声道:“我为朝廷命官,因私情退让半步都是对恶行之纵容。”

“是死是活你们委屈着,事后老夫自刎颈在你们坟前谢罪。”

言下之意,他是宁放弃家人也绝不受匪徒胁迫。

赵鲤没想到,这便宜老舅还是这样刚,不提头来见改自刎谢罪了。

颇有后世北方毛熊国风范,谁也别想拿人质谈条件,头铁就是干,有必要时连着人质一起干掉。

因林明远这一声喊为表率,不少要死要活的官员都震慑在原处。

赵鲤本想说倒也没那么严重,见状也默默闭嘴。

这些官员安分也好,免得地给接下来的行动添麻烦。

纸人也被林明远一声喊,乱了阵脚。

一阵支吾后,冷言道:“果然是那赵家女的娘舅,都一副冷心冷肺。”

林明远不答,只对赵鲤一拱手:“赵千户自按你们的章程行事。”

纸人见林明远不按常理出牌,反倒一慌,正想催虫叫这些官儿们看看厉害,远处一声净鞭响,隆庆帝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