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前世牵扯一条性命,赵鲤永远不会自作主张替一个已不在此间的人原谅任何人。

而赵瑶光又有几分致歉的真情?

眼下双目含泪愤慨模样,大抵还是因她没能过上期望的日子。

两人对峙一瞬,终究是赵瑶光气势弱了三档,先移开视线。

她张了张嘴,想撂下点涨气势的话。

却不期然回忆起赵鲤在回龙观中,一脚一脚将那怪鱼头颅踩碎的模样。

又想起在赵家时,赵鲤能动手绝不动嘴的脾性。

赵瑶光突然一机灵,向后瑟缩了一步。

“随你好了。”

赵瑶光远离赵鲤,从她身旁绕了半圈走出门。

直至行至回廊转角,在略停了脚步,自我宽慰一般道:“是你先不饶我。”

言罢,头也不回地离开,找人复命。

屋中,赵鲤将手中剩下的半块糕点一抛。

桌下一个矮矮的身影跃起接住。

吧嗒吧嗒吃进嘴去,还道:“尊贵的主人,那群娘们没安好心。”

注意到这贼企鹅微妙的用词,赵鲤拍了拍手里的碎屑:“这种废话不用说。”

贼企鹅的马屁立刻跟上:“伟大的主人明察秋毫。”

这般说着时,赵鲤发现桌上的点心正微妙地一块接一块消失。

用以待客的方糕麻将大小,像是被无形之手抹去。

同时赵鲤看见系统企鹅尖尖的喙一动一动。

这东西对现实的干预,似乎又更强了些。

赵鲤起身,终是提点了一句:“顶好别随便吃东西。”

尤其是摆在她面前的东西。

话音刚落,脖子上缠着龙鬃毛的企鹅两只短短的鳍肢冲着赵鲤高高举起,托起一块吃过的点心。

“伟大的主人,茶点里应该有蟑螂吗?”说话时企鹅还在吧唧嘴。

赵鲤垂眼,糕点里嵌着半只蟑螂。

余下半只不见踪影。

居高临下望去,贼企鹅的豆子眼看着清澈又愚蠢。

赵鲤沉默了一瞬道:“理论上应该不放,别吃了,走吧。”

说着她先出了门去,这一次放慢脚步,等了系统企鹅半步。

却不知在她身后,方才眼神清亮的贼企鹅双眼光芒转瞬即逝。

人模人样勾起嘴角,一脸计划通。

嫌恶丢掉吃了一半的点心,它跌跌撞撞追去,夹着声音喊:“主人等等我。”

赵鲤回去时,唐妩已是重新梳妆完毕。

万嬷嬷取妆奁中粘贴花钿的鱼鳔胶,暂帮唐妩处理了裙子勾丝之处。

赵鲤笑道:“既收拾好,便走吧。”

两人重新来到甲板上,这才发现画舫已向着水上栈道停靠。

那栈道横卧碧波上,各色花卉争奇斗艳,其中不乏名品。

最要紧的是,在栈道上出现了不少青年男人。

这些人吟诗作对,或是行飞花令。

总之……花里胡哨如公孔雀开屏,竭力展示着自己。

早有小舟靠岸,舟上女郎登上栈道赏花。

从画舫高高的甲板看去,赵鲤便眼尖的发现几对相熟或是有些看对了眼的。

赵鲤亦拉着唐妩下了画舫去。

栈道极宽,有无数分支,真行走其上并不觉拥挤。

赵鲤一身红衣加之精心打扮过的容貌极为出色。

她拉着的唐妩也不差。

自是引得无数瞩目的,只是大多人暂未探得她出身,不敢轻举妄动。

极少数认出赵鲤的,却是勃然色变,以袖挡脸背身避开。

倒像怕赵鲤看上他们似的。

赵鲤本欲拉着唐妩寻个僻静处,唤小信使送两趟外卖填填肚子。

这里的食物赵鲤是轻易不打算碰了。

相比起食物中的毒物,赵鲤更怕有人埋汰地往她菜里吐口水。

唐妩不知她要做什么,正要问时,一个嚣张的声音响起:“赵小姐要去哪?”

换了一身衣裙的婉仪郡主带着她的小伙伴们围上前来。

赵瑶光倒是不在。

婉仪郡主双眼在赵鲤脸上扫了两圈,忽而笑道:“听闻赵小姐爱吃,不知画舫上的糕点可合胃口?”

说着不待赵鲤回答,她便先咯咯笑得前仰后合。

赵鲤镇定看着她:“你是说那些喂鱼的点心吗?”

“那点心太粗劣不合胃口,全扔去喂鱼了。”

“怎么?”赵鲤像是一无所知的侧头,天真无邪问道,“是郡主爱吃的玩意吗?早说我给你留点。”

婉仪郡主笑声顿住,猛瞪向赵鲤。

赵鲤笑眯眯看着她半点不恼。

这种小孩子的把戏,没什么值得生气的。

倒不如盼着那不知名的诅咒,能给赵鲤多些娱乐。

婉仪郡主寻事的想法再一次落空却不好撕破脸,和她娘一般皮笑肉不笑:“那便谢过赵小姐了。”

这栈道上短短冲突后,再次折戟的婉仪郡主怎么来的怎么离开。

接下来的赏花宴,未再起什么风波。

一直到夜里的栈桥烟花燃尽,赵鲤与唐妩被仆妇引至一间精舍内留宿竟都未有人找茬。

只临告别前,婉仪郡主似笑非笑的神情,让赵鲤知道今夜可能不会太平静。

夜里,赵鲤担忧唐妩,唤来小信使以一两银子的价格,将在桃源境的沈小花拉来加夜班。

独眼狸猫骂骂咧咧,不停伸爪子试图讨价还价。

但内卷之风历来残酷,赵鲤眼一斜:“不愿意我就找沈大黄。”

养崽压力极大的沈小花,羞愤瞪了赵鲤两眼。

自背着它的小短刀跃上墙头去,蹲在梁上为唐妩值守。

赵鲤洗漱后,独自一人在屋中。

窗上糊着精致细纱,可清楚听见院中虫鸣鸟叫。

月上中梢时,花园中一丛牡丹忽而一动。

半开的花苞一抖,簌簌洒落些胭脂色花粉。

这些花粉未及落地,便化为一团暧昧的粉色雾气。

待得满院粉雾笼罩时,半开的牡丹已是完全盛开。

花根泥土一动,豁然分开一个足够某种东西钻出的泥洞。

粉色雾气中,隐约有一佝偻人形缓慢来到赵鲤窗下。

半张脸藏在细纱帘后,朝着里边窥探。

看得**帷帐放了一半,被中隐约有人形起伏。

窗外窥视的身影,青褐色脸上缓缓扯出一个笑来。

微风轻动,窗上纱帘拂开一角,粉红色雾气吹入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