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十六节

“大人,今西有益州刘璋虎视眈眈,东有孙策、周瑜觊觎江夏,大人一旦北上中原,荆州危矣。”蔡瑁把荆州形势简要分析了一下,劝谏刘表暂时不要急于北上。

刘表仰天长叹,“我如果不急速赶赴中原,何止荆州一地危矣。不久的将来,恐怕大汉的江山社稷都将成为他人的囊中之物了。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大人,荆州若失,不但中原大战毫无胜算,中兴社稷的最后一丝希望也会因此而破灭。”蔡瑁苦口婆心地劝道,“大人,请三思啊……”

刘表连连摇手,“相比大汉社稷,荆州七郡算得了什么?我意已决,不要再劝了。”

“大人心忧社稷安危,恨不能一步跨到中原迎战李弘,这种心情可以理解,但不能因此顾此失彼,丢了荆州。”蒯越站起来,躬身说道,“虽然现在当务之急是北上中原,但我们在北上中原之前,务必想个万全之策以确保荆州的安危。”

刘表忧心如焚,“如今袁绍的大军被河北叛逆拖在河南,曹操、刘备的大军还在回援中原的路上,河北叛军一泄而下,谁能阻挡?迟恐不及,还是急速北上为好。”

“大人多虑了。”别驾刘先说道,“中原对于袁绍、曹操来说,视若生命。对于刘备来说,唇亡齿寒,不救也得救。有这三路人马的阻击,李弘即使在前期攻击中得手,拿下了定陶和昌邑。但接下来,他们将因为战线拉长,在兵力上逐渐失去优势,在粮草运输上也会越来越困难。河内叛军无坚不摧的锋芒一旦消失,中原战局随即就会发生逆转,所以……”刘先看看愁眉不展的刘表,小声说道,“大人再等一段时间去中原完全来得及,无须如此仓促。”

刘表苦笑,“轻视李弘,让我们在冀州大战的时候吃足了苦头,差点全军覆没,你们还没有吸取教训?”

“我知道你们心里想什么,你们顾惜自身利益。总认为荆州距离中原有千里之遥,任李弘如何骁勇,也很难在近期威胁到荆州的安危。但你们想过没有,和李弘比起来,益州的刘璋和江东的孙策、周瑜三个乳臭未干的小儿算什么?他们三个加在一起还不够李弘一只指头厉害。”刘表手指北方,激动地说道,“河北叛军一旦在中原立足,曹操败亡,袁绍和刘备还能坚持多久?只要李弘率军攻克洛阳,北疆铁骑将会呼啸而下,荆州如何支撑?此时此刻,为了保住大汉社稷,大家务必放弃恩怨,上下齐心,联手御敌。否则数年后,祖宗留下的这片四百年基业就要变成豹子李弘的私人家产了。”

刘表声嘶力竭的叫声回**在议事大堂上。

一帮文武大吏面显愧色,坐在席上沉默不语。

“我带两万人马先行北上。”刘表望着蒯越,手指地图,“各郡县兵马赶到襄阳集结完毕后,你马上带着这后续的三万大军和粮草辎重迅速赶到中原和我会合。”

刘表的目光接着转向蔡瑁、黄祖和蒯良三人,“你们三个留下坐镇荆州。”

三人躬身领命。

“大人,河北叛军南下后,曹操和刘备必定急速撤兵,袁术因此可以得到喘息之机。”黄祖说道,“但这时孙策和周瑜为了彻底铲除袁术这个对手,势必会继续攻击九江,江淮战事肯定还要延续。袁术一旦败亡,孙策和周瑜占据了九江郡之后,实力大增,他们随即就会趁着荆州军主力北上中原的机会,再次攻击江夏,图谋霸占荆州。所以,现在我们有必要帮一下袁术,让袁术在江淮一带牵制孙策和周瑜的军队,让他们无力攻击江夏。”

刘表仔细看了看地图,“好,这个办法不错。你立即赶回江夏,率领水军攻击豫章郡的柴桑和彭泽,迫使周瑜从九江撤军。袁术虽然很卑鄙,但这两小子更无耻,落井下石的事做了一件又一件,迟早都会遭到报应。”刘表抬头看向黄祖,狠狠地挥了一下手,“给我狠狠地打,对这些卑鄙无耻的宵小之辈,不要手下留情,该杀的杀,该烧的烧,要把他们打得失魂落魄为止。”

黄祖大为兴奋,高声应诺,“大人放心,只要我黄祖在江夏,孙策和周瑜这两个小子就休想踏足荆州。”

“子柔,你坐镇南郡,可有良策对付益州刘璋?”刘表转头望向蒯良。

“去年刘璋败走虎牙山之后,损失不是很大,但因为刘璋很长时间不在成都,益州内部出了不少问题。”蒯良从容答道,“要想确保荆州的安危,办法很简单,那就是从益州的内部动手。”

年初,从成都传来消息,汉中张鲁因为和袁绍的关系日渐亲密,对刘璋阳奉阴违,甚至连赋税都不上缴了。刘璋回到成都后,数次书邀张鲁到成都议事,张鲁拒绝。刘璋非常愤怒,在征东中郎将赵韪等益州大吏的唆使下,把张鲁的母亲和弟弟杀了。张鲁遂起兵报仇。益州大将庞义率军阻击,连败张鲁,双方打得很激烈。

刘璋是个忠厚老实的人,当初赵韪等人在刘焉死后,之所以极力拥戴刘璋为益州之主,和他这个性格有莫大的关系。按道理,性格宽柔的刘璋应该不会主动挑起战事,他为什么这两年一反常态,屡屡对外用兵?原因就在于他身边有一个野心勃勃的赵韪。

刘焉当年到益州,随行的有两位益州籍好友,侍中董扶和太仓令赵韪。赵韪本是巴郡人,和益州高门大族有很深厚的关系。刘焉死后,正是得到了赵韪的帮助,刘璋才坐上了益州牧的位置。

当时长安朝廷派颖川人扈冒到益州任刺史。益州府的大吏分为两派,一派以赵韪为首,拥戴刘璋,拒绝承认朝廷派来的新刺史,一派以别驾刘阖为首,坚决要遵从圣旨。两派随即打了起来。刘阖兵败而死,大将沈弥、娄发、甘宁等人逃到了荆州。扈冒到了汉中后,听说刘璋要杀自己,急忙返回了长安。

赵韪帮助刘璋把益州诸郡治理的非常不错,在益州深得人心,威望很高,刘璋非常信任他。去年出兵攻打荆州就是赵韪的主意,刘璋为此还特意封他为征东中郎将,让他出任大军统帅。

现在在益州,赵韪实际上已经手握军政大权,权势极大,而他下一步要干什么,除了益州牧刘璋外,益州府的很多官吏都知道。

“去年出兵打荆州,今年出兵打汉中,赵韪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利用征伐的机会,尽可能削弱拥戴刘璋的东州势力(泛指从南阳、颖川、长安一带逃到巴蜀的士族),为其诛杀刘璋夺取益州做好准备。”蒯良冲着刘表拱手说道,“如果大人同意,我想以大人的名义写封书信给赵韪,暗中支持他发动叛乱。”

刘表和蒯越、蔡瑁、邓义等人互相看看,脸显疑色。

“赵韪精心准备了这么多年,他还需要我们的支持?”

“当然。”蒯良说道,“赵韪权势之大,已经严重威胁到了刘璋的生命。刘障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虽然至今还对赵韪没有任何提防,对其言听计从,但刘璋的下属呢?刘跂(qi)、庞义、张任这些人难道就没有一点防备之策?庞义在年初的时候出任巴郡太守,正是东州势力对赵韪的反击。赵韪要想夺取益州,看样子没有一场恶战,很难如愿以偿。”

“益州一旦陷入战乱,在刘璋和我们、和汉中的张鲁都已反目成仇的情况下,巴蜀极有可能遭到南北夹击。因此,赵韪如果没有绝对把握,决不会贸然发动叛乱。”

“大人书信赵韪,把李弘南下中原的消息告诉他,言明荆州愿意与其结盟的原因。凭此一点,赵韪即使不相信大人结盟的诚意,但在李弘南下中原,袁绍和大人都已自顾不暇的时候,他已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他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

刘表犹豫了片刻,“赵韪野心这样大,对我们不是什么好事。他拿到了益州,野心会急剧膨胀,将来汉中、荆州都会是他的攻击目标。”

“大人言之有理,我们宁愿让忠厚老实的刘璋继续做他的益州牧,也绝不能让赵韪这种叛逆占据益州称霸一方。”蒯良微微一笑,“大人难道没有发现,这是我们和刘璋结盟的一个重要契机吗?”

“你是说……”刘表恍然大悟,“好计,好计。不过,刘璋非常信任赵韪,此计会不会弄巧成拙?”

“刘璋是不相信我们,但刘跂、庞义、张任这些人相信我们。”蒯良说道,“只要让他们有所防备,赵韪意图诛杀刘璋占据成都的可能就微乎其微,毕竟庞义、张任手上都有军队。双方激战的时间一长,我们就可以溯流而上,进入江州,从赵韪的背后给他重重一击。如此一来,刘璋对大人感恩戴德,荆、益两州可保长久稳定。”

“好。”刘表不假思索,挥手说道,“此事就全权拜托给子柔了。”

接着他缓缓站起来,手指文聘、庞季、刘虎诸将,“传令各部,明日清晨,急速北上。”

四月上,河内,李城。

李城在济水河南岸,距离北岸的平皋城三十里。

三月底的时候,张瓒、郝萌率部渡过济水河,攻打此城,逼近温县。此处距离温县仅有四十里,一旦失守,温县无险可守。朱灵数次要求出城支援,但都被郭图拒绝了,结果此城很快丢失。

失去李城,等于失去济水河天险,朱灵非常愤怒,和郭图发生了激烈争执。就在这时,袁绍的命令到了,郭图被调到长安,河内战事由高柔指挥。在高柔没有赶到河内之前,河内大军暂由朱灵统率。朱灵接到命令的当天下午,集结了五千大军,向李城发起了攻击。

随着战斗越来越激烈,投入到李城战场上的兵力也越来越多。朱灵要分兵驻守河阳和温县,攻击兵力明显不足,为此他数次向洛阳求援。

此时沮授已经离开洛阳,荀谌暂理军政。他书告朱灵,暂缓攻击,等到袁微、审配两位大人赶到洛阳后,再决定是否支援河内。

第二天,袁绍的书信就送到了洛阳。袁绍命令荀谌立即派兵支援河内战场。

吕鸿、赵睿随即领一万大军连夜渡河,急赴河内战场。

四月上,朱灵集结了两万大军攻击李城。

李城很小,在两万大军铺天盖地的攻击中,不堪承受,痛苦地呻吟着。

西城门的城楼上,血流成河,死尸狼藉。

在震耳欲聋的战鼓声里,敌人像潮水一般呼啸杀来。

校尉郝萌手驻血淋淋的长矛,拖着一条受伤的腿,踉踉跄跄地走在城墙上,对城下蜂拥杀来的敌军视而不见,“把尸体给我丢下去,清空城墙,快一点,快……”

“大人,这是我们自己的兄弟……”一个屯长抱着一具伤痕累累的尸体,激动地大声叫道,“我们怎能把他丢到城墙外边去?”

郝萌面无表情,弯腰抓住了那具已经僵硬的尸体,“丢下去,快点……”

“大人……”

“我死了,把我的尸体也丢下去。”郝萌嘶哑着声音说道,“城墙上的尸体必须清空,否则我们死得更快。”

攻守双方的士卒就像一头头饥饿的野兽,肆意撕裂着猎物,尽情畅饮着猩红的鲜血。

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转眼随风而逝。

郝萌的长矛断裂了,他一拳砸开敌人的尸体,劈手夺过敌人的战刀,踩着横七竖八的尸体,浴血鏖战。

“杀,给我杀……”

长矛穿过纷乱的人群,准确地刺进了郝萌的大腿。郝萌发出一声凄厉惨呼,战刀如同闪电一般划过敌人的脸颊,然后狠狠地剁中了另一名敌人的胸膛。鲜血迸射间,敌兵身后的弓箭手在瞬息之间射出了必杀的一箭。

郝萌连连倒退,手中的战刀无力地掉到地上,撕心裂肺般的痛疼让他的叫声变得格外惨烈。

长矛如飞而至,一支,两支,三支……

郝萌的尸体被高高挑起,带着满天的血花,飞向了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