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雨转晴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还未来得及刺透薄薄的云层时候,当夜晚的最后一抹黑色还未离开静谧的县城。但平果铝业公司招待所对面的商业街,它街道上两边的商铺已经早早地打开了卷帘门,男人女人都在忙忙碌碌地布置摊面,大多数的商铺都是出售各种款式的衣服,也有不少的店面卖卖其他的东西,比如灵巧的首饰手表,当然还有稍大的店铺生意可就做得大了,它他们雇上了小工,正不断的从店里搬出崭新的自行车出来,一辆挨一辆地停好,不同的涂装不同的款式……
“又见自行车……”从窗户看到了一切的张宇,特别注意了那些自行车,或许这件令不少人都伤心不已的案子,就是因为自行车、轿车、酒水之类的而引起。
“如果那女子没有骑着单车独行于公路,如果那该死的杂毛不醉酒驾车,如果不出这该死的事故……或许没人会打破现实的宁静,没人会知道这繁荣的背后竟然还有如此的肮脏与伪劣……”
从一开始到现在所有一切都真相大白,张宇心里却一直很是乱糟糟的,如果不是害怕贸然的处理某些人而会引起大面积的动乱,何必会弄出一个到处瞎溜达考察团帮助演戏。“经受不住考验的,要来何用?”感叹完,张宇悉悉索索地穿好衣服,估计这时候于然他早就在门口候着了。
“司令,我们是回柳州,还是?”
刚一打开门,正如张宇所预料的一样,早已守候在外的于然早就是一手拿提包,一手拎着张宇的早餐,一直以来在去目的地路上吃早饭是张宇的不变习惯,据说这是因为可以节约很多时间。
“去南宁看看!”张宇接过纸包裹着的早餐,肉包子还有鸡蛋,过道上边走边拿起一个接一个的包子放进嘴里,每一个都是嚼上两口后便吞下。“还有,通知一下王汉民,我会抽空到他那儿去看看的。对了,有水吗?”
当金色的阳光笼罩整个大地的时候,张宇的车子早已驶离了平果,踏上了去南宁的旅程。而在这里,余友甫还是那个总经理,至少在某一件生产事故发生之前他还是总经理,公司还是那个效益良好的公司,一切都还是原来的那个样子。
一直以来自治区内就有一个顺口溜,上有,“上有柳州河池桂林,三地重工四处林立;下有南宁钦州北海,轻工遍布商贸风行。左有兴义百色平果,电力冶金石化大工程处处丰硕。右有玉林湛江梧州,航运造船动力享有阵阵美名”。
这顺口溜中第二句“南宁钦州北海,轻工遍布商贸风行”,其实就是对北部湾经济大三角的一大体现,不过这三角形的顶点时南宁,其实底边两点不与谚语相同,应该是防城港和北海,钦州因为距离防城港太近,两者有很多地方都是相同的,人们也就习惯叫名字短一点的钦州,反正两市之间的综合实力差距并不大。
“一直以来威胁港口城市建设的最主要因素就是天气,难以预料的台风时不时就会从海上袭来,一旦遭遇这种天气不少工厂只能停工,所以大部分的公司工厂都愿意将生产厂建在南宁一带……”
“所以你们就顺理成章的搞出了好几个工业区咯?”
张宇笑呵呵的反问着周秦,这位年轻的市长今年才三十三岁,昨天其实就是他的生日,要是真知道这样的话,估计张宇不会选择在平果过夜了,再怎么说也得连夜南下吃顿寿星的大餐,也好转转运。
张宇的笑谈只能让周秦报以一笑,钦州、北海、防城港三地,因港口便利其实很具有发展的优势,产品一出工厂就很快能过海关上货船直销海外,但因为整个北部湾周边开建工厂会有很高的环保要求,高污染高能耗的企业基本呆不下去只能往内地迁移,虽然内地一样要求严格,但地价却相对便宜,只要给钱有专业的污水和垃圾处理工厂会负责,而且不少工业区为了诚邀公司企业进驻都开有很好的条件,这对刚起步不久的小企业而言是不可多得的。
“我们的工业区内设有材料成型加工,轻工纺织…其实也就是很多的下游工厂的集中化,平果有源源不断的铝材供应出来,这些工厂就负责加工成各种产品,家具装饰、建筑物业等等,当然还有一些食品加工业企业……”
“这些我都知道,当然你们做得非常不错。我来这儿又不是搞什么调研工作的,你用不着给我介绍这些那些的。要听而且必须听你介绍的估计没两天就来了,你就省省劲儿。”张宇说着,掏出自己的烟盒给周秦散上一根。
接过烟,周秦盯了一眼张宇后哑然一笑,然后靠着张宇坐下来,掏出打火机先给头儿点上后,才把自己的点着。看着展厅里,各种各样的展示图板、模型什么的,还有那椭球体展厅巨大的斜置玻璃,阳光正透过巨大的玻璃照射进来。眼睛看了一圈,又回到了张宇的身上,淡然一笑后问道:“总监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你不是说什么抽烟有害健康吗?”
“如果我说,我抽的不是烟,你相信么?”
张宇斜靠在椅子上,看着展厅外停放的两辆车,还有窃窃私语的于然三人,其中自然有周秦的司机在内。远处的公路上车来车往,大小货车、客车、轿车什么都有,公交站台上人来了又散散了又聚,公交车来了又去,载走一批又一批的乘客……
周秦没有笑张宇的说法,当然也没有贸然发问,但过了一会儿张宇却转过身来看着周秦,从头到脚看了十余秒后,说道:“明天有场婚宴,我想让你跟我一起去。还有,你当市长当了多少年了?”
“总监,婚宴我一定去。当然到今天为止,我担任市长职务不过103天…”
周秦并不像其他市的领导一样,到了现在依然没有多大的变化。南宁市的前任市长在103天之前在成都市正式上任的时候,周秦也就正好在那一天走上这市长的岗位。
“那我不用再问你为什么才当203天的市长职务,我给你说说我对政府管理的一些见解吧!”张宇说着,又习惯性地把烟捏熄,然后才说道:“在一个等级森严的制度中,每一个人都有趋向于上升到他所不能胜任的职位,有的官员在平时工作中表现的很是出色,但是在关键问题来临的时候却会显得毫无章法,无法胜任自己所在的职位。”
这几句话说到了周秦的心坎里去,额头上的汗珠已经逐渐变大。但张宇还是绝不闭嘴,接着说道:“无论是学校里的教师校长,还是政府里的市长省长,他们基本上是不知道专职何在,因而也不能尽到工作的职责。”张宇讲述的是后世经典的的劳伦斯·彼得的彼得原理,但很明显挨着他坐的人肯定不知道。
“我给你用现实案例讲解一下吧!1914年,大英帝国的皇家海军官兵人数有14.6万,行政人员有3249人,这样的配置让德意志海军逍遥了很久。但到了现在为止他们的行政人员不超过三千人,且士兵人数相比战前更多,但作战效率反而更高了,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不胜任问题,战前英国流行一句老谚语,说‘厨师太多会煮坏一锅汤’,这句谚语就是一位英国作家形容英国海军,混乱的管理体系、臃肿的职员机构、庞大的决策领导层等等,一系列的问题就是不胜任的表现。”
“一个组织里面所有的岗位,最终却都会被不胜任此职位的人所占据,而在新的岗位上,被晋升的人在新的岗位上,往往继续采用他们在低层次岗位上已经运用成熟的管理经验和办法,于是整个组织的管理水平就是下降,效率也就渐渐低落了,凡是置身于商业、工业、政治、行政、军事、教育等等行业的人士,无论是谁都会遇到适应岗位的问题。”
说到这儿,张宇又点着刚才被捏熄的烟,抽上几口后才继续说道:“我们可以简单的把人分为两类,一类人能胜任现在的工作,但是基本已经定型,不具备自我提升的素质,永远只能做好现职工作,再上升一级就是错误;第二类人是不能胜任现在的工作,也具备自我学习、自我总结、自我提高的素质和能力,从而能胜任更高的职位。工业大学的经管学院里有堂课就是讲这些问题,你有空可以多听听!”
“发现并培养第二类人就是企业用人之道,更是政府人事行政之道。我们必须重视管理人员成长的可能性,并通过提供更大的发展空间来激励他们的潜能,不要轻易的进行选拔和提拔,临时性或者非正式性的选拔方法来观察他的能力和表现,尽量避免降职带来的负面效应,助理、代理等职位就是这些方法的产物,在提升时候更加注意的是潜力而不是暂时的绩效,‘能者上不胜任者下’的良性机制。”
说完,张宇再仔细看了看周秦,点点头后说道:“人对权利的欲望和组织对这种欲望的推动,是刚才我所说的东西起作用的主要原因。不称职的首长只要占据领导岗位,庞大的机构和过多的冗愿便不可避免,整个行政管理系统就会形成恶性膨胀,陷入难以自发的泥潭。大家既然都是为民效力、为民牟福,又有很好的待遇基础,不往上爬争取更高荣誉的人只可能是傻子而不是人才!你说呢?”
一个不称职的官员只可能有三种出路,第一是申请辞职,把自己的位置让给真正有能力的人,但很明显这是一条绝不可行的道路,最终的结局就是丧失很多的利益。第二就是让一位有能力的人协助自己的工作,但这样却会让能干的人将会成为自己的竞争对手,威胁自己的地位。
第三就是任用两个水平比起自己还要低的助手,这条路便是很多的官员普遍的选择,两个平庸的助手分担了它的工作,而自己却高高在上发号施令,这些助手他们也会遇到这些问题。如此一来,恶性循环下去最终成为机构重叠、人浮于事的金字塔式行政管理体系,也就有了“三个和尚没水喝”的道理。
“前任市长离开之前,你一直都是一个很好的助手,当然他也是一个好的市长。你们都很有能力,都很有晋升的欲望。但自治区需要的是公开、公正、公平的政府机构,让一个重重叠叠的机构埋汰了数不清的英才,这是政府自身也是人民的损失。”
张宇吸完最后一口烟,将烟扔在光亮干净的地板上后,又问道一旁呆若木鸡的周秦。“你说说刚才我的这一行为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干净整洁的地面上瓷砖光亮洁白,但就是这么一颗烟头就让整个干净的环境失去了原有的美丽。就和菜汤里突然冒出的一颗老鼠屎一样会令人作呕。”
“总监,其实我……”周秦终于开口了,但却没那个胆子说下去。
“当了203天的市长,但你竟然还一身的副市长的味道。春节平果发生的案件你肯定是知道的,之后所发生的一切你都知道,但你就是不敢往上报,你害怕你的邻居势力太大,会让上面的人根本不理睬你,反而让自己落了一身的臊,估计刚坐上不久的市长位置就没了。如此一来你可什么都没做,但却依旧是一种变相的官官相护,你对得起你身上的公务员衣服吗?别给我说什么身份、誓言之类的。拿着人民的俸禄你却反过来隐瞒事实,相当于是欺骗人民,一切都仅仅是为了保住你那可怜的位置。”
“你是不是特别害怕我现在直接让你下课走人?”张宇突然笑了,看着瘦瘦的周秦还有那可以防弹的眼镜底片,一种滑稽的感觉油然而生。“我们的法律还没与规定见死不救是一种犯罪、知情不报是一种过失。你可以继续在市长的职位上待下去,但我希望你以后不要继续这样沉默,拿出你自己的真实想法付诸实践,不要一直沉溺于稳重的老套路中,咱们现在的不少的企业不管民营还是公有都在提倡创新,我希望你也创新创新。”
“当然,那些徇私枉法的人也不会得到好结果。无论是肇事者,还是包庇隐瞒者,月末就会有一个由部队、公安、检察院、党代表等众多部门代表组成的临时调查团完成组建,他们将对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进行详细的调查,而且他们还有权利提起公方诉讼,党代会领导工作组会给予最合适的处理结果,当然最高人民法院定然要给予最好的结果。”
“到时候我一定会对调查团如实相告,无论是在任何时候什么地点。可我希望不要停我的职,因为最近市里有许多重要项目需要处理……”
“停职?我都说了不会让你走人,现在都快进入法制社会了,无论什么时候凡事终究要讲究一个合法。”
说这话的时候,张宇其实心里很没底。政府、军队都出了状况,而且这件事情影响比较大,为了还给民间一个交代,也树立自治区主席张雨生所倡导的法治社会标榜,调查团肯定是不会手下留情的,追根究底也会把整件事情的真相搞清楚,然后遵循法律秉公执行,然而这样一来的结果也是难以想象的,张宇能做的也就是做好预防工作,尽量降低大风暴所带来的负面影响。
法律的威力是无穷的也是无情的,一直以来张宇都不想让它的威力肆虐到跟着自己打拼多年的战友身上,尤其是他们一个个现在都已经官居要职、影响颇广,一旦崩塌必将造成严重的后果。提前给余友甫、王乐平俩打招呼,让他们自己做好降低影响的工作,他们更知道如何才能让自己身上的罪孽不至于影响太大,这样做或多或少都有点徇私,但这样做的功过是非直到张宇年老之后,他依旧认为当初自己做得是对的。
呆坐着又仔细想了想,不一会儿张宇便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但看见地上的那颗烟头,还是弯下腰捡起来,一旁的周秦赶紧也站起来,不过脸色已经好看多了。“你不是没有能力,你是胆子太小!你是有做省长的能耐,却一直只能委屈在市长的岗位,老实巴交地一个劲儿走前人的路。走稳重老路的人适合去开垦创业打下牢固根基,他们升了级别到了其他省份。而你不同,给你一个基础不错的平台,就是要你让你施展才华,让它更进一步,不是继续稳中求稳,这样反而让你迟迟不能体现你自我的价值所在……”
“总监,谢谢!”看到张宇转身要走,脸色恢复红润的周秦终于说出了两个词,但并不就此结束。“我会找机会去登门致歉的,希望死者的家属能够原谅我的愚蠢我的愚昧……”
“不用了,你还是准备准备,咱们明天还有顿婚宴吃呢!因为这件事情让谢逸这小子的婚事耽误这么久,我还真过意不不去。再拉个女方老家所在地的最大官员去他家里给他做个见证人,算是一种道歉了吧!当然,你也可以看看你的稳重其实有时候还是有不错的地方,钦州和防城两市片面追求高速度好效益,结果现在环保条例修正后,他们尝到了先发展后治理的苦果了……”
当然,张宇其实想说的是:“如果你也像其他市一样鼓励人民创业,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商人民营企业家,我那兄弟的剽悍媳妇估计就走上商路去了,哪儿能静待闺中等候佳人呢!”但这些话肯定不能说出口,要不然周秦知道自己落后之处,肯定日后定然很会创新,可创新也是有风险的。
“那我什么时候和你会合?”张宇都要走出大厅了,周秦才想起自己忘了发问了,赶忙站起身来问到张宇。之前他也听说过本市很有财力的艾家要嫁女,但没想到竟然是南宁艾家和防城港谢家之间的好事。
“你今天任何时候都可以出发,先去钦州市委招待所等着,我办完事情了一定会去找你喝夜啤酒,咱俩还有好多话没说完呢!休息一宿后,明天一大早就一起出发,直奔防城港婚宴现场!”张宇转过身前狠劲儿地挤出一个微笑,然后他才回答周秦的问题,毕竟就因为周秦的冷袖旁观才导致这事情发展地如此复杂,直到这时候张宇心里还是有点不爽。
张宇的车离开不久之后,周秦也坐着他的专车离开了这个展览厅。两辆同样型号的轿车背向而行,但车内坐着不同的人,此时也有不同的心情。当然,周秦的心情自然是雨过天晴了,而且他已经一扫之前的阴霾和胆怯,估摸自己的能力后更是对于未来更是充满了信心,不过这次的无作为事件也让给他提了一个醒,以后绝不会这么沉默了。而另一辆车内的张宇可就哭丧着脸,这件事情所牵涉之人都还未完全处理好,调查团究竟会让这件事情爆发出什么样的威力,会造成什么样的一个结果,不是先知的他心里自然没底,尤其是在大哥不在的时候。
“去找王汉民,这么久没他信儿,我还真想他了!”
一直以来都是不好的事情缠身,张宇得为自己找点好听的东西开心一下,否则明天还怎么去参加婚宴。到后勤装备部丛林试验场去,人民军的武器装备都要在那里经历亚热带气候、闷热潮湿的丛林环境等等检验,这次可以好好去听听王汉民他们又做出了什么军工研发奇迹,这当然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尤其是部队反应不好不坏的一八系列枪械的改进工作,一定会有个会让他有心情转好的结果,他相信那一定是个好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