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炮声 第十一章 改变历史的瞬间(四)
我们在评述1917年6月21日这一天的时候总是会用上‘改变历史的瞬间’这句话。
原话出自德国海军战神海蒂-西莱姆。当奥克尼群岛海战尘埃落定,德国主力舰拖着伤痕累累的舰身回到威廉港,德国海军参谋长给海蒂-西莱姆的第一句话既不是赢得海战的祝贺,也不是对逝者的缅怀,而是对刚刚过去的6月21日的震惊,于是海蒂-西莱姆将6月21日定义为‘改变历史的一天’。
让我们来数数这一天究竟发生多少大事件:
1917年6月21日上午,由两艘纽约级战列舰和两艘内达华级战列舰组成的美国战列舰分队穿越苏格兰与奥克尼群岛之间的彭特兰海峡,进入炮声隆隆的北海。
此刻,英国大舰队和德国大洋舰队这两支牢牢占据世界前两名的舰队即将在奥克尼群岛近海大打出手,而进入战场的美国人却只有从本国谍报人员和海军武官那里获得的一些语焉不详支离破碎甚至自相矛盾的情报。
美国人搞不清北海态势,只清楚德国海军和英国海军都已经倾巢出动,在浩瀚的北海上争锋相对,于是美国现阶段军衔最高的海军军官休-罗德曼少将在他的分舰队旗舰司令塔内徘徊了很久,直到中午才做出让他在随后的数十年间沦落至美国人人喊打境地的最终决定。
11时45分,内达华号战列舰再次打破无电线静默。向他们的海军部发出约定好的“鹰旗”代码。
‘鹰旗’即是‘开战’,收到电报的亲英法派海军助理部长罗斯福得意洋洋地快步来到白宫。数分钟后。美国国会异常罕见地在午餐时间召开听证会。
12时,美国国会,英国特使和美国海军部助理部长罗斯福先后发表了‘德国和它的盟友正在威胁和损害美国’的报告,在随后举行的投票中,美国参众两院先后通过宣战议案。
12时30分,华盛顿国会山外大雨倾盆,美国总统威尔逊一手接过美国国务卿、著名的和平主义者威廉-詹宁斯-布赖恩的辞职书,一手拿起宣战词。面无表情地站在国会前宣读战书,仍由记者用镁光灯将震惊世界的画面记录。
威尔逊宣读战书标志着隔岸观火的最后一个大国也卷入战争泥淖。1914年欧洲人点着的烽火在非洲、在亚洲、在大洋洲燃烧,三年后终于波及美洲。尽管美国政府收到无数双由民众寄来的鞋子,但是资本家的力量无与伦比。
欧洲战争正式进阶成为世界战争,二十年后,在荷兰的阿姆斯特丹签订的、涉及数十个国家的停战协议墨迹未干,新的战争便爆发了。于是这场战争再次被更名为第一次世界大战。
这一天,威尔逊这样说道:
‘世界必须安全民主……权利比和平更可贵,我们将为自己最珍惜的东西而战斗。’
可事实是当美国人以极大的“毅力”放弃他们珍爱的和平,选择让民主和自由照耀欧洲大地的时候,包括堪萨斯州的芬斯顿部队在内的第一批陆军已经登上开往英国达文波特港和法国诺曼底的运兵船,第一支海军‘护航舰队’早就越过浩瀚的北大西洋。穿越彭特兰海峡进入北海。
同样是6月21日,法国的巴黎盆地,另一场剧变发生了。
这个夏天,德国国内动**不安。照例是海军势力与皇帝的水火不容,随后工人势力崛起了。他们相继发动基尔起义和石勒苏益格起义,与反扑过来的保守力量打成一团。而这时候,内外交困的德皇退位了,想要取而代之的军事统帅部也没能接管权利真空,最终形成保皇党、海军、陆军、容克、资产阶级和工人党相互纠缠的局面。
内乱削弱了德国陆军,在西线,精悍的德军稍显颓势,于是看到收复本土希望的法国陆军总司令霞飞将军不顾西线英法联军在四月末五月初旨在阻止俄国退出战争而强行发动的牵制战役中损失惨重的事实,执意要发起新的战役,誓言彻底夺回巴黎,一口气将德国赶出法国本土,将战火烧至德国。
英法联军在韦维尔元帅的领导下发起一系列攻势,但是在擅长防御作战的德军面前,自信满满的联军再次损失了二十万人。六月中旬,英军开始拒绝听从法国人的任何命令,六月十七日,法国军队开始出现大面积的哗变和兵变,起初只是几个团拒绝服从命令,可是在霞飞将军采取强行措施后,军官与士兵的对立加剧,最后漫延到整个法军。
6月21日,巴黎前线部队全部哗变,叛军冲击前线司令部,扣押前线指挥官,派出代表联系德军,在没有维系政府授权的前提下单方面宣布与德国人进入停战状态。
这一天,大英帝国也是黯然神伤。
当囤积了英伦三岛全部陆军力量的都柏林在爱尔兰独立军持续攻击下最终陷落,愈演愈烈的爱尔兰暴动终于彻底失去控制。
英国国防委员会的那群酒囊饭袋们叫嚷着绞死他们的陆军大臣基奇纳勋爵,却拿不出更好的办法来抑制爱尔兰暴动。首相博纳劳希望贝尔福能够重新就任爱尔兰大臣,全权处理爱尔兰暴动,不过海军这边同样需要贝尔福这样铁腕人物。地位风雨飘摇的陆军大臣基奇纳甚至只能将保卫爱尔兰的希望寄托在刚刚离开纽约港,尚在广袤的北大西洋上颠簸的美国陆军身上。
也是6月21日这天,长达三年多的俄国内战正式爆发。
四月革命爆发后。俄国政治中心圣彼得堡出现了两个政权相互对立的局面。
很可惜,俄国并没有就此形成类似于美国两党制那样相对稳定的、以国家杜马为核心的政治体系。尽管临时政府和工农兵代表苏维埃都有过这样的努力。
在6月19日举行的全俄规模的立宪会议选举中,总计有2700万俄国人投票,布尔什维克党获得600万票,社会民主党获得将近1800万票,在立宪会议总计707个席位中,社会民主党占据370席,赢得了多数,而布尔什维克党只得175席。实际控制圣彼得堡的布尔什维克遭遇惨败。
其实选举对工人党并不公平。由于沙皇政府布尔什维克长时间的污蔑和反动宣传,绝大部分俄国平民都将代表人类先进方向的工人党看做是从事街头政治的恐怖组织,圣彼得堡人不喜欢工人党。其次,俄国工人党还未将他们的实力延伸到农村,对外界一无所知的农民更容易受到倾向于临时政府的地主富农的蛊惑,将选票投给资产阶级政府。
于是在选举后第三天,史称‘六月革命’或者‘二次革命’的工人起义爆发了。
此时。效忠临时政府的军队都在前线,圣彼得堡附近的军队完全由工人党控制和掌握。当在圣彼得堡港内检修的阿芙乐尔号巡洋舰胡乱朝市区发射了几枚用于训练的空包弹后,一场不流血的革命开始了,工人武装沿着涅瓦大街进攻临时政府,后者仅仅开了几枪就缴械投降。
正午,列宁在民众的簇拥下来到冬宫门口。沾沾自喜地宣布‘俄国人民再次做出明智的选择’,却不知道他这轻率的举动开启了俄国漫长的内战。
这期间,俄国经济陷入总崩溃,远东的海参崴港被国际托管,库页岛被日本鲸吞。就连蒙古和中东路利益也被中国人收回,更恐怖的是德国人既没有战败也没有被布尔什维克输出的‘红色思想加武装颠覆’击垮。一个与德国人同呼吸共命运的庞大军事帝国在俄国人的卧榻之侧悄然成型!
距离第一次世界大战已经结束将近一百年,我们可以站在历史的制高点去回首过去,评述那些曾经深刻地影响过历史进程的人物在这改变历史的瞬间的功过是非,不过对于当时战斗在第一线,或者深陷政治泥淖的大人物来说,他们也只能跟随历史的潮流,或主动或被动地做出选择。
正如在1917年这一连串的事故中有着决定性作用的奥克尼群岛海战中,英国快速舰队总司令兰帕德将军并没有选择明哲保身,而是承担起大英帝国赋予他的历史使命,毅然决然地率领全部十艘战列巡洋舰全速北上,为这场海战点缀了最后一抹悲壮的异彩。
正如戴维-贝蒂在这场海战中连连放错。大英帝国的‘海上骑兵’从来就不是保船避战思想的信奉者,只是日不落帝国未来百年国运这压力太沉重,而他的部下并不能像埃里希-雷德尔、独臂将军沃尔夫冈和舰队参谋官莱温特佐那样给予他勇气,才让被束缚了呼吸的贝蒂在做任何决定的时候都显得顾虑重重。
12时32分,不挠号战巡报告说转向完成后,英国旗舰复仇号司令塔内弥漫着一种本不该有的、难以言状的情绪。
对于这种情绪,贝蒂在他的个人回忆录《两个小时和一个时代》中这样写道:
‘我们的战列线终于成型了,参谋长提醒说我们的阵型太散了,这对于海战是极其不利的,但是从参谋长的言辞间,我还是听出了轻松的意思。
这种轻松或许是大舰队共同的心情。请不要责备我们为何气势汹汹地出门,却在海战中忘却了怒海争雄的心,没有人能够体会到当我们在远离弗斯湾的地方遭遇大洋舰队全部主力舰时产生的气馁感,没有人能够体会到大舰队看似威严的战列舰和战列巡洋舰在德国无解的T字横头之前的虚弱,更加没有能够体会到我们在昏暗的旗舰司令塔内,看不见战线后端的惨烈,只能从电报室不断发过来的战损和阵亡报告中推敲这支舰队状态时的苍白无力。’
最艰难的时刻似乎已经结束了,纵使皇家海军在德国人的T字横头下失去一艘从阿根廷租借来的战列舰和两艘老式战列巡洋舰,第一战列舰队和第四战巡舰队半残,但毕竟他们已经迎来了可以喘息的时机。
接下来应该是日德兰海战式的无畏舰远距离对轰,贝蒂根据多格尔沙洲海战和日德兰海战的经验,判断大舰队只要咬牙坚持就能撑到兰帕德将军增援过来的那一刻。
只是,只是在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刚刚成型,噩耗便传来了。
曾经在德国人的围追堵截下逃出生天的加拿大号战列舰成就了大洋舰队新的传奇——在差不多一万四千多米的距离上,德弗林格尔级战巡三号舰奥登号一炮爆掉了前者的司令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