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有关斯卡帕湾的误会(三)
即便突袭舰队在内兹岬暴露了行踪,不过舰队仍旧在内兹岬休整了将近一个小时。
这一个小时并非无用功。首先,德系战舰腿短的毛病是出了名的。战列巡洋舰、老式战列舰和轻巡洋舰因为吨位大,储存的煤水和油料比较多,续航力绰绰有余,不过,面对近三百海里的“长途奔袭”,突袭舰队为数众多的小型驱逐舰和扫雷舰却坚持不住。
由1885级鱼雷艇和二手商船改装而来的扫雷舰储煤量可以忽略不计,它们几乎是被十来艘大型驱逐舰和穹甲巡洋舰生拉硬拽的搬到荒凉的内兹岬,即便是远洋驱逐舰的储煤量和储油量都降到警戒线以下,突袭舰队迫切需要中途加煤加水和补充燃油。
其次,突袭舰队并不是常规编制,而是由几支侦查、战列舰队、驱逐舰支队和扫雷舰支队临时混编,所以迫切需要重新编组整队。王海蒂在泰晤士河行动中对于用途、性能和服役状态不尽相同的战舰有效的整合使用成为海军学院秀才们的必备案例,特混舰队首先在德国海军出现。
最后,突袭舰队还得为那些一次性的消耗品——改装扫雷舰加装“外挂”。拖拽的粗实缆绳被割开了,体积巨大的浮桶挂件被舰队的辅助舰吊机安放在改装猎雷舰前段和两侧,有限的几名水兵穿着厚厚的救生衣驾驶船舶,他们的使命就是强袭泰晤士河河口的雷场。
29日上午9时27分,规模庞大的袭击舰队休整完毕,总计九十四艘战舰分成四个方阵,第一扫雷支队十二艘临时改装的扫雷舰和第五驱逐舰支队八艘远洋驱逐舰顶在最前面,第五预备役战列舰队五艘老式战列舰和第三侦查舰队四艘老式穹甲巡洋舰紧随其后,第六、七驱逐舰支队十六艘远洋驱逐舰分别于两翼护卫,第一侦查舰队四艘战列巡洋舰和第八驱逐舰支队八艘中型驱逐舰落在后面,担任增援工作。队伍的最末是两艘水上飞机母舰和十多艘辅助船只组成,由第二侦查舰队四艘现代化轻型装甲巡洋舰和第九驱逐舰支队八艘驱逐舰掩护,在北海上排开长达15公里的战线,以纵队阵型朝29海里外的泰晤士河疾驰。
内兹岬距离泰晤士河河口不过只有两个小时的距离。上午10时36分,突袭舰队迫近泰晤士河,王海蒂下达了第一道进攻指令。
齐柏林号和李林塔尔号水上飞机母舰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如刺猬一般布置在左舷甲板上的伪装火炮黎明前就被拆卸干净,一条不到一百米的飞行跑道显露出来。福克e5战斗机摆放在艉甲板,油料被灌入机腹中的油箱,由海军旧式半穿甲弹改装的50公斤级炸弹被小车推出,又分别挂载在舰载机两侧机翼和机腹。维修技师忙上忙下,为脆弱的战斗机做最后一次检修。
飞机普遍只有80匹马力的1915年,设计师不得不使用在机翼数量和翼展面积上下功夫,使飞机增加接触空气的面积以获得更大的起飞重量,更多的武器载重和更长的滞空时间。
齐柏林号与李林塔尔号水上飞机母舰由民用商船改装而来,不可避免的存在大量空间,又因为福克e5的机体不小,甲板上至多只能容纳八架舰载机等待起飞。为了节约时间,技师只得将留在机库内的福克e5推至电力驱动的升降机附近,随时待命。
瞭望塔上的观测士官抓着手里的话筒,将风向风速,海况和横摇周期报告给舰岛后侧的飞行指挥塔台。老练的飞行和航海参谋根据观测士官的报告,开始调整舰体的方向,努力使战舰逆风而行。
满载超过一万吨的水上飞机母舰开始脱离纵队,在八艘大型驱逐舰的保护下,顶着来自北大西洋的西南季风全速前进。
这是水上飞机母舰第一次参与舰队决战,等待起飞的前夕,由三层建筑、舰桥和三座纵轴布置的烟囱构成的舰岛上站满了送行的舰员。
“舰长,您说点什么吧。”齐柏林号舰载机特别飞行中队第一小队九名飞行员在甲板上站成一排,不善言辞的老舰长轻轻咳嗽了一声,送上老水手对蓝天的祝福:“德意志的雄鹰们,一定要活着回来!”
九名飞行员和他们的中队长齐齐向战前已经退役,战争爆发后却毅然决然的重拾军衣的老舰长敬礼。
腰间夹着飞行员头盔,腰间别着一把毛瑟手枪,手里提着护目镜的飞行员气势磅礴的冲出休息室,朝他们的座驾走去。这时,特别飞行中队队长汉纳-肖叫住了他的下属,开始领导训话。
“伙计们,听着,此次行动我只有三点要求。第一,进入战场后各自行动,注意自己的油量表,尽量避免与英国战斗机和防空火力缠斗,自行掌握撤退时间。第二,我们的目标是英国人的民用船只、油料库、煤站,将有限的弹药用于英国标志性建筑物得不偿失。”
汉纳-肖裹着皮手套的手伸出三根手指,气势汹汹的喊出前两点要求。在第三点要求提出之前,汉纳-肖瞄了瞄忙着询问战舰转向情况的老舰长,压低声线道:
“第三,如果真的按耐不住,准许携带一定的私货,比如舰队决战型扳手……”
10时23分,齐柏林号与李林塔尔号飞行指挥塔台先后下达了准许起飞的命令。艉甲板上待命的信号兵高高举起旗帜,示意飞行员做起飞准备。
发动机轰鸣,螺旋桨剧烈转动,艉甲板的军旗猎猎声顿时为刺耳的机械噪音取代。奥托-代诺斯扫了扫汉纳-肖座驾的仪表,见一切正常,这才捏了捏年轻人的肩膀,挤眉弄眼的将手里的小工具箱塞进座舱。
“知道你偷了不少扳手、铁锤和板砖,或许你不建议杀器再多一点……”
汉纳-肖紧了紧脖子上的紫色丝带,微微颔首。
“西南风向,风速两级,准许起飞!”
信号兵对飞行员比了个大拇指,手里的黄色醒目旗帜上下飞舞。
汉纳-肖飞快的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张黑白照片,将它叼在嘴里,缓缓推动操纵杆。略显笨重的三机翼战斗机开始在跑道上滑动,大约在70米处,风流的汉纳-肖再度扔掉卢克纳尔女伯爵强送的照片,飞机也摇摇晃晃的升上天空。
不多时,最后一架福克e5也升上天空,与李林塔尔号的10架战斗机汇合。二十架作战半径仅有70-80公里的战斗机势如破竹朝45公里外的大伦敦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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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显平直的海岸线突然深深的凹向西侧,海水也从近海的碧色变成带有恶臭味的黄色,于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目的地到了。
1915年4月29日的泰晤士,没有往来穿梭的商船,不见平时威风凛凛米字旗军舰,为大不列颠王国心脏供血的河流静悄悄。
第一扫雷支队十二艘一次性扫雷舰在呈喇叭口状的泰晤士河河口横冲直撞,第五预备役战列舰队五艘凯撒-腓特烈三世级老式战列舰和第三侦查舰队四艘老式穹甲巡洋舰沿着扫雷舰拼死趟过的狭窄航道,缓缓迫近最宽处只有29公里的河口。
未知的海域,可以预见的水雷、驱逐舰和要塞炮总是叫人胆战心惊。旗舰凯撒-腓特烈三世号的瞭望平台上,四名瞭望员正小心翼翼的查看附近的海面和海岸线。
高倍望远镜的镜筒中,哥特式的教堂,静谧的村庄,葱郁的丛林,荒凉的海崖,高耸的海岸民兵瞭望塔和崖下层叠的碎浪历历在目。
“这就是英国人的泰晤士河?”年轻的瞭望员从未造访过北海对岸强盛的海洋国度,此刻,他正一脸兴奋的打量镜筒中陌生化的世界。“这就是所谓的龙潭虎穴?”
“德国人来了!”望着气势汹汹杀过来的德国舰队,驻守在海岸瞭望塔上的民兵已经慌了手脚,毕竟,毕竟大英帝国已经有数百年没有遭遇过海上入侵,不列颠人没有相应的经验。
指望这些背着猎枪和老掉牙的单发步枪的民兵是不切实际的,他们一口气打光了全部信号灯,然后派人向两公里外的小镇驻军报告。事实上,那些小镇驻军也未必靠得住。
北海惨败,失去海上屏障的英国牛这才认识到他们本土的虚弱究程度:由于两强原则的施行,大英帝国有限的军费绝大部分用于海军,剩下的军费仅仅只够不列颠保存一支袖珍陆军。欧战前夕,陆军在没有征得议会同意的前提下募集了百万士兵,这一政策曾经备受争议,不过却在1914年年终被一锤定音,被认为是保卫巴黎和拯救法国的关键性措施。北海决战后,公论被推翻,历史被翻案,不列颠数百万精锐陆军深陷欧陆西线战场泥淖,本土仅剩下一些新招募的士兵和军校生,牛逼哄哄的不列颠在眼含热泪追悔莫及。
将部署在法国战场的陆军调回来是不切实际的,除非不列颠人已经丧心病狂。万般无奈之下,国防委员会决定将原本用于支援法国物资和兵力用于本土防御:新兵营里的士兵死活不论,一律送去任何德国人有可能登陆地点。军校生保留学籍暂时离校,充任低级军官。
小镇的驻军自然也是这种滥竽充数的货色。好在他们的长官是个军校生,知道失态的严重性,急忙向司令部反应情况。
等消息转呈到陆军大臣基奇纳勋爵手中,德国人大举进攻兵力城下的消息已经铺天盖地,闹得伦敦满城风雨。
并非陆军的保密措施太过拙劣:10时52分,赫敏市数万居民亲眼目睹六架奉命包围伦敦的陆军战斗机被德国来袭的机群一通胖揍,11时07分,第一枚50公斤炸弹落在了泰晤士河一艘300吨级的邮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