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玉莲渊,时间仿若停止了一般。李欧的意识仍然被困于超维感应空间中,此时,他坐在漩涡旁边,闭目,盘腿,禅坐,犹如坐化的石像一般。
经过数十次的重复,依然无法逃离那个虚影空间。盲目的行动解决不了问题,最后他会在这里绝望而死。
现在能做的,就是冷静下来,认真思索,找到解谜办法。
有人传言玉莲渊中有大地之瞳,是恶魔之眼,也许指的就是这个海眼漩涡。李欧已经切身感受到了,它不仅是一个水体现象,它所蕴藏的东西足够让人恐惧。
天人地合一的共振感应,缺一元不可。而这个人,特指的是李欧这样少见的个体,是超越五官感知的极少数人种。虽然并不清楚这里面的玄机,但李欧已经能感觉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台超乎想象的接收仪器,只是不知道到底能接收到什么讯号,这些讯号中有哪些是有用的,哪些是无用的。抑或,根本就毫无意义。
宇宙分为很多层级,从微小的基本粒子,到元素,到无机物有机物,再到风水石和动植物,再到星体,最后到无垠的宇宙。不同层级之间又有很多的相似性,无论是人体还是天体,冥冥之中都有着共通的数理规律。
人通过五官来感知世界,但世界并非仅由五感来定义和构成,五官的感知范围实在狭窄的可怜。超越五感的东西并非不存在。但人这个狭隘的家伙,总以为看不见摸不着的就叫不存在。
比如,山、花、风、狗这些事物,是因为人们能感知到他们,才得以下了定义,这些属于“真实存在”。
但看不见的电波、磁场、暗物质、黑洞,这些都无法用人的感官反映,在漫长的历史中,人们根本不知道它们存在,即使有人提到过,也只是属于“虚无”。但随着现代科技的发展,用仪器却能“看见”它们,这些本来虚无的东西却变成了真实存在。
这不是一个很荒谬的结论吗?
假如有一个外星人,他的器官只能分辨超声波,红外线和暗物质,却看不见山、花、风、狗,那么这些对他来讲也许就是不存在。
存在与不存在,原来都是相对的,可以相互转化的。
那匹饿狼哪里去了,也许他只存在于李欧打猎的那一瞬间,也许只是因为当时他深信可以看见它,而自然界也给他开了个玩笑,便显现出来了。
那是幻觉吗,也许是的,但幻觉是通过李欧大脑这个“仪器”显现出来的,所以对这个怪异的大脑来说,它是存在的。而对于一个正常人的大脑来说,那匹狼根本就不存在。那到底狼存在还是不存在?
即便是一朵花,在每一次的观察中,它都是不一样的,人体的细胞,每时每刻都在死亡与新生,没有一件事物是永恒不变的,他的“色”取决于太多的因素,包括观测因素。所以,“色”也是相对的,一切兼空。李欧似乎有些明白“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深奥道理了。
而他与常人不同在于,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色”,感知别人无法感知的“空”。
那个狡猾的陈九里,说过一句话,真相往往取决于人心。的确,人们往往只在特定的条件下定义真相,不过那都是扯淡。
是啊,听起来是个歪理邪说,但不无道理。
李欧睁开了眼睛,他感到心境开阔了起来,一切都是相对可变的,何况乎生与死呢。
他走向了那个凶猛的漩涡,冰冷的江水让他开始打斗。
“都给老子恢复正常吧!”李欧骂了一声,向漩涡飞扑过去。顷刻间,他消失在那高速旋转的江流之中了。
黑暗,并非永恒的黑暗,光明总会到来,只是谁也不知道他的时间表。
李欧忽然浮出水面,他张开嘴,大口喘气,这又是哪里?
此刻他正处于一条河流之中,四周都是漂浮的尸体。
这是他之前在琥珀里面感知过的影像!
他拼命地划着水,像往岸上游过去,可那洪水滔天,四周的村子和树林都被淹完了,哪里来的岸边。
一双手忽然抓住了他的脚,往下死命拽去,李欧吓得差点喊出了声,往下一看,见那水下面有张惨白的女人的脸,正朝着他看。
李欧还是啊的惊呼了起来,忽然眼前一闪,自己正站在一间屋子里,窗外是一个庭院,庭院里有一颗巨大的银杏树。刚才那画面的仿佛只是一个梦境。
这屋子里堆满了各种雕刻的艺术品,有假山,有房舍,有石雕佛像,有木雕动物。工作台上,凌乱地摆放着许多雕刻工具。显然,这是一个工匠的操作间。
“夫君,你怎么了?”一个妇人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转头一看,那女人似曾相识,清丽的面容,素雅的布裙,属于耐看的古装美女。她的肚子微凸,看来已有身孕。
一个声音从胸中发出:“我看见一场洪水,还有你和丹儿。。。”
这声音不正是李欧此前听过的李沭的声音?
“洪水?我和丹儿咋的了?”
“哦,这,也没啥。”胸中的声音欲言又止,似乎不愿说出那悲惨的状况。
“爹爹。”一个稚气的声音传来,小儿子正跑进房间,手里抓着一个残缺的公鸡。
“爹爹,它的腿坏了。”小儿子显得很伤心,这是李沭亲自雕好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李沭抚摸着他的头,笑道:“丹儿,不打紧,我再给你雕一只就是了。”
“我,我就要这个嘛!”小儿子还有点执拗,眼泪马上要下来了。
李沭忽然想到了什么,从旁边那一堆雕塑样品中翻寻了一会儿。翻出一个黄杨木雕的站姿佛像,惟妙惟肖,非常精美。
“喏,这个佛像给你了,你得好好收好。”李沭把他递给小儿。
可他才不要这个着装古怪的人像呢。
李沭严肃了一些,教导他说:“这是佛祖释迦摩尼。你知道吗丹儿,爹小的时候家里穷,只能乞讨,后来天降大雪,我便病倒了,那时候,是佛祖的子民,寺里的僧人们救治了我,给我药喝,给我饭吃,为父才捡回一条命来。所以啊,我们要虔诚礼佛,对佛尊敬,他便会关照我们,让我们交上好运。”
丹儿歪着个头,还不太理解父亲的话,但他至少明白了这是一个神圣的东西。他问道:“那这人像儿可以战胜妖魔吗?”
李沭哈哈大笑,回答道:“当然可以,丹儿,见像则见佛,佛像是具有神力的,他会保佑你的平安的,还有母亲和你未来的小弟弟的平安。”一边说一边看着妇人的肚子。
“为什么一定是小弟弟呢,小妹妹也挺好的。”妇人也笑了出来。
“那是那是,都挺好。”
丹儿喜笑颜开,这才如获至宝地打量着佛像……
画面毫无征兆地忽然一闪,此刻李欧发现自己坐在一间房舍中,檀香的青烟飘过视界,对面盘坐着一位老僧,身披袈裟,白发须眉,正用异样的目光盯着自己。
“吾看到那灾害的一幕,实在揪心,难道这是佛祖的暗示,我是否应告知世人……”李沭的声音在响着。
老僧缓缓摇头,道:“汝之警觉源于内心恐慌,天象尚佳,何来噩兆?施主若将幻觉当作真相,此乃荒唐,若告知世人,宣扬大灾将至,岂非散步谣言,惑乱众生?”
李沭叹道:“吾把心中疑惑告知长老,亦希得到佛祖开示,吾只是有所担心……”
老僧伸手一挥,打断了他的说话:“沭,你曾被吾寺收留,助你度过难关,那时,你也常听佛经,感悟佛法,上天之示,天下之运,佛祖自有安排,你只须聆听之,笃行之,常有善行,常讲善言,便是积德积福了,切不可因虚妄空幻之事,乱了心智。”
李沭深深做了个揖,道:“谢长老训示,吾明白了。”……
画面一抖,李欧发现自己正处于村口的小路上。四周鸟叫蝉鸣,绿野幽幽,一派仲夏炎热气息迎面而来。
回过身去,村口的参天老树下,刚才那清丽妇人,正牵着扎独角辫的小儿,朝自己挥手。两个白发冉冉老人相互掺和,目送自己。
“夫君,早日归来。”妇人的声音如同风铃。
“此去京城繁忙,家中勿念,安心做好朝中之事。”老头子喊了一声。
再回首,迈步前行,心中充满了兴奋与希望,却隐隐有些不安。
他想起了之前看见的洪水和水中的尸体,那恐怖的画面挥之不去,心中满是纠结。可最后他还是选择了离去,心中有个声音响起:长老已告知,预言该是幻象,岂能当真,不必乱心,况且丹儿有佛像庇佑,佛祖大慈大悲,定可逢凶化吉。
于是他跨步向前,走向了那“光明”的前程……
白光一闪,画面骤变。此刻又处于朝堂之中。面前的座椅上,坐着一个古代官员,他一脸怨怒地望着自己。
“荒谬之言,不得再提。”那人严厉地说,“京城水道之事,不可耽搁,此乃皇城兴建之首要,你等应速速谋划,需改进之处尽数上报,不得有误!”
李欧之前见过这一幕,他当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导致李沭辞官不做。现在只听李沭内心有话在讲:吾错矣!蜀地大水,洪灾果然如预言一般凶猛异常,家乡已成泽国,家中杳无音信,我恨,我恨!命运为何如此捉弄,我恨这命运无常,我恨这乾坤无情!
怨恨与自责从心中升起,李欧真想捶打自己的胸口。
说完,他脱下帽子,双手捧着,搁于地面,而面前那官员脸被气得铁青。
接着自己不由自主地就转身,往外走去。推门而出,眼前一亮,画面再次骤变。
此刻正位于一艘木船上面,在翻滚的洪水中艰难前行。
村庄已被洪水摧毁,四处是残垣断壁,一片凄凉。不时有人畜的尸体从船身旁流过,除了天上盘旋啄食腐肉的飞鸟,毫无生气。
恐惧、内疚、凄凉的感觉再次袭来,令李欧无法承受。
前面的石墙下面,漂浮着两具尸体,船划近一看,是一个淹亡的妇女,身体已经浮肿变形,尤其是肚子鼓成一个圆球形,双手中还紧紧抱着一具孩童的身躯……
而那孩童的手中,还紧紧握着那个木雕的佛像……
放眼望去,不远处的一处粗壮的横梁上,悬挂着十几具尸体,死后依然被风雨摧残。那是村民们集体的自杀。
“不!!”
李沭放声痛哭起来,这种痛楚,远非常人能承受。这种痛楚中有太多的内疚和悔恨。此时此刻,李欧终于明白了,原来琥珀里见到的杂乱无章的画面,这一次连贯有序了起来。李沭的遭遇可谓悲天悯人,一场特大洪水令他家破人亡。
而最揪心的是,明明他因为自己的特异体,早已预见了灾难的发生,但他却服从了寺院长老的告诫,把家族的安危交给了佛祖,把未来寄托给“具备神力”的佛像,最终大灾降临,一切毁于一旦。
最大的痛苦不是死亡,而是眼睁睁看着至亲至爱之人死去,徒留孤身一人。
“吾恨,吾恨这命运不公,吾恨这天道不仁,吾一心向佛,佛却害我全家,你竟如此残暴,吾恨你!吾与佛势不两立!!”李沭朝着苍天,呐喊出自己的满腔愤怒。
李欧想要放声痛哭,但此时的他,却无法体现“自我”的存在。
画面一闪,世界再次变化。李沭跪在一堆书简之中,披头散发,四周跳动着零星的烛光,映照出一间古老的藏书阁。
哈哈哈,李沭拿起一份黄旧的书简,有些疯癫地笑着。。
死而复生,原来如此……就在凌云乌尤,玉莲之渊,开明王鳖灵之墓,原来在这里……
李欧明白了,李沭拼命地找寻让人复活的办法,终于从古籍中发现了线索。和云空一样,他轻信了这种显而易见的谎言。内心已被执念扭曲。
眼前一黑,伴随着一阵阵喘息声,他睁开了眼。此刻四周晶光闪烁,原来是一间四面布满晶石的房间,貌似就是玉莲渊中石塔底层空间,那些石钟乳有着钻石般的镜面切面。
李沭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自言自语道:“我看到了,看到了,未来之世必有一场毁天灭地的大洪灾!太可怕了!吾,吾不愿信之,却又不得不信,此乃天机,不可违之命运!没想到,人间将经历如此浩劫……”
李欧心里一番感触一闪而过。他意识到了,李沭虽然进入了玉莲渊,但那所谓开明王死而复生的传说终究是传说,他的希望再次破灭。走投无路的他,进入了石塔,然后发生了超级感应,预见了未来的大洪灾。他的内心在纠结着,是否应该把这个重大预言告知天下。
忽然,李沭竟神经质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很诡异,又很凄惨,很癫狂,又很阴狠。
他有些疯癫地说着:“世人之生死,与我何干!我将永远埋藏这天机,不告之天下!吾要世人,亦感受吾之绝望、吾之伤痛!!吾要看佛祖究竟有何能耐,能保全世人性命!来自虚无之佛,终回虚无之地!”
说完他不停地狂笑起来,在这地下世界显得犹如罗刹般恐怖。
李欧被深深震惊了,如果这一切是真实的事件影像,那李沭的心智已经扭曲。
李沭曾受恩于寺院,听闻佛法,笃信佛理。他虽然预感到了水灾的到来,但寺院长老却告知他不要担心,也不允许他告诉百姓,以免“惑乱众生”,但灾难最终还是到来,无情地吞没了整个村子的生命。
他其实是洪灾的“吹哨人”,可他的哨音却被寺院的高墙所屏蔽。他能不悔恨吗,他能不伤痛吗,他还会相信佛法吗,他还会跪拜佛祖吗?
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他承受了这样的果,就把因归给了传播佛法的那些人,甚至整个佛教。
所以当他第二次预见大洪灾后,他选择了缄默,他的哨音不再响起。
李沭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往石塔外面走去,走着走着,眼前一黑。等再次亮起来的时候,却又正站在乐山大佛的修建工地上面。
前面站在的正是那个戴着八角僧帽的高僧——海通。李沭伸手在空中一抹,扬言道:“这大佛即使雕好了,今日神采焕然,在这露天日晒雨淋之下,不出十年就会面目全非。”
海通颜色一变,谦虚请教:“先生有何高见?”
李沭颇有经验地说道:“办法说起来也很简单。大佛需要一套完善的引流排水工程,要巧妙的嵌入大佛身体,不过你请的这些佛像师傅们,只会雕像而已。”
海通缓缓点头,双手合十,向他鞠了一躬:“先生所言甚是,就烦请先生举荐高明工匠师傅。”
李沭双手抱拳,说道:“鄙人姓李,名沭,先祖是蜀守李冰,听说大师要建造镇水的大佛,小人心生仰慕。先祖李冰靠治水来拯救百姓,现在大师要建大佛来镇压水怪,都是造福苍生,我愿意参与大佛的建造。”
海通听了大喜:“如此甚好!令先祖匠心巧运,修筑都江堰,为后代造福,流芳百世,相信先生一定能继承李家遗风,再造一人间奇迹。先生,请到工房议事。”
说完,便请李沭进入工棚,要和他商讨修筑之事。
这一段,在经书里也有记载,并无多少差异。李沭是李冰后人,凭本事进入了造佛团队。
李欧却迷惑了起来,刚才李沭还说要和佛势不两立呢,怎么现在又自告奋勇去造大佛了?
正疑惑着,眼前就黑了下来,耳边传来铿锵碎石的声音。
眼下正处于一个逼仄狭长的隧道中,一盏油灯带出惨淡的光晕,剥开层层黑暗,映照着李沭的侧脸,显出一副诡异的面容来。
李沭手里拿着镐锤,不断凿击石壁,火花飞溅,石块应声而破,窸窸窣窣往下滚落着。
他这是要往哪儿打洞?是大佛身上吗?怎么会有这么深的隧道呢?
李沭停了下来,喘息了几声,自言自语着:“还有数十丈,趁大和尚筹金远游,我全力攻之,必通破此岩,到时,大佛的脊背便与玉莲古道连为一体,哼,待那海眼发作,洪水狂涌时,便是大佛毁灭之日。”
“呵呵哈哈,万民敬仰的佛祖大像,祈求镇水退灾的神灵,却被洪灾毁于一旦,这佛的信仰也将土崩瓦解……大佛,便是吾送给世人的一份大礼,只不过,带给众生的却是绝望……”
李沭诡异的笑声沿着隧道往深处游去,那黑暗中藏着的魔鬼似乎也在回应着他的狞笑。
李欧万万没有想到,李沭这家伙参与大佛修筑,原来早就动起来歪念。他借修建排水系统为由,做了手脚。他悄悄在大佛背后挖凿隧道,直通玉莲渊,一旦海眼爆发,洪水将涌入隧道,直抵大佛身躯。
李欧不禁暗自估了一下,凭借高强水压,水道忽然变窄后会产生高速水流,产生的冲量及压强将异常恐怖,足以将大佛冲出一个大窟窿,甚至最终崩塌。到那时候,万民敬仰的弥勒大佛,为治水而生的神像,却在眼前被洪水摧毁,那真是打了整个佛教界的脸。
这是挖空心思,精心设计的复仇计划!大佛真正成为了一颗定时炸弹!
李沭啊,他要把他的痛苦与悔恨,借用大佛这个永痕丰碑,不断蔓延下去。
这番怨念之深,让人浑身直打冷颤!
李欧呐喊着,他感到自己被李沭的记忆裹挟了,这样的疯子,谁知道他还会干出什么事来,说不好李欧的意识也终将被他吞噬。
李欧大骂着,挣扎着,希望能离开这种恐怖影像回放。
可是他的意识,犹如大海中的一片浪花,无力形成波涛,也无法脱离海洋。
不过他的挣扎还是有所效应,影像变得闪烁了,像是在时间轴上跳跃着前进,画面一个接一个的涌上心头,让他眼花缭乱。
眼前一闪动,环境切换了。
此时位于一木屋房舍之内,李沭正与海通饮茶交谈。
海通放下手里的茶盏,对李沭说道:“你我二人一拍即合,组建伽蓝使吾早已有意,只待大佛完工之日,组织便可发挥作用。”
李沭微微点头,说道:“嘉州大佛乃旷世之作,海通禅师耗尽心血,这番宏德壮举,享誉八方。吾等当竭力守护大佛,成立伽蓝使也是广大僧人和工匠们的心声。”
“先生不必赞我。伽蓝使当立,不仅护卫大佛,亦能弘扬佛法,为苍生谋得福祉。”海通点头笑道。
画面闪动,景象变迁,时空转换。
眼前是一张床,**躺着奄奄一息的海通和尚。他的眼睛被青色的眼罩包裹着。
“大佛伟业未成,贫僧将先行一步……先生,一切后事拜托了……伽蓝使将听你调遣,后世之安危系于先生,咳咳…咳……”海通油尽灯枯,声色俱惨。
“大师,吾定当鞠躬尽瘁!为苍生谋求生机!”李沭声泪俱下,握着海通的手在颤抖着。
骗子!!李欧内心在骂着,李沭这番假惺惺的说辞让他作呕。
画面一闪,李沭正站在一座桥上,桥的周围,呈现出空旷而幽深的氛围。他的胡须有些花白了,面容显出衰颓,貌似经过了较长的时间。
李欧一眼认出了这里,正是大慈寺下,李冰的地下桥上方。
李沭手里握着一枚黄色的东西,那是凌云寺的镇寺之宝——佛影琥珀。他走到桥中间祭坛上,那里有一根石柱,石柱顶端是一个古铜色的爪形金属。李沭把琥珀放进那个金属中,然后席地而坐,渐渐放慢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李欧明白了,这是李沭要借助古桥环境,把那个该死的“三佛图”录入佛影琥珀。这家伙,是个高手不假,但行为的确让人难以理解。
这时,耳边传来了隆隆水声,画面抖动了几下,切换了,此时的李沭正站在一悬崖边,身下是湍急的呈现翡翠绿的江水,身后是郁郁葱葱的树林。
这里是凌云、还是乌尤?哦不对,看这地形地势,还有远方江中的三角堤坝。啊,这里不就是都江堰?李沭跑这里来干什么?
这时,只见李沭搬起了身边的一块石碑,他咬紧牙关,使劲全力,把那石碑抛向了悬崖之外,噗通一声掉入江水,很快,江流恢复了常态,似乎一切都未发生过。
“吾刻下预言……总有一天会被人挖起来的,乃出于圣祖先见之明,世人莫不信之……”李沭自语了一番。
李欧看得越久,越感到震惊,也感到十分荒谬。这些情形已经让此前的一切耦合了起来,原来这一切都是李沭编织的巨大谜网!
李欧还在暗自思忖,世界就闪烁着崩解了,消失了,他此刻回归了本我,回到了最开始那个迷宫世界中去。
周围是不断变化纹理的意识通道,李欧找回了自我,能继续行动了。他朝着通道远处破口大骂,骂李沭、骂命运、骂所有人、也骂自己。
一切都是李沭精心设计的圈套。他将自己经历的苦难,归咎于上天,归咎于命运,归咎于佛祖,形成了顽固不化的怨念,当他得知大洪灾的预言后,就荒唐地想要把这种绝望传递给后世,让世人承受希望破灭的哀伤,让所谓的镇水安民的大佛成为最终被洪水摧毁的笑话。
他借李冰的威名,很快走进海通的团队,开始按照自己的设想打造千年迷局。他挖通大佛隧道,给玉莲海眼的爆发留下死亡通道。他忽悠海通,一起合作,把那进入玉莲渊秘道的秘密藏如琥珀与经文之内,埋入大佛藏脏洞,便可永久保存,不至遗失。他又到都江堰去,假托李冰,刻下预言石碑投入江中,以至于后世见到石碑的时候,对洪灾的恐慌更甚一步。他还按照自己的意志,创立伽蓝使这个组织,立下有关训示和规矩,让伽蓝使成为了迷局传承的载体。直至红劫发生,就会启动他设计好的迷局,让世人满怀希望,去找寻玉莲渊中所谓的佛祖指引和李冰大堰,到头来却发现这里空无一物,洪灾依旧到来,夺取世人生命,大佛毁于一旦,希望化为绝望,佛法化为尘土,没有谁能救这个世界,只有绝望伴随人间!
这家伙逻辑之紧密,手段之高明,可谓千古奇才,竟能够设下这么大的迷局,忽悠了世人千年!(删除)这迷局如同他手里设计的那些器物,有着精巧的结构,精致的外观,巧妙地运作着,一丝不苟地推进着。就如他设计的嵌入乐山大佛的排水系统一样,远处看不见,走近了才知巧夺天工。
一个变态的高智商工程师,他一旦发起疯来,影响力可以跨越千年!
李欧被惊诧得浑身颤抖,他见识了很多骗局,但在李沭面前,都不足一提,这人,真乃千古一绝,他的复仇竟可以穿越千年时光,依然噬魂裂骨。
李欧前所未有的惊颤,他害怕,他恐慌,他不顾一切想要逃离这儿。
他开始加快了步伐,沿着这通道朝前走去,前面竟然出现了亮光,李欧开始奔跑,直到那亮光笼罩了自己。
此刻的他,正坐在一个巨大的湖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