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银票定是让荣国公府都乱成一团锅,四舅母葛氏和宣霆都忙拢着袍子入到正堂。

堂上数十个婢女和侍从都齐齐跪在地上,头埋得格外低,许是都没能睡醒。

有个胖乎乎的侍从还当真垂着脑袋睡着,“咚”一声额头磕在地上惊得宣霆都摸了摸自己的小心脏。

侍从抬起脑袋,“对不住,是小人的错!”

“知错就行了,还不快噤声?”荣国公府的管家嬷嬷发了话。

低沉到极致的气氛压得众人喘不过气,老夫人身边的老把手吴嬷嬷将圆凳子端来请宣家那夫妇坐下。

圆凳没有靠背,他们的后背也就只能就这样直挺挺的立着,也不敢松懈下来,眼见老夫人和崔雪时都冷着脸,葛氏实在是太困,忍不住开口了:

“老夫人,郡主,敢问这是发生了何事?已至三更还紧着将我们唤来?”

吴嬷嬷端站在一旁,“郡主房里丢了东西,今夜若这东西找不出来,你们便都无需歇了,天明直接去府衙,好叫他们能找出东西,抓了府里的贼。”

宣霆来了兴趣,“那郡主是丢了什么?我们也好帮着找找?”

“三千贯银票。”吴嬷嬷说得十分淡定,可让众人吓得汗毛直立!

婢女侍从满头大汗,气都顺不匀了!

“多少?三、三千贯?!!”宣霆惊得站起来,这得卖多少布匹才赚得足!

哪个混球竟敢这么轻易地把三千银票偷走了?谁这样大胆,真是不怕死!

宣霆爱钱如命,干了一辈子的布商就爱闻那铜臭味,每晚睡前也要将钱匣子拿出来数数,一个不差才可安心。

于是他实在气愤,“总的都是这府里头的人拿了,去各间搜搜总能找出来!老夫人,这强盗贼子绝不可轻饶啊!”

站在崔雪时身后的郁枝盯了眼葛氏,葛氏眼睛一眯,表情在问:“你拿了?”

但郁枝没有回应,垂下眼睛死死盯着崔雪时的动静,崔雪时大张旗鼓唤来府上这般多人,就不怀疑是她拿了银票?

但该怎么办…银票就是她拿的,她该如何将这东西丢出去?

“去搜!”宣老夫人令下,身后的嬷嬷们都领命急匆匆地快步出去。

崔雪时与宣老夫人对视一眼,表情忽然变得急,使劲咳嗽起来握住身后郁枝的手腕,她猛地往后一缩,崔雪时便逮得越紧,“郁枝,去将我的药端来。”

郁枝如逢大赦,笑着应下就走了出去,宣老夫人使了眼色给吴嬷嬷和宣家信得过的其余女使,“宅子大,你们都去搜搜。”

“是。”又退了出去。

正堂的人更为紧张,这偷了三千贯的小贼定在他们当中,要是那小贼被抓后不服气,愤然掏刀刺了谁,那可就…

毕竟这种事儿见得可太多了,凡是快死的总会拉一个陪葬的。

堂内的灯烛点得少,黑沉沉的两椅中像坐了俩判官,烛火晃动,她们的影子也跟着一晃,好不骇人。

等了多一会儿也不见端药的郁枝回来,葛氏心里没底的确是心慌了阵。

突然,堂外几个搜物的嬷嬷回来了,其中一个手里捧着那银票,“老夫人,郡主,三千贯银票在此!”

宣霆兴奋得站了起来,“哪儿找到的?”

“云秋房中。”嬷嬷低眼瞥向身侧跪地的婢女云秋。

她瞳孔大睁,鼻孔都震惊到变大,“冤枉啊!郡主!老夫人!奴婢绝不敢未经准允就到郡主房中,更不会行偷盗行径!”

“奴婢更是不敢啊郡主!”云秋使劲磕头,“请郡主,老夫人明查,奴婢是被冤枉的!”

“这是从你屋子里搜出来的,你还想狡辩?”嬷嬷怒言。

云秋泪流满面,“奴婢不知银票为何会在房中,奴婢不知…奴婢真的不知,郡主,求您信我!”

崔雪时表情微动,脑海里传出一阵声音,“婆母,求您信我!”

那是崔雪时在沈府被房中最信任的丫鬟陷害之时,她从未被人这样背叛过,无措茫然遍布在脑海,她一句为自己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说着求孟氏信她。

可陷害的事就是孟氏吩咐丫鬟去办的,孟氏又岂会信她呢?

如今,她前脚放郁枝出去,后脚嬷嬷们便从云秋房里搜出了银票,崔雪时心都凉了。

朝外头冷淡地吩咐:“带进来。”

宣老夫人后头吩咐出去的吴嬷嬷和其余嬷嬷压着郁枝进来,葛氏见状大惊失色,“这是怎…怎么了?”

“怎还将郡主身边的丫头抓起来?”

崔雪时的眼神很冷,冷得近乎无情,离座走到郁枝身前,一手掐住她的脖子,“狐狸露了尾巴,还妄想自己能藏得住。”

“我让你给我端药,你要是当真端来了,我倒还能夸你一声精明。”

“可未料你没聪明到这种程度,还是蠢笨如猪,你真的叫郁枝吗?还是我该唤你一声三舅母呢?”

手上突地松开,郁枝两手握着脖子急喘起来,“咳…郡主说什么,奴婢听不懂。”

啪——

巴掌犹如疾雷袭来,速度之快叫人猝不及防。

在场的经这些日都觉着崔雪时是个温柔的性子,什么事都发不了脾气,眼下重重一声令众人觉醒。

崔雪时展出手心里攥着的书信,上头是裴愔愔的字迹,是先前外祖母交给她的。

书信虽是交给了宣老夫人,但外写的是由崔姐姐亲启。

所以宣老夫人并未展开,可崔雪时得到的那刻见信中所书,不免惊讶。

裴愔愔写的是,最近接连写了十封书信问好都不见崔雪时回,所以猜疑是有人故意将信私拦了。

所以她托人将信递了一封给沈阙,一封亲手交到老夫人手里。

说明在路上要杀她的辽将都是从定州而来,且定州早已内乱,沈家老太公是为避难才上京来的。

而定州为何会有辽人全是因为邵阳的宣家,是眼前这个郁枝放出崔雪时要回京的消息,也是郁枝买通了定州城门的守卫引狼入室!

辽齐多年之争,她的父母就死在他们手里,让崔雪时如何不恨?

郁枝震惊,她不是拦下了裴愔愔传回来的书信了吗?她不是全都烧干净了吗?

怎会有遗落的一封!

肯定是崔雪时自己去拿了信!

没想到她早就对她有防备,郁枝冷笑不装了,“还不都是你偏要去邵阳宣家,偏发现了赌坊!”

“你毁老娘的千秋大业,所以老娘假装要跟着你回京,为的是在路上留下记号,静心等着辽将来要你的命!”

“谁成想你这么命好,即便打不过辽将,还有个沈阙帮你,你倒是挺招男人喜欢,只会靠脸的狐媚子!”

宣老夫人气得拍桌,崔雪时却冷冷一笑,还没开口嘲讽。

门外是着一袭黑长袍的沈阙,发出如玉落清泉,笼雾激寒的声:“青峯,剐了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