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中天刚刚驾临时,公输木其实是很紧张又很兴奋的。
他已经见识过云烨的能力,云烨能轻松解开公输家的鲁班锁,还能在一夜之间,将他们的十二柱鲁班锁增加到十五柱。
这种智慧,在公输木眼中自然是惊世绝伦的。
但公输甲的信中却说,云侯师兄之才胜过云侯十倍,这如何不让公输木心中神往?
正巧,玉山书院的大门在公输木的据理力争下经过了初步的改造,迷宫初建,机关初成,正好能拿来试一试他。
望着身边透过潜望镜观察院墙外林中天的公输木,旁边风度翩翩的老者轻笑道:“老夫听说,这林小友文武双全,有万夫不当之勇,你就不怕他无视你的迷宫,直接翻墙而入吗?”
公输木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这是学问之争,林小友既是云侯师兄,又怎会如此行事?”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众人,一心一意地观察起了迷宫中的林中天。
但可惜,林中天并未像他想象的那样,用各种精妙的手段破解迷宫,他只是在最初连接着大门的甬道上走了几步,然后便驻足思索。
不多时,林中天微微一笑,目视前方,竟是无视了他的机关设计,径直从路中央走过。
公输木愣了一下,旁边的老者饶有兴趣道:“先生,您这迷宫,好像不怎么管用啊!”
“管不管用,你还不知道吗?”公输木回过神来,没好气地说道,“自老夫建成迷宫,书院百余学子皆有尝试,有哪个能走到尽头?”
“连你们这几个老家伙,也有偷偷走过吧,通过了吗?”
老者尴尬一笑,咳嗽一声道:“贵祖先一身绝学,名扬天下,所作所为,皆有鬼神莫测之机,老夫所学与公输前辈不同,自然看不出端倪。”
说着,他若有所思道:“不过,这云烨的师门传承,倒与公输家有几分相似……”
言语间,林中天已经以极快的速度,穿过前段的迷宫,停在了一座影壁面前。
望着面前刻着孔夫子箴言的影壁,林中天若有所思,突然抬起手,将手放在了那八个大字上。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这便是影壁上写着的八个大字。
每個大字都由精铁铸成,中间还有逗号作为断句。
但最让林中天觉得诡异的,就是这个逗号,因为孔老夫子的原文是没有断句的,公输家修建影壁也没有专门用逗号断句的必要。
这会让影壁上的八个大字少了些建筑上的对称美学。
不要小看这个对称美学,公输家作为与墨家齐名的机关世家,在这方面是不会容许瑕疵存在的,所以这句话必有诡异。
林中天抬手摸了摸影壁上的大字,果然发现,这些字都是活的,可以按动。
他依次按下墙上的大字,待按到逗号时,发现按不动,于是便跳过逗号,先按下后面的字,再回来按下中间的逗号。
果然,这一次就可以按动了。
林中天心中了然,他面前的这个影壁,其实是个大号的密码锁。
八个汉字是八位的密码,那个逗号就是输完密码之后的回车键。
而在林中天按完逗号之后,影壁中传来一阵机括声,随后将八个字又都弹了出来。
很像显然,‘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并不是正确的密码。
看到这一幕,林中天不禁满头黑线。
这就没什么意思了!
八位数的密码,光是排列组合就有上百万种。
穷举法显然是行不通的,只能从词义上找规律。
行吧,那就重新组合句子,试试能不能开门。
林中天依照句式重新排列组合,只试了两次,便成功开启了影壁。
“三师行,必有我人焉!”
林中天品了下这个密码的意思,而后啧啧称奇地望向前方。
伴随着影壁中传来的机括声,面前的墙壁轰隆隆地向着两侧开启。
但此时,尴尬的事情发生了,墙壁中的机关似乎是初次使用,缺少了保养和润滑,暗门开到一半,竟然停了下来,只留下一个二十厘米左右的缝隙。
林中天嘴角一扯,上前伸手,扒住缝隙,轻松将其推开。
“咔嚓,咔嚓——”
墙壁中传来机关崩断的声音。
林中天手上动作一顿,旋即望着门外十几位神色各异的中老年男子尴尬一笑。
“不好意思,力气用大了些……”“无妨!”一个穿着袍服的老头摆了摆手,笑容满面地望着林中天道,“先生不愧是云侯师兄,老夫这迷宫自建成之后,还从未有人能通过,林先生,你是第一个!”
林中天笑道:“先生便是公输甲的父亲吧?”
公输木捋着胡须道:“正是!”
林中天礼节性地拱拱手道:“公输家的机关术,果然名不虚传!”
听到林中天的赞扬,公输木面露得色,但很快,他便叹了口气道:“先生谬赞了,老夫合书院之力建造的迷宫,在先生面前,竟连一炷香的时间也未能拦住……”
旁边的老者笑了笑,宽慰道:“公输兄莫要妄自菲薄,林先生乃云侯师兄,师承高人,所学渊源,此为林先生之能,而非公输兄之过也!”
公输木点点头,重新振奋道:“也是,反正你们几个老家伙是没能通过,这就够了!”
那老者脸上笑容一僵,旋即忍不住面露无奈。
林中天拱了拱手,笑着问道:“还未请教?”
那老者神色一正,整了整衣冠,拱手道:“老夫姓李名纲,忝为玉山书院的山长。”
林中天笑道:“原来是李纲先生,此前在师弟身边,林某曾多次听到先生的名字,而且一旦言及,必称李师,可见我家师弟对先生的尊敬。”
听到林中天的话语,李纲极为受用,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旁边的公输木有些不爽,又好奇地问道:“先生之才,老夫佩服,但老夫有一事不解,若云侯踏入老夫的迷宫,先生觉得,能拦他多久?”
林中天想了想,迟疑道:“大概与我差不多吧……”
公输木身躯一震,有些怅然若失地说道:“当真如此吗?”
林中天笑道:“进门之前,林某观察了一下玉山的山势走向,发现玉山书院地势较低,故而在进入迷宫之后,专挑下坡行走。”
“虽然公输先生设计精巧,以倾斜道路混淆高低,但无论先生如何设计,总体海拔是不会变的。”
“林某能发现这一点,是凭借精细入微的观察和感知,但我家师弟是玉山书院的人,他对书院地势了解远超过我,自然能更快地抓到关键……”
听到林中天的话语,公输木与李纲等人皆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似乎深以为然。
公输木犹豫一二,迟疑道:“先生,请问……何为海拔?”
林中天笑道:“海拔既高出或低于海平面的垂直距离,至于为何要用海平面作为起始点,这就要说到高度和相对高度之间的区别了……”
公输木神色一肃,拱手道:“请先生试言之!”
就这样,林中天与书院夫子们的第一次见面,迅速转变成了学问的探讨。
公输木一马当先,在机关之术与建筑学上请教林中天。
林中天对答如流,展现出远超云烨的知识储备,令公输木惊为天人,受益匪浅。
随后,李纲山长、玉山先生、离石先生等诸多夫子不留痕迹地转移话题,在经学、史学、文学以及云烨最擅长的格物学等诸多领域依次讨教。
但无论他们涉及何样的领域,林中天都能引经据典,轻松应对。
一番交流过后,已是夜半三更。
李纲等人与林中天相谈甚欢,纷纷想要将他留下,彻夜详谈。
林中天笑着婉拒,说旺财还在院门外等候,就不在书院留宿了。
公输木面露失望,与李纲等人依依不舍地将林中天送出了书院。
待林中天赶着旺财渐渐离去,李纲先生不由得幽幽叹息。
“……你们怎么看?”
玉山先生面露复杂,缓缓道出四个字:“惊艳绝伦!”
“是啊!”李纲抬头望向夜空,轻叹道,“云烨曾经说过,他是恩师座下最不成器的一个,当时老夫还觉得云烨是在自谦,但现在一看……”
玉山先生点头道:“此人才学惊世,通晓古今,无论经史子集,还是格物之学,都无比精通。”
“可以说,云烨会的,他都会,云烨不会的,他也会,更难得是,此人文武双全,武力方面也如同绝世猛将,连程处默在他手下都不过三合……”
说到这里,玉山先生轻叹一声,语气无比感慨地说道:“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老夫绝不会相信,世上还有这般惊艳的人物!”
离石先生轻笑一声,道:“怎么,后悔把你家孙女嫁给云烨了?”
玉山先生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那自然不会,实话跟你说吧,虽然此人的才学着实是令老夫感到叹服,但对他,老夫心中升不起丝毫的亲近之情。”
“如果说,云烨的傲,是被层层包裹的石中玉。”
“那么此人的傲,就如同那虚无缥缈的天上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