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半步多客栈,有绣花帐子的小院中。

许仙在门外的走廊上来回踱步,脸色一会焦急,一会犹豫,看上去纠结得很。

不多时,房门打开,一袭青色罗裙的小青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许仙连忙上前,低声问道:“小青姑娘,白姑娘现在怎么样了?”

小青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关你什么事?”

许仙神情一僵,旋即正色道:“小青姑娘此言差矣!”

“白姑娘在方才的战斗中受了伤,这是许某护佑不及,伤势拖到现在,许某也没有发现,这是许某思虑不周,于情于理,许某都有一定的责任……”

听到许仙的话语,小青意外地望了他一眼。

“你这个人,心肠倒还不错,就是滥好人了些,放心吧,姐姐没什么大问题,只不过心脉附近受了点轻伤,而且法力消耗过大,休息一夜,也就是了。”

许仙闻言松了口气,而后犹豫一二,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我能进去看看吗?”

小青微微一怔,旋即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许仙:“你没病吧,女子的卧房,也是你个大男人能进的吗,亏你还是个书生,这点男女之大防都不知道?”

许仙脸色一红,连忙道:“小青姑娘,你误会了,许某在跟随恩师学艺之前,也晓得些医术,所谓医者父母心,许某只是想替白姑娘看病,并无歹心啊!”

小青白了他一眼:“那也不行,都说了,姐姐没什么大碍,你赶紧自己休息去吧!”

说完,小青不再理会许仙,自顾自地从他身边走过,准备去街上买些吃食回来。

许仙站在走廊上,望着那扇关得并不严实的房门犹豫了良久,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房门内,白素贞倚着枕头,半躺在**,那双清亮的眸子透过窗帘和纸窗,望着的走廊上那位白衣青年的剪影,不禁将手抚在胸前,微微咬住了红润的下唇。

方才她已经用神识检查过了,自己的身体除了法力虚脱,其实并无大碍,所谓的心脉受损,只是她诓骗小青的言辞罢了。

可话又说回来了,既然她心脉无损,也未曾中毒,为何……为何心跳得如此之快呢?

白素贞有些茫然地低下头,望向自己床被遮掩的胸膛。

……

……

离开了白素贞姐妹下榻的小院,许仙来到了半步多的大街。

师父紫山真人还没回来,他不知道自己今天是否要在半步多下榻,因此并未去柜台订房,只能在这人神鬼混杂的街上闲逛。

不过,许仙的人虽然走在街上,但他的心还是留在了小院,始终挂念着白素贞的情况。

“我这是怎么了……”

许仙停下脚步,站在街边,望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身影怔怔出神。

自从见到了白素贞,他的心里便像是多出了一块病,每日早晚不停歇地作痛。

无论他在做什么,只要一想到白姑娘那张脸,许仙的思绪就变得难以平静下来。

“这就是师父所说的心魔吗……”

许仙低下头,右手紧紧地捂在了胸口,感受着剧烈的心跳。

就在这时,一道平静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

“阿弥陀佛,施主,又见面了。”

“……”

许仙怔怔地抬起头,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名身披袈裟,手持锡杖的光头和尚站在街边,单手成掌竖在胸前,神色平静地望着他。

“……是你?”

和尚轻声道:“阿弥陀佛,贫僧法海,见过施主。”

许仙皱眉道:“我知道你是谁,说吧,找我什么事……”

法海上前一步,神色平静地道:“贫僧此行,是为救施主而来。”

许仙挑了挑眉:“救我?”

法海平静道:“施主莫非不知,你身边的那两名女子,其实是一青一白两条蛇精,其中,那姓白的修为最高,乃是一条千年白蛇精。”

“似这般大妖,早就不知害过多少性命。”

“许施主若是不想被那蛇精所害,还请尽快远离二妖,如此方为正途……”

听到法海平静的话语,许仙微微一怔,旋即摇头道:“你这和尚,说话好没道理!”

“我师父说过,这世间之事,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什么证据都没有,空口白话地污蔑白姑娘曾害人性命,这让我如何相信?”

法海微微眯起眼睛:“所以,施主也知道那二妖的身份?”

许仙神色平静地说道:“当然,从见到白姑娘和青姑娘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她们不是凡人,她们生得太美,又太过天真,偏偏结伴独行,安然无恙,这怎么可能是凡间女子能做到的事情……”

法海皱起眉头,疑惑道:“既然你知道她们是妖,为何还要出手相助?”

许仙一怔,诧异道:“这也是個问题吗?”

法海皱眉道:“当然,还请施主为贫僧解惑。”

许仙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点头道:“我明白了,你就是师父说的种族主义者吧!”种族主义者?

法海一愣,开始琢磨这个词的意思。

许仙摇头道:“法海大师,所谓是非对错,对事不对人,妖怪是生灵成精,也有一颗心,他们也分好妖怪和坏妖怪,比如白姑娘和那江河龙王……”

法海皱眉打断道:“施主慎言,龙王是天庭在册的神仙。”

“神仙就一定是好的吗,妖怪就一定是坏的吗?”

许仙摇了摇头:“我看不尽然,在我眼中,白姑娘怜悯众生,冒着风险为落水镇行雨,是为好,龙王为一己私欲,迁怒落水镇百姓,一年来滴雨未降,逼得百姓背井离乡,是为坏。”

“当然,具体的情况远比我所说的更加复杂,但我阅历尚浅,难以像师父那样完美处理,我判断事情好坏的标准,就只是一颗本心那么简单……”

“所以,在我心里,至少在看到证据之前,白姑娘都是个好妖。”

“我不会离她而去的,你死心吧!”

说完,许仙转身便走,没有丝毫的留恋。

法海深深地望了眼许仙的背影,突然道:“施主请留步!”

许仙停下脚步,微微偏头,诧异地望着身后的法海。

法海上前一步,轻声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经。”

“许施主的意思,贫僧已经明白了,此前贫僧先入为主,这才与龙王联手,对付施主,而今听到施主的肺腑之言,贫僧深感惭愧。”

“正巧,方才贫僧自院外经过,听闻白姑娘受了伤,贫僧这里有观音心经一卷,乃是我佛门的疗伤圣经,只要许施主虔心抄写,自然能让白姑娘恢复如初……”

说着,法海从怀里取出一卷经文,递给了许仙。

什么嘛,这和尚人还怪好嘞!

许仙眼前一亮,连忙接过,感激道:“那许某就却之不恭了!”

“阿弥陀佛……”

法海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然后施施然转身离去。

许仙望着手里的经文,稍加思索,决定现在就回去抄写一遍。

说做便做,许仙当即回了院子,来到偏房,拿来笔墨,开始奋笔疾书。

在他抄写这观音心经的同时,隔壁悄然睡去的白素贞突然紧紧皱起眉头,在**辗转反侧,似是做了什么惊神耗精的噩梦。

“谁……谁在念经……”

白素贞双眸紧闭,在**来回转身,额头冷汗淋漓,口中喃喃呓语。

这般情形,以许仙如今的修为,本该能轻易得知,但可惜,他出于对白素贞的尊敬,回到院子后便自封了感知,以免冒犯了佳人。

因此,许仙对隔壁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还在挂念着白素贞,不住地抄写着观音心经。

院子外,法海盘坐在小巷之中,望着面前摆放的三件法器,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

他果然没有看错,这许仙是个至情至性,且天生有佛缘之人,他抄写的观音心经,不仅对妖魔有极大的杀伤力,而且还能助他破开封印,一窥法宝真容。

不多时,三件法宝皆亮起蒙蒙的金光。

法海见状眼前一亮,不由得轻笑着说道:“阿弥陀佛,如今三件佛宝皆已横空出世,合该贫僧大显身手,斩妖除魔!”

说完,他大手一挥,将锦斓袈裟披在身上,又抓住九环锡杖,拿起紫金铜钵,纵身跃入院中。

与此同时,许仙终于抄完了经文。

他放下毛笔,拿起经文,兴冲冲地跑到白素贞房前,抬起右手,犹豫着要不要敲门。

就在这时,房中突然传来一道‘噗嗤’的声响。

许仙一惊,顾不得男女大防,急忙推门而入,只见白素贞半边身子躺在**,半边身子垂在床边,漆黑的长发如瀑般垂落下来,搭在地面。

顺着白素贞的长发与玉手望去,只见地上散落着一滩暗红的鲜血,令人触目惊心。

“白姑娘!”

许仙惊呼出声,连忙焦急地跑了过去,将白素贞扶了起来。

待扶起白素贞,许仙这才发现,她依旧双目紧闭,脸色惨白,似乎还未从梦中苏醒。

“这是怎么回事?!”

许仙心中惊怒交加,当即抬手搭在白素贞的手腕,渡去一道道澎湃的真气。

就在这时,许仙放开的感知察觉到了一股窥探的目光。

他猛地转过头,望向窗外,只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那里,神色平静地与他对视。

与此同时,许仙方才惊慌的动作,使得抄写的经文掉在了地上,正巧碰到那一滩暗红的鲜血。

于是,经文绽放出浓郁的金光,犹如正午的烈日阳光,将那滩妖血照得嗤嗤作响,片刻的功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

许仙望了眼地上的经文,又望了眼窗外的法海,终于后知后觉,怒目圆睁。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