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就在里面,二小姐请。”
宫女替叶蓁掀起竹帘,屋里点的檀香和李煦安身上的有点像,但不一样。
正中间一架牡丹屏风将屋子隔成内外两间,叶蓁还没开口,就听到方菁压抑的啼哭声!她怎么也在?
里头伺候的宫女在孟茜茹耳边说了一句,叶蓁便听到她唤自己,“叶二小姐来了,方小姐等你多时了。”
叶蓁这会儿也不能拍屁股走人,跟着宫女绕去屏风后。
孟茜茹柔柔拍了拍方菁因抽噎而微颤的身子,对叶蓁道,“方小姐自知对不住你,心里愧疚,怕离开庄子再想求你原谅就难,只好求到本郡主这儿。”
“药膏也是方小姐拿来的,还说要亲手给二小姐涂。”
方菁不情不愿转过来,口吻生硬,“你过来,晒伤的地方若被衣服蹭破皮,磨着肉可要疼死。”
叶蓁眼帘微低,看似温柔的脸部线条蕴藏着一点冷意,无视方菁存在,径直对孟茜茹道,“多谢郡主。奴婢回去处理就成,弄脏您歇脚的房间不好。”
孟茜茹看了方菁一眼,后者咬唇,“我第一次这般低声下气给一个人赔礼道歉。”
叶蓁目光扫了她一眼,“我不需要。”
“你!”才说了两句,方菁就演不下去了。
叶蓁心想,是孟茜茹叫方菁来的?她可不信方菁自己能有道歉的觉悟。说她恨不得自己死才是真的。
孟茜茹见两人不对付,无奈对叶蓁道,“二爷和阮夫人都惦记你,岂能让你带着伤回去?”
“叶二小姐看在本郡主的面子上,就给方小姐个机会吧。”
孟茜茹的面子,即便是为了流霞,她也得给。可方菁的药膏···
“我自己涂就可以。”叶蓁已经足够谨慎。
药膏有胭脂盒大小,上头已经沾了方菁手心的汗渍。按说直接丢给叶蓁也没什么,但方菁却扭头看着孟茜茹,好像在等她的决定。
叶蓁下意识挑眸,与孟茜茹目光相撞,只觉那双眼比夜明珠还更亮,却不似李煦安温润清冷,有种独树一帜的霸道。
只见孟茜茹从方菁手里拿过药膏,冲她莞尔一笑,“伤在后颈,你不好涂,本郡主帮你。”
“奴婢不敢。”叶蓁退了两步,却被两个宫女挡住后路。
孟茜茹打开药膏,薄荷的清凉散出来,她用帕子沾了膏药,吩咐宫女,“帮叶二小姐脱下外衫。”
叶蓁只能任由摆布,也不知哪个宫女手脚笨拙,衣领蹭到晒伤的位置破了皮,钻心的疼令她忍不住轻呼出声。
然而她们似乎都没听见。
下一秒,冰凉的药膏擦在破皮位置,孟茜茹还揉了揉,“这么大一片,可得多养几日。”
叶蓁这会儿闻着那药膏的味道有点怪,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擦完后,孟茜茹贴心为她吹了吹,“稍后本郡主让人给你送些除疤的软膏。”
“奴婢惶恐。”叶蓁只觉得后颈一片冰凉,倒是没之前那么痛了。
孟茜茹将沾了药的帕子揉成一团,随手丢给宫女,“两位给本郡主一点薄面,出了庄子便把今日的不愉快忘了。”
“日后见着面,做不到和气,当陌生人就是了。”
叶蓁和方菁同时叩首,“是。”
两人又各自喝了碗去火的甜汤才一同从郡主屋里出来,面上也不见争锋相对,很快消息就传遍庄子,无论男客还是女眷,都对孟茜茹赞不绝口。
阮氏和豫王各自让人送了大礼过去感谢,孟茜茹却说自己只要几株玉兰花。
方菁的坏、叶蓁的无辜委屈,以及董苑为个丫头出头的仗义全都被平阳郡主这四字掩盖,众人只称赞郡主贤德,全了她们各自的颜面。
流霞死里逃生,自责不已,闻着叶蓁身上的药味,不禁感叹,“郡主真是个大善人。”
叶蓁反复回忆着方菁几次眼神向孟茜茹求助的情形,心里猜了个大概,“是啊,为了侍郎府和叶家不结怨,郡主纡尊降贵替方菁准备药膏,又亲自给我上药。”
“方菁和我就是有血海深仇也不得不因她而收敛爪牙。”
叶蓁似乎明白为何孟茜茹在大周的名声那么好,能将与己无关的事做到这种地步,确实少见。
即便前世叶蓁名头鼎盛,所作所为也是为着自身利益出发,出力不讨好的事,只在李乘歌身上吃过亏。
“现在叶家、方家、乃至豫王都领郡主的情,还真是皆大欢喜。”
叶蓁苦笑,这样的人若不是真的大善,还挺可怕的。
不多时,阮氏也让人送了药膏过来。
自从叶蓁当面拒绝她的好意后,无论是方才为流霞做主,还是现在派亲近的嬷嬷亲自跑这一趟,都显得对叶蓁很重视,并且是让旁人都意识到这点,但阮氏却避开和叶蓁直接见面。
这就意味着,往后人尽皆知的事情上,阮氏不会不帮她,但只要不是让人议论的,叶蓁也别想着求她庇佑。
这是内宅女子一贯的做派。
从孟茜茹这儿出来,崔氏竟还在树下等她,必是又要说服她给李乘歌铺路。
叶蓁心里疲累,对流霞道,“董小姐在哪歇息,我去看看她,别着凉染了风寒。”
“二小姐稍等,奴婢去前头问问。”
叶蓁抓着她,“我同你一起去。”
于是崔氏眼睁睁看着她停步,转身,越走越远,神色一凛,“真是反了!”
不过不用她阻拦,两名侍卫从林子里出来,“叶二小姐,王爷有请。”
叶蓁见来传唤的不是婢女或内侍,而是带刀侍卫,心上莫名一紧。
*
小北堂。
诸多男客还聚在看台上,多是豫王府幕僚和京中有头有脸却无职位在身的公子哥儿,虽隔着小溪,未必能看清面容,但不影响他们**裸对叶蓁的好奇。
远远才瞧见一点葵色长衫,在她足尖一踢一踢中灿若金莲。
好几个准备嘲讽叶蓁的公子哥儿瞪大眼睛,浑然忘了要狠狠指责她的离经叛道。
眼看人越来越近,烟水绿儒裙上的花纹都要看清了,豫王身边的内侍突然过来道,“王爷在后头备了一壶春的好酒,请诸位先入席。”
太师小公子第一个站出来,“我们瞧瞧这叶二小姐长什么样就走。”
内侍赔笑,“事情尚未有定论,二小姐对阮夫人有恩,王爷专程给二小姐留了颜面。”
“诸位公子受累,里边儿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