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的铺子在锦云巷第六间,对方的铺子在斜对面。

锦云巷有四家卖头面的铺子,叶蓁先前有崔家这条线从南面进了翡翠玉石,起初是低价卖裸石,有了名气后便请了师傅做镶嵌和切割,每一款都是独一无二,深得京城夫人小姐的喜欢。

对面叫水云间的铺子也卖玉石珍珠,成色一般,但镶嵌工艺不错,为了抢生意连续一月放低价格,专门针对叶蓁的铺子。

本以为稳操胜券,不想昌伯搬出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墨玉,还拿出一批罕见的黄翡和紫翡,一下就扳回了场子。

结果今儿就闹出了这事。

水云间的老板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八字眉配绿豆眼,一见叶蓁下车,扯着嗓子喊,“就是她!这间铺子背后的主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叶二小姐!”

“就是她嫉妒我卖得好!”

不等荣飞上前,沈度已护在叶蓁面前,眯眼打量着那绿豆眼,浑身都是骇人杀气。

围观众人一听叶蓁这个名字,脚趾头都下意识往前杵,因为只要沾着这两个字绝少不了热闹。但一看挡在她前面的飞鱼服和绣春刀,又赶紧缩起脑袋捂紧嘴巴。

绿豆眼老板以为自己看错了,上前两步,瞧仔细了沈度那张冷峻的面容,先退回一段距离,又咽了口唾沫,才哆哆嗦嗦道,“她让人杀了我铺子里的小二!”

“锦、锦衣卫来了也是这样。”

顺天府的官兵见着沈度,赶紧收了兵器,屁也不敢放。

沈度睨着绿豆眼老板,“你为什么说叶二小姐是铺子的主人?”

绿豆眼老板一怔,“我的人瞧见掌柜跑了好几次叶府。也就从前崔家有本事能拿回来南边的翡翠,不是她是谁!”

沈度有双狐狸眼,不笑的时候冷若冰霜,偶尔眯一点笑又叫人神魂打颤,“薛老板可真忙。家里六个妾室等着你回去,你倒打起了昌掌柜的主意。”

绿豆眼一听锦衣卫把自己查得仔细,没来由抹了把汗,“小人这不是怀疑他们的货源,只能私下找证据。还没怎么着,他们就动手了。”

“您瞧,尸体还在里头,他们的墨玉上全是血,还有什么可说的!”

叶蓁看了眼铺子正中间的墨玉,下方一滩还没干的红色印迹,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今日官兵一旦搜查铺子,再把人请去顺天府问上一问,就算最后证明事情和他们无关,以后只怕也没客人上门了。

沈度见仵作收拾好工具,两指一勾,“什么情况?”

仵作前后瞅瞅,确定叫的是自己,扑通一跪,“大、大人,尸体表面没有明显伤痕,五官表情扭曲,嘴部微微长大,初步判断是受惊吓而死。”

“具、具体还得回衙门再查。”

沈度闻言嗤笑,“既无伤口,跟墨玉上的血有什么关系。”

绿豆眼老板张嘴就要反驳,又见叶蓁从容走进自家铺子,“等等。”

无数双眼睛盯着她,沈度见她朝墨玉走近,抱臂环胸勾着审视的一缕笑。寻常女子见到这场面,先是惊叫,再是昏倒,昏不了的也得扶着丫鬟呕一阵儿,然后赶紧请大夫。

这叶二小姐还真是新奇,难怪国师为她徇私。

叶蓁走到墨玉前,犹豫片刻,伸手就往那一滩血水处摸,流霞惊道,“二小姐!”

叶蓁原本心里没底,脸色和身子一样僵硬,但俯身过去的瞬间,眉心就舒展了。她不顾旁人低呼,毅然摸了一把未干的血迹。

那一瞬间,绿豆眼掌柜头晕目眩。

叶蓁转过身轻掀眼皮,漠然扫视一圈,一股难以明说的肃杀气息从她身上蔓延出来,“这不是血,只是蜡水。”

什么?

众人大惊失色,掌柜过来一闻,“没错!”

“可是哪儿来的这么多蜡?”

叶蓁瞥了瞥那绿豆眼掌柜,冲沈度恭敬行礼,“这就要劳烦大人查一查了。”

没回过神的众人见沈度竟对叶蓁回礼,再次傻眼,四周静得只剩下绿豆眼着急又没法辩解的呼哧声。

“薛老板,去镇抚衙门好好聊聊吧。”

沈度手臂一挥,两名锦衣卫一左一右压着绿豆眼拖走,见他还想挣扎,刀背在锁骨处一压,绿豆眼半点声音都发出来,四周全是倒吸冷气声。

人群还没散开,李煦安到了。

百姓第一时间膜拜,第二时间目光偷偷在国师和叶蓁之间来回,传言传得多了,真实性就有了。

而大部分人似乎已经习惯了国师维护叶蓁,见着他出现竟也不觉奇怪,反而欣喜能因此得见国师天颜,求一求平安顺遂。

李煦安目光自然而然落在叶蓁身上,温柔又强势,反倒是叶蓁不好意思了。

她尽量维持镇定,“二爷。”

下一秒,眼前递过来一块吉祥纹的藏青色帕子,正是叶蓁亲手绣的。

李煦安温声道,“手指脏了,擦擦。”

其实就指腹沾了一点儿蜡水,哪里谈得上脏。可他一说,叶蓁手指微微蜷缩,写满了不知所措。

因而未能及时接帕子,李煦安走过来,整个身子把她挡住,抓过她的手指轻轻擦揉。

叶蓁慌极了。

“别动!你想让他们都看见?”

“反正贫道不在意。”

叶蓁一动不敢动,挑眸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二爷怎么过来了。”

“有人摆局欺负贫道的人,贫道当然得来。”

叶蓁的手被他温热的掌心蜷着,闻言一惊,“摆局?”

李煦安给她擦干净手指,仔细收好帕子,冷冰冰看着铺子台阶下一堆像是孩童随意堆放的石块。

他缓缓走过去,足尖发力,石堆不但乱了形状,还有七颗背后画着火焰纹的当场碎裂,露出地下用朱笔画的痕迹。

像一种符咒。

昌伯惊讶不已,“这、这···前两日几个孩子在这玩过家家,还求我别把他们的屋子拆散,我和几个孩子计较什么,就没、放在心上。”

李煦安沉声道,“是断水阵。”

水意味着财富,这符画在铺子的风水位,石子堆好比小山,火焰符则意味蒸发,完完全全是压制铺子财运。

但光靠这个还不够,李煦安又朝水云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