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醒来的时候,泪湿枕巾,自己双手还紧紧揪着胸口的衣裳,喘不过气。

她呆呆盯着纱帐,等思绪慢慢冷静,瞳孔的光重新凝聚,直至感受到外间微弱的烛光和流霞玉露细碎的动静,才猛地大口吸气,又怕被她们发现,赶紧捂住嘴。

一眨眼,温热的泪淌过脸颊。

梦里李煦安哭泣的背影和那些话历历在目,她只奢求这短短一刻不清醒的放肆。

因为知道不可能,所以格外贪恋那个梦。

也因此,叶蓁明白自己是喜欢李煦安的。

也许是从阁楼那晚开始,也许是他在玉尘子手里救下自己,拿着她小衣做的手帕说要负责,甚至是他护着自己,骂侯府所有人忘恩负义的时候,还有很多很多···

若不是心悦他,若不是按捺不住,怎会做那样的梦。

不是贪心奢望是什么。

叶蓁心软得一塌糊涂,面上又自觉惭愧,双手捂着脸,长长叹了口气。

她不该再怪李煦安的时冷时热,也不该埋怨他前一秒让自己做帕子,后一秒又说超出感激范围,更不应该因为他没和自己说话就闷闷不乐。

有问题的是她自己。

叶蓁深吸一口气,嘴唇还有些颤,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么时辰了?”

一出声才觉嗓子干得冒火,又跟流霞要了水。

“二小姐,已经过午时了。”

“王妈来了一趟,还是找您求情,奴婢把人撵出去了。”

流霞见她睡了一会儿,非但神色没好,反而看着更疲累了,想是昨儿熬夜太伤身子。

“老爷让管家过来问了您的伤势,到现在也没见有人送药过来。”

流霞看她要起,忙抱了软枕垫在床头,“您当心背。”

叶蓁放慢动作,倒没怎么觉得疼,“这药膏不错,睡了一觉好多了。”

流霞闻言也高兴,“是上次二爷给您留的消肿药膏。”

叶蓁敛眸,不轻不重嗯了一声。流霞瞧她兴致缺缺,估摸着也是因为上午二爷没和她说话的过。

正要开口劝,玉露说荣飞回来了。

“二小姐,崔家的罪定了!”

荣飞话一出口,屋里所有人都提起了心。

叶蓁今日见着李煦安,本想找机会跟他求个情,叶家几十个家丁是无辜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定案了。

她沉声问了最关键的一点,“崔家带来的毒蛊是给谁的?”

官商勾结,垄断市场,买卖要职,这些罪名都不见得能祸及叶家。毒蛊一来触皇帝逆鳞,二来有令人丧失心智的可怕后果,那么多的量进了京,非同小可。

荣飞面色也是从未有过的沉重,“崔翔被打了个半死都不肯招,听说上午国师去了趟诏狱,他就全说了。”

“毒蛊的接头人是豫王亲信封亭,而封亭先前自己割了舌头,审不出什么。”

“宫里下旨拘了豫王,北营一干将士都被请进镇抚司。”

“事情牵连甚广,崔家家主及其儿孙斩首,女眷奴仆全部发卖。”荣飞说这话的时候,屋里气氛降低至冰点,流霞和玉露不禁打了寒颤。

叶蓁听着也有些于心不忍,可事实摆在眼前,崔家是咎由自取。

她面无表情,“叶家呢?”

荣飞眉心皱了一下,“宫里没传出任何和叶府有关的消息。陛下既没发落老爷,也没解除禁足令。”

正因如此,叶家上下才更忐忑。

*

一下午,舒兰院煎药的活儿就没停过,叶云升都被拒之门外。

崔氏先是被赵姨娘有孕的事打击到,明白是叶云升帮着那狐狸精隐瞒自己,否则她怎么可能现在才知道?

叶云升明明答应过她不会让赵姨娘再有所出,可他出尔反尔!

一个贱种也没什么大不了,只不过是接二连三看清叶云升薄情寡性的嘴脸,又被崔家获罪的事情打击,崔氏才存了死志。

可叶云升怕落个薄待正室的骂名,在院里也是真的着急。奈何王妈让人堵着门,说什么也不让他进去。

“放肆!这是叶府,不是你们崔家,给我让开!”

叶云升隔着门窗都闻到了血腥味,生怕晚一步崔氏就真的没了,当下踹了婆子两脚,推门而入,及时给崔氏定了针才留住她一命。

若叶府逃不了干系,叶云升还能把崔氏交出去保命,所以她不能死。

“崔家的事并没连累你,你好好休息,别想太多。”叶云升象征性说了句安抚的话。

崔氏看透他那点算计,嗤笑一声闭上了眼。

赵姨娘被叶蓁吓得不轻,为保护腹中胎儿强行逼迫自己冷静,这时最需要的就是叶云升的陪伴,得知他竟在舒兰院陪着崔氏,赵姨娘又委屈又生气。

“崔家都完了,老爷还看她做什么!”

“如今我怀着他的儿子,叶府往后都要靠我肚子里的种,他不陪我就罢了,还存心气我。”

“早晨也是我哭着去求叶蓁,还险被伤着,老爷怎么能不来看我!”

赵姨娘越说越气,一把推翻了小几上的点心,燃了一半的蜡烛从烛台上断掉,侍婢盼儿怕引着火,扑身摁住,闻见了里头怪异的香味。

盼儿想起去厨房端晚膳时碰见流霞,她跟自己说上月府里多给了二小姐两根蜡烛,后来又要回去,流霞只当他们欺负人,气得当场摔了蜡烛,发现里头掺着东西。

盼儿当下就跟赵姨娘说了分明,又叫来叶云升的药童检查,发现里头果然有麝香!

难怪赵姨娘正值盛年却一直怀不上孩子,原来是崔氏要断叶家的香火!

天色刚黑下来,流霞急匆匆跑进屋,难掩眸中得意,“二小姐,闹起来了!”

“赵姨娘从厨房拿了菜刀,嘴里喊着要劈了夫人。”

“老爷上去拦,她架势就更大了。”

叶蓁叹了口气,只觉满心疲惫,赵姨娘的胎儿坐不稳,如此大动干戈,只怕要保不住。

保不住也好,早些知道是个畸形胎,也省得足月生下来后活活急疯。

玉露不理解叶蓁为何这么做,趁着流霞端饭的功夫,小心翼翼道,“二小姐,赵姨娘如果不知道蜡烛和香料有问题,也不会这么激动,万一伤到肚里的孩子···”

叶蓁声音放得很轻很轻,“那孩子是畸形胎。”

玉露目瞪口呆。

叶蓁目光落在窗外漆黑的夜色里,“夫人把叶家搅得乌烟瘴气,如今她倒是想死,可她欠的债总得还。”

“叫荣飞进来,替我给二爷送封信。”

与其让叶云升整日担心受怕,不如早些给他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