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景澜院里的长廊有爬墙虎遮荫,这会儿还不算太热,正适合在院里煮茶闲谈。

叶景澜把自己最宝贝的几本道书翻出来,那本道德经都泛黄了,还有点儿潮湿的霉味,怕李煦安闻着不舒服,他又让元宝点了沉香。

叶蓁想到在豫王庄子上听到李煦安和孟茜茹的对话,他不喜欢沉香,因而吩咐玉露换梨香。然而玉露还没离开,就听叶景澜问,“国师大人闻着这沉香可还行?”

“阿姐特意让人从西边弄来的,很珍贵,我也是第一次用。”

叶蓁心上一紧。

不多时,李煦安悠然的声音响起,“不错。”

叶蓁浑身虽疑惑,但到底身上一松,抬头见玉露不知所措,轻轻挥手作罢。

又听叶景澜道,“我小时着迷这些,脚也是因为去山里找仙人摔断。自此阿娘再不让我碰这些东西,这几本书还是阿姐偷偷帮我藏的。”

李煦安翻开看了看,“你还做了笔记?”

他仔细看过少年当时不算工整的字迹,“叶公子很有悟性,只是小时没遇到好的师父带你入门。”

得到国师肯定,叶景澜浑身上下泛着生机勃勃的光,倾身上前就从前不懂的地方询问,“这个地方,我苦思许久还是不太懂,国师可以教教我吗?”

李煦安温柔给他解释,发现他并没有正统的底子和概念,便用他能理解的方式一点点耐心阐述。

清宗门不缺单纯的道童,但像叶景澜这样数年无人点拨还能热衷道法的没几个。

叶景澜这几年读了书,许多地方一点就通,越发兴致勃勃。

叶蓁在旁边煮茶,升腾的热气把茶香味带到院子每个角落,流霞也端着热腾腾的枣糕进来,岁月静好的感觉让叶蓁生出把让时间停滞的荒唐念头。

前世今生,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让她放松,暂时忘了前世被辜负的不甘与憎恨,也忘了今生要活得更自在洒脱,哪怕只有一刻,也足够铭记一生。

“二小姐,茶好了。”

玉露提醒一句,叶蓁回神,“参片过水了吗?”

“过了。”

叶蓁正好连枣糕一块儿端去。

她想多看看叶景澜,然而李煦安的目光远远就落在她身上。

若是躲闪,显得自己心虚,若不躲闪,又被看得不自在,还容易胡思乱想。

叶蓁只好边走边侧首和流霞说些有的没的,她也不知自己问了些什么。

最后她努力装出来的淡定都被流霞真实发懵的表情出卖了。

流霞甚至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眨着无辜的眼睛,无奈解释,“奴婢真不知道二爷的压襟修好没有。”

叶蓁如被人从背后打了一拳,思绪即刻清醒,下一秒就听李煦安轻笑,“二小姐还记得上次那个压襟?”

“可惜贫道身边没有手艺好的侍婢,外头的绣娘倒是有功夫,但道士的东西不是什么人都能碰的。”

叶蓁心跳如鹿,懊悔自己胡说八道什么!

面上却冷静端着茶放到他面前,“那真是可惜了,挺好的。”

李煦安眼尾上扬,目光随着她白到晃眼的腕子在面前移动,拖长了调子,“是、挺、可惜的。”

“贫道总共也没几个压襟,这可好,能用的就剩一半个了。”

叶蓁心道自己至少见过三个,就算这个坏了,也还有俩,怎么就一半个了?

而且他的神态口吻十分遗憾,垂眸的样子更似连日光都暗淡了。

叶蓁坐在叶景澜旁边,为自己也沏了杯茶,低着头没接话。

叶景澜却道,“这东西随了国师一路,自是吉祥物,只是没合适的人修补的话···”

叶蓁直觉不妙,抬手摁住弟弟腕子,谁知这傻小子已经扭过头朝着自己笑,“阿姐绣艺很好的,国师不如让我阿姐试试?”

叶蓁笑了笑,“国师都说了旁人不能碰,我怕是帮不了···”

话没说完,李煦安就道,“二小姐怎么是旁人?贫道求之不得,只怕二小姐不肯。”

叶景澜一脸“国师怎么会这么想”的疑惑,“阿姐和二爷熟络。以前元宝的衣裳破了,阿姐有时间都会亲自帮忙补。”

“阿姐很热心的。”

叶蓁到嘴边的话都咽下了肚,这傻小子···她是知道元宝没有亲人在世,对他好点,也是希望元宝能真心照顾好叶景澜。

这跟热心有什么关系。

李煦安闻言,挑眉看了眼外头站着的元宝,和叶景澜年岁差不多,胖乎乎的,一看也是个实心眼。

哦对,上次就是这小子陪叶蓁去城外花圃选的蝴蝶兰。

茶水有些烫,他便吹开浮起的沫子轻轻啜了一口,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就这么撂下了热情的叶景澜,气氛很快冷下来。

叶景澜倒不难过,他觉得国师怎么好意思开口要求阿姐帮忙?

阿姐平日都特别热情,怎么今儿总是回避。

思来想去,他恍然大悟,阿姐一定是因为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

他今日思维特别活泛,说话也没过脑子,当即就劝叶蓁,“阿姐,你和国师这般交好,外头那些人都是妒忌,岂能因旁人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就束手束脚。”

“你从前也不是这样教我的。”

叶蓁见弟弟分外认真执着,哭笑不得,“我···”

这小子怕是还不知道什么叫无关紧要?连皇帝都给叶云升压力了,还能叫无关紧要?

“阿姐,你难道忘了国师背着你一步步上了白云观吗?”

叶景澜眼泛泪光,声音都发颤,“要不是国师大人,只怕你我姐弟今日也未必能再见。”

叶蓁眉心微动,侧首瞟了流霞一眼,后者自知心虚,缩着肩膀吐了吐舌头。

“阿姐。”

叶蓁失笑,“好好好,我自是愿意效劳。”

只求这傻小子可别再说了!

本以为他是个谨慎的性子,不想却是个一门心思只有国师大人的痴迷小弟。

叶蓁心叹,自己这么些年的苦心还不如他见李煦安一两面。

李煦安也笑了,“那就辛苦二小姐了。”

“还有。”

叶蓁抬眸,发觉他漆黑的瞳仁在光线下如泛着波光的水面,只是看着,就让人心底生出涟漪。

他问,“二小姐不打算把贫道的东西还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