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齐怀瑾到安王府的时候, 被齐观南狠狠揍了一顿。
他吓得满屋子乱跑,连鞋子也跑掉了,连连大喊,“皇叔, 我知道错了, 我真知道错了!”
他以为皇叔手眼通天, 知晓他昨天进侧室屋子里面的事情了。
到底是娇贵养出来的储君之身,哪里禁得住这般跑, 齐观南气都不喘一声, 他已经瘫在地上起不来,最后没办法了, 呜呜呜的抱住皇叔的腿哭,“我真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会再被她们骗得进屋子的。”
齐观南本来是为梦里的“他”跟怀瑾生气,闻言手一紧, 便知晓他的意思是什么, 一巴掌又打了下去,正好打在了脸上。
齐怀瑾嗷嗷的叫唤,但也自知理亏不敢动弹, 任由皇叔打,只该辩解的时候还是要辩解的,哭着道:“我知道皇叔心疼阿萝,是为阿萝出气, 但昨日她们骗我病了, 我念在皇祖母刚送她们过来不能出事的份上才过去看看, 但我真的什么也没有干啊。”
他还是个清白之身了, 他也想留第一次给阿萝的。
齐观南气笑了, 更加庆幸自己知道心意的那一刻起没有迟疑过,若是他迟疑去夺阿萝而成全怀瑾,这才是对她最大的辱没。
他重重一巴掌打在齐怀瑾的脸上,“也不用回宫去了,在我这里好好反省吧。”
他恨恨道:“我待会进宫要问问皇兄,好好的储君为什么能养成这个样子!”
齐怀瑾闻言,也不哭了,也不闹了,正经事上还是要正经一点的,于是闷闷的扒着皇叔的裤腿,“可我真的只是害怕,皇祖母对小五越来越好了,小五聪慧,读书也比我好,外祖父还是李相——我什么都没有,便害怕失去。皇叔,你会永远站在我这一边吗?”
他委屈道:“父皇没有想过换太子,但小五也是他的儿子。”
现在没有,以后呢?
身处皇宫之中,他也是身不由己的。
齐观南便眯起眼睛看他,“怀瑾,若是折家冯家不是如今这般的模样,若是她的家世不足以匹配你的太子妃之位,难道你就要让她为妾吗?”
齐怀瑾震惊的抬起头,然后眼神闪了闪,又迅速垂眸。但齐观南已经看见了,狠狠抬起手,又是一巴掌抽在他的脸上,这下子,连嘴角都打出血来了。但齐怀瑾也不恼,他知道皇叔是为他好。
皇叔肯打他,训他,正是心里有他。他红了眼睛,却也不敢哭,只继而闷闷的道:“我爱慕阿萝的……但若她一无所有,我也无法越过所有给她正妻之位。皇叔,我是太子啊。”
“身处这个位置,很多事情,我根本没有办法。一味的说爱……才是枉然吧。”
他迷茫得很,“我不明白您为什么因为这件事情一直训我。但我真的不愿意失去阿萝。折家和冯家也好得很,不会出现皇叔嘴里的假如。”
齐观南便打都懒得打了。
他迈开腿,转身而去:“随你。”
真是个贪得无厌的小兔崽子。既要阿萝与别的女子不同,好让他在被权围绕的人生里出现一丝曙光,又要让阿萝跟别的女子一样,好让他享受权之一字。
既要又要,永远都在想自己如何——怪不得也会朝“他”下杀手。
他闭上眼睛,只要一想到梦里“他”露出来的悲凉之意,便觉得浑身不适。
他离开之后,齐怀瑾就吃痛的摸了摸脸,凑到旁边清澈见底的池子里面照了照,发现皇叔打得很是对称,两边脸肿得像猪头肉一般了。伺候他的贴身太监吴德海哭得老泪纵横,叫人取来膏药为他敷,但太子想了想,却摆摆手,道:“你去折国公府告诉阿萝我来了安王府里,让她快快来一趟。”
吴德海哎了一声,亲自去了。他去的时候,折皦玉正在院子里纠结到底要不要去安王府里。
她拿了一朵花,一点点扯花瓣,“去——不去——去——不去——”
哎,她还挺想看见殿下的,但是她大了,殿下也老了……呸,是也大了。
怀瑾误她!
正在烦恼,便听春草带着吴德海进来了。几人再是熟悉不过,也没好什么讲究,吴德海便见了她就跪下,眼睛都是红的,“阿萝姑娘,太子殿下去了安王府里,请您也过去。”
折皦玉不太愿意去。她还没有想清楚如何面对殿下。
吴德海见她脸色犹豫,不免又想起了太子脸上的伤,没忍住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折皦玉一眼便瞧见了,赶紧过去扶起他,“吴公公,是不是怀瑾骂你了?你别伤心,他就是那个脾气。”
吴德海心里慰贴,果然阿萝姑娘最是心疼太子殿下。
他也不敢说太子被安王打了,到底是折国公府,阿萝姑娘又是个直性子,藏不住事情,他怕一不小心会出麻烦。便道:“您过去瞧瞧吧。”
折皦玉以为太子发脾气,便还是犹豫道:“在安王府里,自有殿下管束……”
可就是安王爷打的!
吴德海着急,只好拉着她去一边小声道:“是安王爷将太子殿下打了——嘘——阿萝姑娘,可不能说出来。”
折皦玉差点惊讶大叫,而后就不得不去一趟了。
她骑着马紧赶慢赶的往安王府里去,等到了一瞧,顿时就心疼起来。
“怎么就打得这般狠——擦过药了吗!”
齐怀瑾装可怜求同情,“还没擦,但也不痛的,只是肿了,我不好见人,便想见见你。”
折皦玉叹息,“怀瑾啊,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惹殿下生气,才叫他下了这般重的手。”
吴德海在一边听着,很是不乐意。他们殿下好歹是东宫储君,即便是做了什么错事,也不该下此重手。谁知齐怀瑾却很是认同的附和了一声,“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皇叔打我也是应当的。”
折皦玉就一脸:你看吧你看吧,我就猜中了的神情。殿下对她最好啦。
她好奇,“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啊?”
齐怀瑾惭愧心虚的道:“皇祖母给了我四个妾室,我收在了东宫。”
折皦玉的嘴巴越张越大,齐怀瑾马上道:“可是阿萝,我没有碰她们的,我只是给了她们一个住处。”
折皦玉想了想,静静的道:“然后呢?”
光是这样的话,殿下也不会打的。
太子努力抬起自己的脸好博得同情,“然后……昨天她们装病,我怕她们出事惹得皇祖母不高兴,就去了一次,但也只是看了看。皇叔便知晓了,今日我来,皇叔已经打了我一顿。”
他说,“阿萝,我以后不会上当了,你原谅我吧。”
折皦玉却彻底松了一口气。她说,“怀瑾,殿下都看不下去了,你定然是大错特错的。你都有四个妾室了,已经背叛了我们当初说好的事情,既然如此,你还是娶别人吧。”
齐怀瑾本想装可怜逃过此劫,趁热打铁让阿萝知晓皇祖母送妾的事情,谁知道弄巧成拙变成这样,他马上大声拒绝,“我不要!我就要娶你。我没有碰她们!我只是给了她们一个院子而已!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以后一个也不碰!”
折皦玉就好气哦,“但你已经背叛我了啊。”
齐怀瑾气得脸都红了,“我没有背叛你!我如果背叛你的话,我已经碰她们了!”
折皦玉就道:“话不是这么说的,我也没说你碰了她们你就不好,只是我们两个不合适罢了。”
她安慰道:“怀瑾,你跟我在一块的时间太长了,所以才会不愿意娶别人。可等你跟别的姑娘在一块了,就会忘记我。”
她心里也有些不好受,“一时半会要舍弃你,我也有点难过。不过咱们两互相安慰安慰,也不要紧的,人生还长呢,我也会碰见一心一意待我的男人。”
齐怀瑾:“……”
他要开始撒泼了!
他甚至马上狐疑:“阿萝,你是不是真喜欢上了那个傅十一郎?”
折皦玉摆摆手,“怎么可能呢,我不喜欢他那样的。他心思太深了,我都看不透,你总说他喜欢我,但我也没觉得呀,况且我喜欢简单一点的,对他没兴趣的。”
怀瑾的心思就挺简单的。但随着年岁越来越大,他也慢慢的变成了有城府的样子。
真遗憾啊。
齐怀瑾马上就看懂了她脸上的遗憾,当然也知道她的决绝!他气恼道:“可是皇叔也有城府啊,我是按着皇叔的样子长的,你怎么不说皇叔呢!你不是最喜欢皇叔那样的吗!”
折皦玉不满他胡搅蛮缠:“殿下那叫君子之风,有容乃大。”
殿下怎么能一样呢?他用两辈子证明他的高大!他上辈子护住了整个蜀州,这辈子又护住了整个大黎,他是最功德无量的人了。
殿下是要打仗的,有点城府怎么了?没有城府怎么打仗?怎么护住大黎?
他的城府跟怀瑾的根本不一样。
跟殿下比起来,怀瑾实在是太嫩太小家子气。
她嘀咕了一句:“你长得还没殿下高呢!你怎么能跟殿下长一样嘛。”
齐怀瑾:“……我听见了!阿萝!你好过分!”
他指控道:“你就是偏心皇叔!你从小就偏心皇叔!”
他还记着呢。
“你有了松子第一个给皇叔吃,你种了花第一个给皇叔看,就连送莲春也是给皇叔种的,根本不是给父皇!”
“我宫里的紫藤萝花也是我求你种的,还有能求姻缘的海棠树——都是我求你种的,你从来没有主动为我种过花,你前些日子还给皇叔种了一盆浮香!皇叔没回来,你就跑了两三天!”
他越说越委屈,“阿萝,你根本不在意我,你只在意皇叔。”
折皦玉仔细想了想,“好像是哦——”
怀瑾这样一说,她确实对殿下尤其的好,对怀瑾就没有那么好了。
齐怀瑾连连点头,“阿萝,你都不对我好的。”
折皦玉有点愧疚了,好像真是这么回事。她对怀瑾确实比不过对殿下。
但是殿下不一样啊。他们都认识两辈子了。殿下上辈子对她太好了,她得回报殿下的。
她就叹息,“那我以后对你好一点吧?”
齐怀瑾点头:“好啊。”
刚要再哄一哄阿萝,便见皇叔已经站在了旁边,眼神冷冽。他头皮发麻,正要心虚叫阿萝一块走,便听皇叔道:“阿萝。”
折皦玉立马起身过去了。齐怀瑾气急:你怎么那么听话!
齐观南示意阿萝站到他的身后去,而后对着齐怀瑾道:“要么,你回去将那几个妾室送回皇太后那里,要么……就娶王家的女儿为太子妃吧,也算是你求仁得仁。”
齐怀瑾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我不要!”
齐观南却不理他,只看向阿萝,“他这般的性子,已经是配不上你了,阿萝,你回家去告诉你的父母,这门婚事作罢。”
折皦玉哦哦点头,跟齐怀瑾道了一句我回家了便转身而去,直到上了马车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怀瑾竟然在装可怜博同情让她心软!
虽然她也不可能再答应怀瑾有妾室还嫁给他,但还是好气哦!
等她走了之后,齐观南才对着心里已然不平的吴德海道:“给太子殿下戴上帷帽,我亲自带他进宫。”
既想要阿萝,又想要权势,舍不得一分一厘,不是男人所为。前瞻后顾,四处讨好,自怨自艾,没有担当,更不是储君所为。
他今日定要好好管管怀瑾。
……
进宫的时候,还碰见了五皇子。他今年才七岁多,但已经很是稳重了。
见了齐怀瑾和齐观南,恭恭敬敬的行礼,而后问:“皇兄何故戴纱帽?”
齐怀瑾在外人面前也是稳重的,忍着心里的怒气回道:“摔了一跤,脸破了皮。”
五皇子才不信。他本是要回李贵妃的宫殿去,闻言很想去探探真相,“皇叔和皇兄如今往哪里去?我正要去父皇那里。”
齐观南便拍拍他的肩膀,“我们正也要去找陛下,只是有些事情要说。怀悯,你先去你母妃宫里吧。”
五皇子名为怀悯。
齐怀悯就遗憾的点了点头,并不多问,直接告辞走了。齐观南瞧了他一眼,道:“怀悯确实比你聪慧。”
齐怀瑾就又委屈上了,“所以我才担心嘛。”
他有时候心里还会生出些怨恨之情来。
如果当初父皇身体没有这样好,如果父皇只有他一个儿子,其实一切都会不一样。
他不会这样战战兢兢,也不会想着多求几个岳家了。
他和阿萝一定会更好的。
想到这里他哀求道:“皇叔,就让我娶阿萝吧。”
齐观南摇头,“怀瑾,你并不是那么爱阿萝,你爱的是你自己。”
他叹息,“但凡你坚定一点,在方才阿萝离开的时候追出去,我也不会如此失望。”
齐怀瑾不懂,“我不追出去只是因为你不准。”
齐观南:“是……那你为什么要因为我不准就不追了呢?”
他看着眼前这个十五岁了依旧还跟个孩子一样的储君,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上辈子的怀瑾会让人来杀他了。
怀瑾,其实本性自私。
之前没有挫折的时候看着还好,一旦有了让他抉择的东西,阻碍他道路的人,便会露出马脚。
对“他”是,对阿萝也是,以后也会如此对他吗?
他头疼的揉了揉眼睛,将人拎到皇帝面前,道:“皇兄,这八年里你怎么教他的,如何就成了这个性子。”
皇帝陛下正在吃药,闻言一口闷下,赶紧解释,“我也是好好教的呀,半点没偷懒的。”
又看了看儿子,“还带着纱帽做什么?”
齐观南:“我打了他两巴掌。”
皇帝陛下就松了口气,“也好,你打他吧,他就听你的话,最近做的事情也越来越让人生气了。”
齐观南抬眸,“皇兄知道?”
皇帝点头,“又不是什么秘密,他自己藏着掖着不敢让阿萝知道罢了。”
然后叹息,“如今阿萝知道了?是不是不愿意嫁给他了?”
他摆摆手,“也好,挺好的。”
齐怀瑾本来还寄希望在父皇身上,谁知道他既然说也好!
他一把扯下纱帽,“父皇!你怎么也这样!”
皇帝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笑得前俯后仰,“观南啊,辛苦你了,还打得很是对称。”
齐怀瑾不满,嘀咕了一句:“您还是别笑了,没听皇叔责问你怎么教我的吗?”
皇帝却啧了一句,“你倒是还敢问我。”
他转头对齐观南道:“我可以对天发誓,你不在的八年内教养他毫不留有余地。该教的都教了,他也都学会了,性子虽然比不过你我,但是咱以时日放到朝堂上去磨砺磨砺,也算是一块美玉。”
“直到他越来越大,快要说太子妃的时候,终于察觉出来一些不对劲。”
皇帝也挺愁的,“这孩子性格竟然还挺多疑,竟然在阿萝这里也琢磨起了权衡利弊,还怀疑我以后也会抛弃他,当然了,他的优柔寡断和自私也出来了。”
齐怀瑾越听越心里不舒服,却又不能反驳,因为父皇说的他确实都做了。
皇帝就道:“所以我就随他去了,正好阿萝提出不愿意那么快定下来,我就存着磨砺磨砺他的想法,没再插手此事。”
如今,看来已经出了结果。
短短几句话里面,齐怀瑾听出了一身汗,而后颓然的坐在地上,“所以——父皇是在考验我吗?我的考验失败了吗?”
皇帝:“这不是我对你的考验,这是你自己的考验。”
他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年少之时,十五六岁,正是半懂不懂的时候。你从小长在大家的宠溺之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本该果决,嚣张,可你唯唯诺诺,走一步看三步,这才弄丢了你第一件珍宝——阿萝。”
“我认由你自己考验,也是想趁此机会告诉你,往后余生,这样的考验多的是,你走错一步,便会失去更多的珍宝。”
齐怀瑾怔怔出神,好一会儿才道:“所以,我失去阿萝了吗?”
齐观南:“你已经选择了不是吗?”
他敲敲桌子:“从你父皇答应阿萝不那么快嫁给你开始,从你父皇允许王李明三家跟阿萝争太子妃开始,这场考验就已经开始了。”
“如果你足够清醒,就不会想着既要阿萝为正妻,又要明家女儿为侧妃,你是不是还想着要王李两家的女儿也做你的侧妃?”
“你贪念太多,又看不清这步棋,所以才落得这样的地步。”
皇帝陛下连连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好在你还年轻,足够有时间去记住这个错处,然后改正。”
越是痛,越是警醒,越是求而不得,以后才不敢犹豫懦弱。以年少最美好的阿萝去换取他坚韧的性子,这就是他给儿子上的第一堂课。
齐观南便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而后突然就看了他家皇兄一眼。
“怀瑾的课是阿萝……那我的课呢?”
他问,“皇兄可曾给我上过课?”
皇帝陛下就心虚的低下了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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