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第二年冬天来了,傅倾洲躺在地上,看着窗外白茫茫的雪花飘下来,唇角溢出苦涩。

扬起手,酒壶晃**着声音,被他悉数灌在嘴里。

曾经意气风发的傅侯爷如今胡茬满脸,浑身狼狈,衣冠不整的倒在房间里,痴痴地发笑。

“沈清词,我想喝鸡汤,你熬的汤。”

习惯性的,他朝身边伸手,发出恳求。

过了很久很久,依旧没有人过来,像从前那样温柔的扶起他,为他披上衣裳,将一碗温热的鸡汤喂到自己的嘴边。

他的怀里,没有了温度!

有的人就像空气,以往在身边他感觉不到她的重要,可真的离开,他才发现原来缺少了她,自己的生活就没有了意义!

他和沈清词已经在一起十几年,他们就像是水,融入了对方生命的土壤,根本分割不开!

傅府处处都有她的影子,午夜梦回,他似乎都能看见沈清词在朝他笑,在质问他——为什么要杀自己,为什么不选她!

二选一的游戏,他选了两次,次次都没有选她!

“主子你别喝了!陛下已经发下诏令,您若是继续这么颓废下去,侯爷的位置就真的要收回了!”

方格一脚踹开房门,屋内一股酒气扑面,傅倾洲瘫软在床边,疲倦的摆手。

“收回就收回吧!方格,为了这侯爷之位,牺牲那么多,真的值得吗?”

傅倾洲痴痴笑出声,随手将酒壶丢在地上,刹那,地面溅出水迹。

方格抢走他手里的新拿的酒壶,沉声道:“主子,你不能继续这样下去!夫人她......”

“倾洲!傅家只剩下你能光宗耀祖,你真的要为了一个女人要死要活,弃整个傅家于不顾吗?”

傅夫人冲了进来,抬手狠狠给了傅倾洲一耳光。

霎时,傅倾洲的脸肿了起来。

“我若是知道沈清词是这么大的狐媚子,早在她小的时候就把她掐死!岂能让她害了我儿!”

傅夫人怨恨的砸了佛珠,面色阴沉的要滴出水。

“夫人!主子如今已经是这般模样,您别再刺激他了!”

方格心跳慢了一拍,赶忙劝说傅夫人出去。

傅倾洲已经停下喝酒,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忽然笑出来。

“原来她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

抬起头,他的头发散乱下来,声音也乱了起来,“原来母亲打人,是这么的疼!”

“这些年来她承受的巴掌,该有多少次?”

傅倾洲踉跄的爬起来,眼底淤青,神色木的仿佛泥人,“被我灌药的时候,她又该有多痛苦!”

“我抢走了二弟和她的过往,让她甘愿成为江心的替身,强迫她那么多次......下辈子,她恐怕都不愿意见我吧!”

“主子!”

方格见不得傅倾洲这么难过,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开口,“表小姐或许没死!”

四周骤然寂静,傅倾洲猛地看向他,一把将他按住,力气很大,深邃的眼眸充斥着乌云,额前青筋暴动,胸口激动地上下起伏,疯狂从他的眼底溢出,良久,沙哑的声音才从喉咙滚出来。

“她在哪?”

......

江南偏僻的院外,沈清词裹着外衣从屋里出来,看着飘飘扬扬的雪花,伸手去接。

忽的,一个雪球砸到她的腿上。

“娘亲!玩!”

两岁的团子踉踉跄跄的跑过来,手里捏着雪球满手通红。

红梅一脸心疼的跟在她后面,“小小姐您可悠着点,这太凉了,别冻了手!”

“红梅!”

沈清词忽然喊出来,红梅抬头,迎面一个雪球朝着她砸了过来。

“小姐!你真坏!”

红梅双手叉腰,鼓着嘴巴嗔怪的瞪着这一大一小,她的身后冒出一个又一个脑袋,笑眯眯的加入了雪球大战。

“清词姐姐,红梅姐姐,我会背三字经啦!”

又几个孩子跑过来,兴奋的朝沈清词挥舞着手里的纸。

“我们会画花了!是红梅!红梅姐姐,我们会画红梅了!”

欢喜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

傅倾洲停下脚,入目便是这样的场景。

几年不见,沈清词的脸依旧那么年轻,她笑的很开心,是在傅府从未有过的开心!

“那个孩子......”

傅倾洲心神一颤,看到那两岁的小团子心底泛出柔软。

方格快步过去,挡住了他。

“主子,我只是带您来看看!表小姐她如今......生活的很好!”

傅倾洲脚步顿住,眉眼低垂了下去,轻轻扯了扯唇。

是啊,他如今有什么脸面去见她?

“当年娘娘给表小姐喂的药就是假死药,需要配合朱砂才能刺激毒素,那日娘娘下葬,小夫人落发为尼,表小姐已经厌倦了那样的日子,吃了朱砂。”

方格定定的开口,他也是两年前才知道这件事。

两年前消失了的红梅找到他,求他去请稳婆,急的浑身发抖,他才知道原来表小姐已经怀有身孕,平日穿着宽松的衣裳看不出来,那日难产,村子里的大夫稳婆全都束手无策。

他没办法,只能求到江家,那时已经是深夜,临时找人找不到!

江家的老大夫是神医,江老夫人亲自带人去的,经历一天一夜这才生下那个孩子。

算算时间,应该是......傅家的孩子!

“主子,除了这件事之外,属下想要请辞!属下.....有了想照顾的人!她太笨了,没办法应对那么多事,属下想陪着她。”

方格目光落在红梅身上,极具温柔。

傅倾洲唇边溢出苦笑,点头答应。

沈清词正好抬头,和傅倾洲视线对上,呼吸骤然一停,抱着孩子进了屋。

从那日起,他们的院外都会多很多点心。

有时候也有水果。

终于,前程大好的侯爷离开朝堂,裹着荆棘跪在了草屋的面前。

他每日都来,每日都求屋里的人看看自己。

这一次,他放弃所有一切,只想和他喜欢的女人厮守一生。

他终于想明白沈清词六岁那年,他为什么看见他们一起玩闹会生气。

原来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对沈清词起了心思。

他爱的,从来都不是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