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节甩袖

顾延韬和永熹侯胡泽瀚积怨已久。

他们曾经在国子监念书的时候,永熹侯仗着自己是贵胤功勋世家出身,对凭借一剂药就获得了国公爷爵位的顾家甚是瞧不起。

永熹侯幼年丧父,养在母亲身边。

于是,永熹侯骂顾延韬是摇铃串巷的低贱出身,顾延韬骂永熹侯是养在妇人之塌的无知懦夫,两人就都成了仇。

而后,两人同取功名,同朝为官。

可先皇看着永熹侯的父亲曾经做过御前侍卫,几十年忠心耿耿,又只留下了永熹侯一根独苗,就处处破格提拔他。

永熹侯也争气,渐渐崭露头角。

而顾延韬,因为顾世飞不肯替他走路子,一直在刑部插科打诨混日子,受永熹侯的气。

这又添了一层重怨。

等先帝登基,顾延韬一个小小刑部五品郎中,封了东阁大学士,与永熹侯并头,而且是天子近臣,新帝事事依仗顾延韬,凡事都有替顾延韬出头。

而后,他还进了内阁。

永熹侯又恨又嫉妒,就越发看顾延韬不顺眼。

前些日子,两人又因为顺天府府尹的差事争斗起来。

最后,顾延韬胜利了,他的人顺利成了顺天府,做了府尹,永熹侯大大跌了面子。

而内阁的魏阁老死在安南国,即将补入内阁的,最大可能就是永熹侯了。

顾延韬跟他,又是一番争斗。

听说永熹侯病了,最感大快人心的,莫过于顾延韬。

只要永熹侯一病不起,新仇旧怨都能报了。

顾延韬就盼着永熹侯好不了。

如今,他果然是好不了的。

高神医的药,吃了不管用;太医院的人。胡家不愿意请;听说如今又从江南请了神医。

京里听说永熹侯也病重,不知谁打赌:此症非顾氏七小姐不能好。

而后传遍了,居然有人以此设了赌局。

京里的纨绔子弟,的确是挖空了心思想玩意儿。

顾延韬就是听了这话,才上门警告顾瑾之:敢出手去就永熹侯,就将她带到大房去养。

如今没有分家,老爷子不管事,虽然不住在一起,可家里众事,都是大房做主。

从三房回去。顾延韬满意的抿唇笑了笑。

他很得意,如今就等着看永熹侯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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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名医张渊,乃是继承叔父先志。到京里考太医院,准备做个太医,为朝廷出力。

因为秦微四的事传遍了天下,也传到了江南,张太医痛心疾首。道:太医院前途昏晦,他痛心疾首,让张氏子弟初山,为天下百姓造福,为皇帝排忧解痛。

张渊这才放弃了苏州安静优越的生活,带着妻儿上京。

他叔父在京里有不少的交情。都是当年最信任他叔父医术的权贵人家。而张渊自己又闻名江南,进太医院,并非难事。

他也一一拜访众权贵人家。

哪里知道。一下子就撞到了永熹侯痢疾这件事上。

张渊有点兴奋。

一到京里就能露一手,博得声名,正是他露面的大好机会。

只是,永熹侯的病,先请了高神医看。

张渊也只能碰运气。等张神医失手,他再出手。到时候名声更显。

如今,高神医已经失手了,张渊却觉得这名声有点难显。

永熹侯这病,很是可怕。他皮肤似蒸笼般的腾腾发热,而所下的便,又似鱼脑般骇然,一日要拉上几十次。

脉象弱而数……

张渊看过这种病,也记得药书上的记载:下痢身热脉数者死。而永熹侯又被那个高神医折腾了半个多月,枯瘦如柴,只怕难以救治了。

张渊是神医,不是神仙。

像这等必死之症,他不愿意出手。

他初到京里,能借助一桩大病显赫身份,自然是好的;可万一失了手,他就失去了立足的先机。

关乎他的生存,他岂能开玩笑?

胡家老夫人镇定自若,给永熹侯用高神医的药。直到喝完了十五日的药,不见半点效果,她便派人去砸了高神医的医馆。

这样的老太婆,很不好惹。

张渊打定了主意要退,就对胡老夫人道:“老夫人,晚生才疏学浅,不敢贸然接手,替侯爷诊断。晚生家叔总说,天人相应,病家的病症,与风水气运皆有关系。晚生初到贵地,不曾亲自勘探风水气运,不敢妄断症下药……”

老夫人脸色一沉。

侯爷夫人就捂住嘴,呜呜哭起来。

“……大夫救死扶伤,乃天职。”老夫人沉声呵斥张渊,“遇着难症就推却,可是你的家学?你叔父仁心仁术,怎么教出你这等辱没祖宗的东西来?”

说的张渊怒从心地起。

他在江南,人人尊一声神医。

不管到了哪里,都敬如上宾。

而这胡老夫人,居然把他当成下人般呵斥。

“告辞!”张渊也冷哼,甩袖而去。

这永熹侯乃是将死之症。等永熹侯一死,他们家孩子尚未成器,胡家迟早要从朝堂没落,张渊还怕他们不成?

他最擅长察言观色,断乎没有为了永熹侯,毁了自己声誉的道理。

当初他在延陵府,此生唯一失手一次,可宋家和顾家,只字未提。那才是厚道人家。

看胡老夫人去砸了高神医的药铺,张渊心里就有点兔死狐悲。

大夫吃碗饭也不容易。

这样权贵人家,自己不重保养,生病了治不好,就砸了大夫的药铺,毁了大夫的百年声业,太过于刻薄!

那他张渊凭什么给永熹侯治?

要是胡老夫人软语相求,张渊可能推辞不过,拼了命试一试。

如今。胡老夫人这态度,张渊还客气什么?

他转身一走,胡老夫人气得把炕几推到了地上,暴怒起来。

而胡夫人,只知道哭。

“哭什么?”胡老夫人呵斥儿媳妇,“侯爷自有祖宗保佑,是不会有事的。什么江南神医,我看就是沽名钓誉之辈,竟敢如此没有规矩,在我们这等人家甩袖而去。等侯爷好了。这个张渊,他莫要想在京师混下去!”

胡老夫人对张渊的态度非常不满意。

老夫人这一生,最恨有人在她面前强势。

旁人奉承她。愿意伏低做小,她就愿意提携几分,施舍些好处;可敢在她头上做脸,她就要弄死对方为止。

不要以为没了老侯爷,就敢欺负他们永熹侯府的孤儿寡母。

老夫人也一直都是这样教导永熹侯的。

所以。永熹侯从小就没吃过亏,功勋贵族家的孩子们,也不敢小瞧永熹侯没有爹。

“去喊李丙正来,让他再去请大夫!”老夫人心里猛然提了一口气,“我就不信,侯爷这病无人可医!京里没有大夫。就去外面请!”

永熹侯夫人听着,哭着道是,出去喊了小丫鬟。让去叫了总管事李丙正进来,让李丙正再去请大夫。

“逾小子的媳妇呢?让她去请顾家小姐,她怎么还没有请来?”老夫人渐渐冷静下来,就问侯爷夫人,“平日里咱们抬举她。让她男人做了官。要是没有咱们家,他们算个什么东西!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需要他们出力的时候,一个个不中用!”

“江氏说,顾家小姐自己病了……”永熹侯夫人抽噎着,低声回答着婆婆的话。

老夫人就冷哼。

“去把逾小子和他媳妇都叫来。”老夫人道,“侯爷没有亲兄弟,如今也该他替侯爷出出力。”

永熹侯夫人道是。

胡泽逾和胡太太如今就怕那边府里喊他们。

永熹侯生病,已经拖了二十来天,胡老夫人个性倔强又奇特,非不再信任太医院的,从民间寻大夫。

人家一剂药没有治好,就把人家大夫的药铺砸了,把大夫打伤,这引起了众怒。

民间那些大夫,没有过硬事的,谁愿意再去胡家?

人家也说讨生活的,没必要为了胡家那点诊资,弄得像高神医一样的下场。

正想着,那边府里的小厮来了,说老夫人请胡泽逾和胡太太。

胡太太脸色变了又变。

胡泽逾神色也不好看。

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的。

胡婕心里很不舒服,对父母道:“咱们又不是他们府里的下人,凭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胡泽逾就叹了口气。

胡太太也抿唇不语。

他们原是旁枝,出了三服的兄弟,没有家业,全靠那边侯府帮衬,才有了点钱财和地位,胡泽逾几次选官,都是永熹侯出力的。

这份恩情,不得不报。

夫妻俩没有理会女儿,换了衣裳出门,去了那边的侯爷府。

老夫人在内室,没有出来。

永熹侯夫人眼睛肿肿的,出来和胡泽逾夫妻说话:“……高神医不济了,江南来的那个大夫又走了,如今也寻不着个靠谱的大夫。你们在外头,帮衬着寻个好的。顾家小姐务必请来……”

胡泽逾和胡太太道是。

“太医院的太医,也寻个好的来。”永熹侯夫人道。

老夫人也松了口。

一开始以为高神医可能能治好,不想请太医院那群声名狼藉的。

如今,也是病急乱投医了。

胡泽逾又连忙道是。

从永熹侯府出来,胡太太愁眉不展:“这事难办了!老夫人这个态度,宋氏又好强,顾家小姐,只怕请来了也没用。”

胡泽逾就沉思了下。

他道:“我亲自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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