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涛认识刘志东。
是刘志东在他面前提到了赵彩云。
刘志东是钢厂的老关系户,他的建筑队承揽了钢厂的大部分基建工程和零活维修,因此,他和孙涛也成了朋友。
这一天,孙涛在鸢城揽了一个大工程,他准备转手。这是他的老把戏。
他习惯性地想到了刘志东。
刘志东眼里没有不敢做的事,只要不违法,不缺德,能赚钱,他都敢接。他满口答应下来。
但孙涛的游戏规则在接了个外地电话后发生了改变。
对方一口京片子话,说了很多时髦商业词汇,把他惹得恨不能马上摇身一变成为新型企业家。
他大脑袋一晃,立马注册了一家新的大型工程公司,他自己任董事长,准备让合伙人来出任总经理,公司性质是股份制。他对这个合伙人的要求必须是大学生,而且懂法律,懂经营,懂管理。
刘志东先天不足,自然被淘汰。但他推荐了赵彩云。
孙涛一见赵彩云就咧开嘴笑了:“赵经理,我们是不打不相识啊!”
赵彩云笑意盈盈,说话很有分寸。她说:“孙总言重了,我向您学习还来不及呢,哪敢和您吵架。”
孙涛大眼一瞪:“吵得好,不吵哪知道你赵经理是懂法的人呢,不吵我怎么认识你这个女中豪杰呢!甭废话,你要瞧得起我,这合伙人就是你了。”
这个孙涛虽然外表粗放,但内心其实一点也不含糊。
他虽然不懂管理,但揽业务却是一把好手。身后仗着钢厂老板是他亲哥,在鸢城也是横竖都能走的人。
但他非常机警,平时咋咋呼呼,遇见事,却粗中有细。属于游走在法律边缘,却轻易不会落水的那种精明人。
看人准,是他的天赋异禀,深知什么人用什么方法对待。他知道自己那两把刷子,刷不平公司管理这面墙,所以,他把企业管理权全都交给了赵彩云,自己做了甩手董事长;当然,他忘不了把财务掐在自己手里。
赵彩云一开始两边跑,后来干脆把拔丝厂的日常管理交给了老宋。
老宋还是那个老宋,老宋却不再是那个老宋。他已经从满嘴跑火车,变成了一个重诺守信的人。
他严格遵循赵彩云的管理信条,坚决不赊账经营。
他最大的变化是把酒戒了,浑身酒气换成了饭香,说话也越来越有人味。
当然,所有人中,变化最大的还是赵彩云,在工程公司的总经理位置上,她做得应刃有余。
公司业绩连续攀升,三年后,已经成了鸢城业绩最出色,规模最大的工程公司之一。
但这时候,烦心事依然来光顾她,让她不胜其烦,那就是宋亮的情感纠缠。
对于宋亮,她本来已经一口回绝,但宋亮就是不死心。痴情的男人特别固执,认为天长日久,一定能暖化对方的心。唯独忘了,感情是双方的事,剃头挑子一头热,不但不能带来温情,反而伴生厌弃。
赵彩云就是这么看宋亮的。
大学毕业晚会的惊魂一刻,让她记住了诗人同学宋亮,但她的情感却没有一丝记忆。
他们之间不是拔丝的藕,而是掰断的萝卜。
拔丝厂冬休的那个春节,在腊月大扫除时,赵彩云从行李箱里找到了宋亮赠与的那串粉红色手绢项链;那是九个连心结缀成的少年心迹。
她一一解开那些心结,九块手绢组成了两句浪漫的情诗: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中间那条手绢上是一颗楚楚动人的红心。
宋亮说:“那是他咬破了食指用鲜血染成。”
但赵彩云依然不为所动。她深知一旦动心,就会破了她的情戒,那样将后患无穷。
她没有丁克一族的生活境界,在她看来,一个没有孩子的婚姻,该是多么寂寞和枯燥。
但宋亮想尽一切办法接近她,试图走进她的心里。
让赵彩云感到意外的是,刘志东也在帮宋亮,很多约局都是经过刘志东的转接撮合,而刘志东是她很难拒绝的人。在心里,她和刘志东的认知是一样的,他们是兄妹。
那天老宋突然给她打电话。他说:“赵经理坏事了,我们的司机不知怎么招惹了交通局的人,他们一连三天在厂门口设点查车,业务单位的车都不敢来了。”
赵彩云马上判断出老宋在撒谎。
秉性难移。老宋咬着牙想改旧习,但总是管不住自己的脑子,有时连自己的嘴都管不住。
她说:“老宋你是不是安排我门的车超载运输了?”
老宋说:“没有,真的没有。”
赵彩云不好再进一步戳穿他。
其实,她也知道,老宋这是为厂里着想才走的下策。
道路运输是个矛盾体,按照交通部门的运输规则,遵守就意味着赔钱。
市场竞争太厉害,大家都变着法压价竞争,超载成为不可回避的选择。
很多时候,需要变通处理,比如与交通部门搞好关系,双方心照不宣。
赵彩云一个电话打给王小辉。
王小辉忙不迭地表态:“姐,你放心,这事交给我,保证摆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