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河村委的人报的案。
机器虽然是老宋承包后新上的,但厂子的所有权属于小河村委。
本来,老宋的承包期还没到,也不欠承包费。但真要运走这里的机器,小河村委的人就起了私心。
老宋不在场,这笔帐就是糊涂账;至少。小河村委的人这么认为。
小河村委咬着机器是村里的,不让拖走。
赵彩云他们哑巴吃黄连。
小老宋这次表现得出乎意料得强硬。
他看明白了,如果不把机器拖走,一分钱也捞不到,这将近一年算是白干了。
他和村委会的人熟悉,平时互有来往,量他们也不好撕了脸皮,所以他梗着脖子据理力争。毕竟他是会计,账目上他知情。
他说:“我们不欠你们承包费,机器又不是你们的,你们凭什么不让拉走?”
村里人说不服他,就冷笑着退到一边去。
赵彩云他们立马进厂拆卸机器,厂子里响起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小老宋自作主张,捎带着装了一些机器零件和碎铜烂铁。
刚装上车,一阵唬人的警笛响,由远到近,派出所的人赶到了。
民警虎着脸,二话不说,先把小老宋架起来。
小老宋蜷着腿被拖上车,热尿湿了一裤裆;嘴里一个劲地喊:“不关我的事啊,不关我的事啊,你们找老宋啊。”
制住了小老宋,民警厉声吆喝其他人赶紧散了。
装卸工都是局外人,立马装了哑巴。
赵彩云鼓起勇气上前解释:“民警同志,我们不是盗窃,这机器是宋厂长顶给我们的工资,他亲口打电话告诉我们的。”
民警很不耐烦,黑着脸说:“电话能证明吗?拿老宋的手写证明信来!”
警察带着小老宋走了。
其他人被赶出厂区。
村里人咣当一声用一把大锁锁了大门,机器和车都被扣在了厂里。
赵彩云怎么走回家的都忘记了。
回到家里她就蒙头大睡。
姨妈焦急地问她怎么了,她隔着被子只是摇头。姨妈强行拉开她的被子,一摸额头,热得烫手,赶紧招呼丈夫把赵彩云背进医院急诊室。检查过后,直接送病房。挂上吊瓶,曾经熟悉的氛围一靠身,赵彩云的精神就完全垮了下来。
她一觉睡了两天两夜。
一觉醒来,她首先看到了表哥。
张大新笑着在看她。她愣了愣,怀疑这不是真的。几秒钟后,她清醒了,赶紧问:“表哥,机器呢,车呢?”
张大新指指外面,示意她小点声。那意思是姨妈在外面,小心被她听到。
他凑近赵彩云的耳朵,小声嘀咕:“放心吧,一切都摆平了。”
赵彩云不再说话,她相信表哥的话。从小表哥就为她出头摆平过很多事,这次也不会例外。表哥让她好好休息,一切等她好了再说。
她这次的高烧有些莫名其妙。一直查不出原因,唯一庆幸的是,竟然没流鼻血,各项血液指标也基本正常。医生就当成感冒发烧来治。打点滴的时间,除了姨妈抽空过来看看,没人打扰她。她闭眼是真,但睡觉是假。自从不再做梦,她经常失眠,这次也不例外。她闭着眼睛反思自己的过失。
对于这次事件,一开始,她百思不得其解。
她觉得所有的一切都不应该发生,但现实却发生了,而且还很严重。
首先,她不应该相信老宋。那么个小厂,干嘛需要那么高的押金,那显然不正常。
其次,老宋一直在说谎,却不像在说谎。这是让她最困惑的事。厂里的生产形势确实很好,她做统计她知道,每天的进出货量摆在那里。催货的电话都是她接,客户排成一长溜等着拉货。但老宋为什么会没钱了呢?这厂子为什么说倒就倒了呢?一串问号把她整得头发懵,身子在病**也睡成了一个弯弯的大问号。
老宋的大脸在她眼前晃,五官反复变化,一会儿五官清晰,说话声音山响;一会儿又模糊不清,象一个大面团,说话声音像隔着一层雾。
这时候,她特别盼望外公能在身边,外公一定能帮她理出这个头绪。
她突然有了一个奇特的想法,假设外公就在身边,她和外公一问一答。从她进厂开始,一直到厂子倒闭结束。问答到最后,她豁然开朗,她找到了问题的答案!
她发现,是她错了,是她把这些不正常看作了正常。
从小到大,她观察这个世界,了解这个世界,包括与人相处的方式,她都是建立在一个常理上;那就是所有人做事都遵循一个原则,心地纯正,说话算数。
如果顺着这个常理往前走,一切都会正常;每件事都是有始有终,结果明白无误。在她身边,都是这样的人,外公,外婆,妈妈,爸爸,姨妈等,人人如此。
而老宋却是个意外。
这个老宋平时说话是算数的,比如在一些小事上,他都很诚实。但遇见了大事,尤其是大的利益,他的话就掺杂了水分。他想的是他的最大利益,其他人,他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最初,她把老宋的这种作风,看成一种能力,觉得他应付各种复杂的关系,总是进退有据,应刃有余。现在来看,这不仅不是能力,还是致命的缺点。他让一切事情变得复杂而且充满了不确定性。
有这样的厂长,厂子不倒闭才不正常!
仿佛这次点滴都打到脑子里了,她霍然开朗。
赵彩云为找到答案而兴奋。她浑身一阵轻松,身心清爽。抬头看到窗外的绿叶,油亮的叶子凝翠欲滴。在心里对姨妈说了一句:“姨妈,我好了,我要回家。”
这一刹那,她给自己立了一个规矩,要想将来在社会上立足,首先就要说话算数。同时,对说话不算数的人,一定敬而远之!
一个月后,当朝霞拔丝厂开业,她让远在重庆的外公给她写了一幅字挂在办公室迎面墙上:以诚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