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傍晚时分,叶承逍和叶致才带着满满两大马车的花苗果树回到了家。
他们一进家门,就被叶晗严肃的请到了正屋,留下叶枫和叶星把这些小花苗和树苗卸下。
一路上,叶晗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话,纠结来纠结去,最后还是选择了保持沉默。
叶承逍和叶致一下子就察觉到叶晗这么反常的行为,他们对视一眼,眼底同时闪过几分了然,心中也都涌起了浓浓的担忧,本来已经不慢的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媳妇儿,家里出事了?”叶承逍远远的就看见了陆瑜好端端的站在正屋门口微笑等着他回来,心中从进门就开始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在实处,不由自主的就稍显急切的大声问他。
陆瑜等他走近后,才拉着他的手,对他轻轻摇头,低声道:“不是什么大事,进屋再说。”
虽然陆瑜是这般说的,但叶承逍还是从陆瑜的神情以及语气中感觉到了事情应该不简单,而且八成是与他有关系。
果然,等到他坐下后,陆瑜贴心的给他泡了一杯茶,并等他喝完之后,才缓缓开口把事情的原委跟他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
“娘现在在哪?”叶承逍听完之后,第一句开口的话就是问叶苏氏的去向,他心中也很是难受,惊疑倒是没有,只是担心叶苏氏罢了。
陆瑜能猜出叶承逍的真实想法,他立即回道:“在屋里呆着,娘说想一个人静静,等你回来再细说。”
叶承逍点头,然后又向陆瑜仔仔细细的询问了一遍叶苏氏的情况,得知叶苏氏确实无大碍之后,心中才踏实了不少。
“只要娘没事,那他们来再多的人我们也不怕。”叶承逍握着陆瑜的手,沉声道。
陆瑜听了叶承逍的总结性发言,给了他一个相当赞同的眼神,他也是这么想的,而且他后来又琢磨了一下,他猜测,那两个人的到来,可能对他们有所求也说不定。
“叶家村出名了。”陆瑜想了想,有些发笑,他道:“而且温纶大哥在府城开的火锅店和糕点铺生意应该也很不错。”
“媳妇儿你是说?”叶承逍听懂了陆瑜话里的意思,皱着眉头问他。
陆瑜可有可无的点头,应道:“八成是你想的那样。”
“那动作还挺快,这么快就查到我们家了。”叶承逍心情复杂。
陆瑜失笑,给叶承逍提供了另一个猜测的方向,他说:“怕是那些人早就知道了你们的落脚点,只是当时你们过得穷困潦倒,他们没有多加关注,现在咱们混的风生水起了,稍加打听就能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了。”
叶承逍皱眉想了一会儿,刚想附和陆瑜的话,就听到叶苏氏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
“瑜哥儿说的对,他们怕是一早就知道我们的落脚点了,早前只是不屑理会我们而已。”
陆瑜和叶承逍同时回头看叶苏氏,见叶苏氏的表情并无异色,他们也放心了不少。陆瑜直接站起身,走到叶苏氏身边挽着她的手臂,和她一起走到椅子边上,等她坐下后才回到自己的位子。
“娘。”等到叶苏氏坐下后,叶承逍千言万语,最终只是微微张嘴唤了她一声。
叶苏氏对他笑笑,示意他不用担心。随后拿起水杯,抿了一口茶,垂下双眸,沉默了片刻,才再次缓缓抬头,脸色平静的给叶承逍他们讲述了一段往事,一段不太好的往事。
二十多年前,府城有一叶家,是做糕点生意的,家业不算大,但也在府城小有名气。叶家老太爷一共育有三子,最大的儿子娶了皇城一户官宦人家的独女,没过多久便偕同妻儿去了皇城定居,很快也与府城家中断了关系,一心一意当好上门女婿。
本来叶家兄弟与父母的关系虽不算很是亲密,但也称得上不错,和谐有道。但自从大儿子与叶家断了关系之后,叶家老夫人便开始常年郁结在心,人也茶饭不思,日渐消瘦的。眼看着自家夫人身体越来越不同从前,老太爷决定让二儿子娶妻。
于是老太爷托人左挑右选,把二儿子的生辰八字与府城的各家小姐合了又合,最后把儿媳妇的人选,定在了苏家女儿身上。一开始,老夫人并不同意也很不高兴自家老爷为二儿子挑来选去选了这么一个姑娘,后来还是看在苏家提供的嫁妆很不错,以及他们的八字真的很合适的份上,才点头同意了。
自从二儿子娶了府城苏家之女之后,夫妻两人恩恩爱爱,很快便育有一子,感情日渐浓厚,羡煞府城众人,被当成美谈交口相传。叶家的生意也越发兴旺,叶家老太爷逢人就炫耀自家二儿子娶了个好媳妇,不仅进门没多久就为了他们家添丁,连带着也让他们家发财,他对这个儿媳妇可是相当的满意。
老夫人本来就不喜欢这个儿媳妇,但自家老爷天天在她耳边念叨这个儿媳妇有多好有多好,她的心思更不得劲,身子骨也愈发的差。
老太爷是个宠爱夫人的男人,于是又听从算命先生的意见,又为三儿子物色媳妇儿,来为家里再冲一次喜。
三儿子从小精明伶俐,最受老太爷和老夫人的喜爱。果然,老夫人一听说老太爷要为三儿子物色媳妇儿人选,身子骨也一下子好了不少,亲力亲为的为小儿子选媳妇,最后让小儿子娶了府城大家王家的二女儿。
这王家的二女儿一进叶家的门就备受老夫人的宠爱,老夫人的身体也确实是越来越好,脸色也一天比一天红润。这样,老太爷便放下心来,一心一意的把生意做大做好,家里的大小事情也都交给了身体已经无碍了的老夫人打理。
三年后,老太爷在回府城的路上意外率下马车当场身亡,听到这个消息的老夫人立即哭晕了过去。
待她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想起算命先生给叶承逍算命时说的几句话,她便认为是叶承逍这个孙儿克死了自己的丈夫。哭着闹着要把叶承逍摔死给老太爷陪葬。
叶苏氏紧紧护着叶承逍,叶承逍他爹叶怀智当时正赶去出事地点把老太爷的尸首运回家里,而叶王氏也很不喜欢叶苏氏,她与丈夫成婚两年有多,但一直无己出,心中早已迁怒到叶苏氏身上,所以现在明里暗里的在一旁怂恿老夫人把叶承逍摔死,然后把叶苏氏赶去叶家。
叶苏氏一直哭着死死护着叶承逍,心中绝望的她只好带着叶承逍回了娘家。叶苏氏的父母也在她十五岁的时候双双去世了,家里只剩下她和大哥大嫂,大嫂也一直没有怀上孩子,但她的大哥依然深爱着她,大嫂心中愧疚,不断劝大哥再娶一个,但大哥就是不听,始终与大嫂恩爱过日子。
叶苏氏回到家里,只有苏家大嫂在家,她的大哥去了皇城,大概还要过几天才回来。苏家大嫂得知叶苏氏回来的原因,抱着叶承逍哭了又哭,一直在控诉着叶家人为何如此的心狠。叶苏氏便带着叶承逍在大哥家住了下来,安心等她的丈夫回来。
叶怀智才把父亲的尸首运了回来就被自己的亲娘赶了出门,并告诉他如果不摔死自己的儿子以及不把叶苏氏休了就不用回来了。叶怀智心中又悲又痛,并不能理解为何他的母亲会讲如此诛心的话,他想让三弟替他在母亲面前多说好话求情,但他的三弟以及三弟妹却恨不得他们赶紧被逐出叶家,这样家里的所有家产都是他们的了。
被赶出家门的叶怀智去找了叶苏氏,两天后,叶家在办老太爷的身后事,叶怀智带着叶苏氏和叶承逍回叶家吊唁,但被老夫人哭着喊着赶了出去,叶怀智只给叶老太爷磕了一个响头。
从那天以后,老夫人就把属于叶怀智一家的东西都扔出了门外,并对外宣布与叶怀智断绝关系,以后叶怀智休想进入叶家大门半步。
叶怀智心下悲切,带着妻儿回了苏家,第二天就病了。叶苏氏一个人照顾着两个人,短短几天就瘦的不成人样了。而这时,她的大哥也回来了,一听事情的原委就想去叶家讨说法,但被叶苏氏阻止了,苏家大哥气结,但也知道就算是讨说法也没用,叶家的家事,就算是他,也无权置喙。
叶怀智在**躺了大半个月,叶家从来没有人来看过他,他病好后就与叶苏氏商量离开府城,叶苏氏也知道离开是最好的法子了,因为他们已经成了府城最大的谈资了,连带着她的大哥,走到街上也被人议论纷纷的。虽然苏家大哥大嫂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抱怨过,但她也知道他们现在也过得很艰难。
就这样,他们一家三口带着苏家大哥硬塞给他们的一百两离开了府城,兜兜转转间,来到了叶家村定居。
在他们定居的第二年,叶苏氏意外得知他的大哥与大嫂在几个月前也双双去世了。苏家大嫂怀了孩子,本来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但大夫诊断这个胎儿是个死胎,苏家大嫂无法接受,昏了过去之后再也没有醒来,苏家大哥安葬好亡妻之后,也跟随而去了。
叶苏氏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也差点跟着去了,在**躺了一个月才缓了过来,但也落下了病根以及难以解开的心结。
叶苏氏说到最后,早已泪流满面,沉浸在悲痛的回忆里无法自拔,陆瑜也是满脸的泪水,走过去紧紧的抱着叶苏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段经历太过悲痛,也太过沉重,他无法想象叶怀智和叶苏氏是怎么熬过来的,特别是叶苏氏,二十年过去了,她一个人苦苦的把这段记忆埋在心底,让它在心底扎根长刺,时不时就刺痛她的心脏,让她疼的呼吸不过来。
叶承逍也眼眶湿润,他站起身,快步走到叶苏氏和陆瑜的身边,用宽厚结实的臂弯紧紧的抱着他爱的两个人。
他的母亲,过得太辛苦,但也太过伟大,这么多年来,她从来都没有在他和叶瑾妍面前透露过半分以前的经历。他们只知道爹娘是被赶出来的,却不知道背后的原因竟是这般让人悲痛难过。
“娘,以后都有我和小瑜,还有瑾妍小玫以及叶致他们,忘了过去吧。”叶承逍忍着悲痛沉声劝道。
他是真的不希望自己的娘亲活在过去,过去的经历虽然沉重悲痛,但现在的生活很美好,所以也应该放下所有的难过的记忆,让自己全心全意的活在快乐里。
叶苏氏哭到无法说话,但她还是释然的抬头对叶承逍露出了一个微笑,虽然很难看,但看到的人都彻底的松了一口气,还有很开心,很欣慰。
“娘以后只能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老太太。”陆瑜边抽泣着边大声说道,鼻尖红彤彤,满脸泪痕,眼眶湿朦朦,眼角很红。
叶苏氏听后破涕为笑,点了一下陆瑜红红的鼻尖,嗔怪道:“娘可不老。”
“娘亲永远十六岁!”陆瑜转身紧紧抱着叶苏氏,朗声道,很沙哑,很有气势。
叶苏氏被他这么一逗,眼泪也停了下来。她回抱陆瑜,心中涨涨满满,她一字一句的说:“瑜哥儿,谢谢你。”一切都谢谢你。
陆瑜听懂了,他松开叶苏氏,还有些湿润的双眸直直的盯着叶苏氏的双目,张嘴,很缓慢很缓慢的说道:“我们是一家人。”
“永远都是。”叶承逍拿手帕擦着陆瑜脸上的泪痕,陆瑜乖乖仰头。
而后,陆瑜接过叶远一直举着的手巾,细心温柔的替叶苏氏擦脸敷脸,叶苏氏缓缓阖上双眸,脸色平静且温和。心绪亦是如此,这么多年来,终于可以轻松喘气了,身子也仿佛一下子轻盈了起来。
“这件事不要让瑾妍知道。”叶苏氏睁开眼眸,对着正屋众人说道。
叶致叶晗和叶远一致点头,叶承逍与陆瑜也郑重的表示:“我们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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