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话语顿时刺穿了谢晴心的心脏，划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眼泪终于止住了，因为惊讶和不敢相信……直到谢晴心看清楚了眼前人的样子，五年的磨练让他变成了一个刚毅坚强的人，棱角分明的轮廓完全没有从前的柔弱，眉宇一改当时的温柔，变得的英气逼人。
最可怕的是，那双曾经充满了柔情的眼睛现在只剩下冰冷。谢晴心惊恐地上前，深深地望着男子，语气变得小心翼翼:“相公……你是在开玩笑吗？”
“若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的话……”成峰随手招出一张纸甩给谢晴心，语气冰冷异常，“那我只能表明我问道的决心了。”
谢晴心捧着纸，只看见上面写着大大的两个字——休书。在那一瞬间，谢晴心的整个世界都分崩离析，只有无尽的黑暗逐渐将她包围，犹如陷入了黑色的流沙之中，慢慢地被吞噬。
谢晴心没有挣扎，没有抵抗，在相公将她推入绝望的混沌之中时，不，在那之前，她就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只不过，人类总会给自己一丝丝微小的幻想，无论多么失望，直到被绝望的恐惧占满全身。
今天打到两只山羊，是最近张乾最丰硕的成果了。当他一手提着一只山羊正准备回家告诉弟妹这个好消息时，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张乾挑了挑眉毛，走到那个男人的身边，才发现他竟然是消失了五年的成峰！“小成？我没做梦吗？你真的回来了？让哥哥我好好看看！”张乾兴奋地将羊放到一边，正要抱着成峰好好看一看，才发现成峰一直盯着前面看。
张乾顺着成峰的视线看去，他看见了谢晴心，还有那无神的眼睛。“弟妹？怎么了？”张乾有种不祥地预感，他飞快地跑向谢晴心，夺下她手里的那张纸。
“成峰！你个畜生！”张乾一看到上面的字，就暴跳如雷地指着成峰，“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弟妹这五年能坚持下来有多么辛苦吗？！”
“注意你的语气，张乾。”成峰冷冷地说，“看在我们曾经是朋友的份上，我饶你一命。”
“我老张还会怕你个小兔崽子？！”张乾被成峰的话气得暴跳如雷，冲到成峰面前一把抓住成峰衣领想将成峰拎起来，可是就算他使出全身的力气，成峰也不动分毫。
“可恶！你小……”张乾骂到一半，就忽然感到腹部一阵剧痛。当他低头，就看见一把剑刺入了他的腹部。
成峰拔剑的同时一掌拍在张乾的肩头，将张乾打飞在地。献血顺着剑刃不停地滴下，打在地面上碎裂开来。仿佛就是张乾的性命一般，就那样，消逝不见。
“张大哥！”谢晴心惨叫着扑到张乾的身边，双手捂着张乾的伤口，可是献血止不住地往外流，浸湿了谢晴心的双手。
“弟妹……”张乾有气无力地呢喃，“成峰他……疯了……快跑……”
“张大哥！”谢晴心撕心裂肺地大喊，可是她只能看着张乾一点点地闭上眼睛，“张大哥！张大哥……”喊声到最后变成了哭泣，谢晴心嘶哑地呼唤着，那逐渐流失的温度，也带着她的灵魂走向深渊。
成峰忽然有些不忍，他的心似乎被揪了一下，这让他连忙慌张地默念静心决。可是前方女子的抽噎不断穿透他心境的防御，一点一点撕开那团光芒。
“可恶！”成峰咒骂了一声，立刻冲到女子身旁，将剑架在她的脖颈边，“给我闭嘴！凡人！”
谢晴心抬起头，虽然她不再发出一丝的声音，但是她那空洞的眼神让成峰更加不安。“念在你我曾经是夫妻的份上，我放你一马”他不再和谢晴心对视，而是朝着小屋看去，似乎是在观察目标，又像是在逃避，“若你再纠缠不休，扰我问道之心，就如此人。”
说完，成峰便破门而入，但夜明早已离开。“哼……”成峰冷冷地扫视了一圈，然后冲出小屋，御剑飞向天边。
谢晴心望着成峰消失的天边，蓝得毫无温度。她再次低下头，血染红了她的裙摆，漫延上来。天渐渐变得昏黄，渐渐和大地融合在了一起，谢晴心不知疲倦地将黄土堆上，最后将一块木牌插在土堆前面。
她呆呆地跪在墓前，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一直看着，一直看着，直到夕阳消失在土堆后面，她才站了起来。这时的她忽然想起了那个悬崖，就在那里……许久……许久没有去过了……
“姑娘！这世间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何必自寻短见呢？！”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还是一个单纯的少年。
“我？你傻啊？本小姐看起来像是寻短见的人吗？”她还是一个自大的大小姐。
“那姑娘为何来这无归崖？若不是在下碰巧看到……”他给她的第一印象是一个读书读傻了的穷酸书生。
“我看风景不行吗？就算我要死你管得着吗？你这人是不是发疯啦？滚开！”她给他的第一印象居然仅仅是个想不开的富家小姐。
“姑娘，虽然你怎么做是你的自由，但在下怎么做也是在下的自由！见死不救这种事在下做不到！”第一次见面她就知道他究竟有多固执。
“你非逼老娘骂你吗？！没见过你这种比猪头还要猪头的猪头！”她气坏了，冲过去就是一脚。
被她踢倒在地上的他居然笑哈哈地拍拍屁股站起来:“姑娘你没事就好！”
“什么没事啊？老娘快被你气死了啊！”那时的她已经气得想将他一脚踢下悬崖。
“哈哈，姑娘莫生气，只要你保证不会再自寻短见，在下就立刻离开。”
而他还傻傻地以为是她想跳崖。
“赶紧给老娘滚！好好的心情居然被你这个傻书生破坏了！”
那时的她真的没有想到，他们还会再见面，她还为他的一句“谁会喜欢一个脾气不好的姑娘”而努力地学习她看着就烦的三教九流，琴棋书画……
那时的她，更没想到她居然因为他的一个承诺而不顾全家人的反对……
那时的她，最没想到的，应该是她，他们的结局竟然是这样……
冷风撕扯着她的面颊，生疼生疼……“谢姑娘，只要你想自寻短见，我都会阻止你的。”
这是他对她的第一个承诺……因为这个，她很久很久都没有再看到无归崖的风景了。变了许多，但还是那么壮丽，她比以前更加喜欢这个风景了。
站在边缘，裙摆随风而动，她感觉自己已经和无归崖融为一体，变成了无归崖的一部分了。她不再恐惧，不再彷徨，因为色彩斑斓的世界接受了她，没有任何人需要的她。现在，她只需要再向前一步……
“你……还会遵守诺言吗？”谢晴心闭上了眼睛，那些回忆渐渐变淡，黑暗、寒冷笼罩着她，她却感到无比的轻松。一切，都结束了。
“不要！”一声呼唤不知从何处响起，随即光芒破开了黑暗，她兴奋地转过头:“相公？！……”眼前的男子不是他，谢晴心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男子。
男子看出来谢晴心眼中的失望，立刻上前说到:“是我！我是孔雀！”
“孔雀？”谢晴心奇怪地看着男子。
“是啊！就是那个经常被张大哥盯着想煲汤喝的孔雀！”男子急急忙忙地也口不择言，“有次张大哥喝醉了还差点把我的羽毛全拔了呢！”
“你真的是孔雀？”谢晴心眼睛一亮，有些不敢相信。
“是啊！我原为鄢州孔雀狰铭王夜明，被人重伤法力无法恢复，只能变回原型，直到刚才才勉强可以幻化人形，不是有心骗晴心你的！”男子急忙解释道。
谢晴心欣慰地笑道:“没关系，只不过狰铭王大人既然已经恢复法力了，找我这个凡人有何事？”
“呃……你没有去处……我……我……”夜明支支吾吾地，最后终于鼓起勇气说道，“我想取你为妻！晴心！”
谢晴心被夜明的话弄得一愣，苦笑道:“狰铭王大人，我不过一介凡人而已……何况我以是他人妻子……”
“那又怎么样？我喜欢的是你！我才不管什么人妖有别！既然那个渣滓不要你，你就干脆答应我吧！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绝对不会像那个渣滓一样对你的！”夜明着急忙慌地一通胡讲，因为他从来没有和人这样说过，所以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谢晴心苦笑着摇摇头:“多谢狰铭王好意，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若你答应他，我便一同把你除去。”成峰忽然出现在夜明的身后，虽然夜明反应非常迅速，但还是被狠狠地在背部划出一道伤口。
“可恶！”夜明转身对谢晴心喊道，“快跟我走！不然就走不了了！”但他得到的只是谢晴心抱歉的眼神。
成峰不知道为什么，在夜明说了那些话之后便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怒。他没有再次默念静心决，因为他生怕夜明会乘此机会掳走谢晴心。可是，他不是已经和那个女人断绝关系了吗？为什么还要在乎她？！
“果然是孽障！”成峰低语，然后招出几把飞剑直刺夜明，“那么都去死吧。”
“渣滓你居然赶尽杀绝？！”夜明挡下一把偷偷飞向谢晴心的剑，但是腾不出手挡住其他飞剑，接二连三地被刺中。
“……对……”有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回响，告诉他不要这么做，可是成峰只当做心魔和业障，咬着牙说，“你们就乖乖受死吧！”
夜明见成峰绝对是动了杀心，就离开对谢晴心说:“晴心，听见了……”话说到一半，他就看见谢晴心泪流满面，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认命便可，灭神锥！”成峰急躁地招出灭神锥，虽然他知道这不是时候，但他知道自己的心境正在被那个女人影响。若不早点把她杀死，恐怕自己会走火入魔，万劫不复。
夜明见到那根深色的锥子，瞳孔猛地一缩，他记得这个东西……
“晴心快跑！”夜明声嘶力竭地大吼，他飞快地跑向谢晴心，生怕会赶不上。
实际上成峰的目标就根本不是谢晴心，但是他没想到夜明看见灭神锥后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保护谢晴心！成峰心中的怒气更甚，忽然他想出了一个更加好的方法……
“招来，暴风剑阵。”成峰没有立刻射出灭神锥让夜明意识到他虽然怒视谢晴心，但目标并不是她。
可是接下来的那些飞剑，绝对是朝谢晴心去的。夜明立刻将谢晴心挡在身后，准备接下那些飞剑的攻击。
成峰只分出一点点的心神来控制飞剑牵制住夜明，因为灭神锥很难控制，一不小心便会反噬，所以他必须尽可能地将心神都控制在灭神锥上。
成峰再控制一把剑偷偷地饶到夜明的后面，直刺向谢晴心。正如他所料，发现了他这个行动的夜明宁愿被其他飞剑刺中也要扑向那把剑:“卑鄙的家伙！”呯！就在夜明打碎飞剑的那一刻，成峰将全部仙力注入灭神锥之中，朝着夜明打了过去。
浑身上下血流如注的夜明在余光看到成峰射过来灭神锥之后，嘴角不禁勾起。只要，不是打在晴心身上，就好……
“孔
雀！”一声轻微的呼喊响起，夜明就看见一个柔弱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挡在了他和灭神锥之间。
“什么？！”成峰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而他也无能为力，只能看着灭神锥没入谢晴心的尸体。
“晴心！”夜明借住向后倒下的身体，撕心裂肺地呼喊。那个女子在他的怀里，散发出点点白光……那是灭神锥打散的灵魂……永远无法挽回的灵魂……
女子没有再说一句话，哪怕是一个眼神，只是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迅速地变冷。“晴心！晴心！晴心……”夜明颤抖地呼唤着，直到他看见了怀里女子的表情。
没有怨恨，没有痛苦，只有解脱。
成峰愣在了原地，谢晴心魂飞魄散的那一刻，他的心中，那团混沌中微小的光芒终于被撕裂，那些回忆、感情，伴随着鲜血汩汩地向外流淌，将整颗空虚的心填满。
“约定哦，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女孩单纯的笑容犹如绽放的百合，凋零的花瓣变成无数利刃，穿透了他的心。
“啊啊啊啊！！！”夜明怒嚎着，冲向成峰，“我杀了你！”
杀……是我……成峰呆滞地看着夜明挥出的拳头，任由它重重地打在自己的脸上。痛楚直冲大脑，瞬间被悲伤和悔恨淹没。
夜明不顾自己浑身的伤口，甚至连抑制伤口的妖力都用在了拳头上，狠狠地打在了成峰的胸口。轰！胸口涌上的鲜血从嘴里喷出，可是成峰没有反抗，混沌的大脑只剩下一句话:我杀了她……
“我杀的……”“没错！”夜明抓起地上的飞剑，猛地刺穿了成峰的胸口，“下地狱向她道歉吧！”
噗！成峰连连后退，看着胸口的剑，似乎浑身的力量都被它抽走了一样，眼前渐渐昏暗了下来。夜明冷冷地看着成峰踉跄几步，眼睛变得无神，倒在地上没了生气。
“呵……呵呵……”苦笑着，夜明也倒在地上，感受着生命的流失。最后，他听见了一声叹息，充满无奈和失落的叹息……是谁……？是谁在那里……
黑袍人走到成峰的身边，说道:“等一下罗素素就会赶到……但是，我现在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话音刚落，世界霎时间仿佛褪色一般，一片灰暗。犹如被固定在了一点，只有黑袍人在结着手印，将成峰胸口的剑拔出来后对着成峰一点。
“呼！”成峰猛地坐起，像是刚做噩梦一样，浑身冷汗直流，气喘吁吁。好不容易缓过来，成峰就发现周围景色的不对劲，连忙起身看向身旁的黑袍人:“……前辈……？这究竟是……我不是死了吗？”
“等等罗素素会带你回去，无论如何你都死不了。”黑袍人看向成峰，问道，“你还想修仙问道吗？”
成峰被黑袍人说得一愣，看向躺在不远处的，谢晴心的尸体，说不出话来。“被灭神锥打中的人神魂俱灭，谁都救不了。”
成峰低下头，双手紧紧地握着，就连流血了也不松开:“不……最是无情是神仙……我终于明白了当年前辈的话了……但为时已晚……”
“我会倾尽全力，找到挽回一切的方法！”成峰的眼神忽然坚定异常，他下定决心，用这一生来实现。
黑袍人轻笑道:“你知道你要花多少年吗？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不知道……”成峰还没说完，就看见黑袍人将斗笠摘了下来，露出里面苍老的，满头白发的脸。那张脸虽历经沧桑，爬满皱纹，但成峰一看就知道……那张脸……他惊讶地瞪大了眼，颤抖的嘴唇因为震惊说不出一个字。
“三千亿年，本尊每天都在悔恨交加中渡过……”黑袍人自嘲地笑道，“终于，本尊找到了时间，和它签订了一个契约……”说完，黑袍人掀开长袖，苍老的手臂上布满了像是锁链一样的纹路:“永世为奴，以换取一个机会，重新选择的机会。”
“现在，我将这个选择的机会留给你，千万要珍惜……只有一次，错过了，便再也无法回头。”黑袍人右手一挥，整个世界再度变回了原样，只不过不是在无归崖上，而是在小屋前。
他看着当空的艳阳，浑身一震。成峰转过身，只见一个女子站在门口，痴痴地看着他。轻风拂过她的面颊，长发随风飘扬，眼中满是不舍。
成峰跑向谢晴心，这一段路看上去很短，对成峰来说却长得可怕。每一步，都像是幻觉一样，他轻轻地，生怕会踩碎这个脆弱的世界。而他又不得不跑得飞快，他害怕这个梦境将会十分短暂。直到，他一把将谢晴心抱在怀里，才明白，这不是梦，不是幻觉，怀里的人是那么地真实，他嘴角够了起来。
“啊！相公你怎么了？”谢晴心又羞又惊，轻声地问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会再离开你了！”成峰抱着谢晴心，就怕她什么时候突然消失了一样，“再也不会了，不会了……”
“嗯……快放我下来啦！张大哥在旁边看呢！”谢晴心的脸红得和苹果一样，一双玉手轻打成峰的肩膀。
“啊？那我走就是了，你们继续！”身后传来的关门声惹得成峰不好意思地将谢晴心放下来，见张乾真的走后，成峰就抓着谢晴心的手放在自己的脸庞，尽情地享受着她的温暖。
“呵呵，相公你怎么啦？”谢晴心被成峰弄得就羞得不行，不好意思地笑着问。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比娘子你重要了。”成峰轻轻地，点了上去。
——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