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季 欲问孤鸿向何处 第三集又现女鬼

方小山在钱氏入狱的第二天就被无罪释放了,他出来时特意去看了钱氏,钱氏得知他就是那个差点被冤枉的无辜,就在牢里冲他磕了三个响头,说了好多声“宽恕我”,方小山跟慕轩见面后谈起这事,两个大男人都不由得红了眼睛。

慕轩想到的是,钱氏其实就是一个遭受家暴的留守女人典型,她不是一个穷凶极恶的罪犯,相反,她是一个值得同情的可怜女人。后世的女人至少还可以选择离开,可在这样的世道,像钱氏那样的很多女人只能默默的忍受,这个世道,不改变一下,不知还有多少可怜的女人要成为可悲的牺牲品。

唯一令人感到欣慰的,是钱氏那两个小叔子,他们将钱氏的遗体领回,隆重安葬了——他们最后才知道,大嫂把所有家产都分给他俩了,她自己什么都没留,她是一心求死,两个小叔子跟他们的娘子披麻戴孝发送自己的大嫂,比当初发送他们大哥都郑重其事,这事让不少笑话钱氏的闲人都乖乖闭上了嘴。

谢枕亭对钱家那俩有情有意的小子的作为深感欣慰,特意召他们到县衙一趟,安慰勉励了一番,还赏了一人两贯钱。

谢枕亭还特意微服带着沈师爷到客栈见了慕轩,慕轩将陈三其请来,而后跟谢枕亭说了几句知心话,把个谢枕亭激动得,离开时都好像是扭着秧歌走的。

当然,帮了谢枕亭,总得收点利息,方小山的亲事,慕轩就托给谢知县了,想方老爹再倔,有个七品知县给他儿子提亲保媒,他肯定是扛不住的。

沈师爷代表谢知县和慕轩陪着方小山上胭脂姑娘家提亲,凝珮特意准备了一份大礼送给胭脂姑娘,胭脂他爹听说县太爷跟面前这位锦衣卫百户都是方小山的媒人,一时紧张得都找不着北了,千肯万愿的答应了婚事,方小山激动得就差拥抱慕轩表示谢意了,胭脂看到那位风华绝代的方夫人送的大礼,眼睛都瞪成鸡蛋了,更别说这位方夫人还悄悄地一口一个嫂子叫她,把她弄得又喜又羞。

方小山急着回去筹备婚事,沈师爷受谢枕亭所派,跟着方小山去滕县保媒,慕轩送他们到城外,方小山临走时悄悄说:“我听说大同边塞那个威震鞑子的无命将军叫方无铭,村里那些人都极力否认那会是当年差点被他们活活烧死的小瘟神,后来听说他战死了,大家才安心些,而我知道,从今之后,他们的噩梦又开始了。”

慕轩微笑着摇摇头,说:“不会的,从此之后,他们可以高枕无忧,那个小瘟神再也不会出现在村里了。”

方小山看着他,眼中闪动着泪光,说:“委屈你了你放心,逢年过节,我一直给你爹烧纸上供呢”

慕轩眼中也是泪光闪动,重重的一拍他的肩膀,说:“多谢咱们那些架没白打”

方小山看着他的脸,问:“这么些年,你想你爹吗?”

慕轩摇摇头,抬手指指自己的心窝,说:“不用想,我爹一直在这里呆着呢”

方小山愣一下,抬手也在他肩膀上重重拍一下,说:“好汉子,保重要有机会,我得让我儿子再跟你儿子接着打架”

“好”慕轩喝一声,两个男人互相看看,都哈哈大笑起来,眼角却都有泪光闪动,因为他们都清楚,这辈子要没有特殊事件,他俩恐怕到死都不会见面了。

看着方小山雇的马车绝尘而去,慕轩的心跳得砰砰的。

临清隶属山东东昌府,虽然只是个县城,但京杭大运河经过这里,是漕运必经之处,水陆码头热闹繁忙,加上临清设有户部分司榷税钞关,负责征收运河商船、漕运税银,使得临清有“繁华压两京”、“富庶甲齐郡”之美誉。

慕轩他们在聊城弃车登船,原本坐马车两天就可以到临清,却在船上多呆了一天,凝珮、晴蓉、槿儿从没有在船上呆这么久,都有些不适应,真伊倒还好,而依依最为活跃,之前在马车上那么多日子,最难受的就是她了,现在在船上,她总算可以悠闲一些了,在船上看着水上来来往往的船只和沿岸风物,非常开心,这让凝珮她们很是不忿:我们都晃得吃不下东西,你倒挺自在啊

而最让她们心惊胆战的是到临清的前夜,船停泊在一个码头上,周围停了有十多条船,结果半夜里居然来了水贼,对方有七八条小船三十多人,拿着刀枪打着火把闯上船来,邻船有好几个人还没做什么反抗就被砍落水中,慕轩让小五、小高他们护着凝珮她们,自己飞身迎敌,一口气杀了对方七人,期间有十几个想冲上凝珮她们所在的船,被小五他们用神弩射杀了五个,射伤了三个,那些水贼一看形势不妙,慌慌张张撤了,居然没忘将死了的同伴也带走。

凝珮惊惶一场,想起来就觉得后怕,幸好这些水贼不聪明,要是他们把船凿沉了再抢掠,那她们十有八九就得命丧此地了。

槿儿她们都心有余悸,想想真是这么回事。

慕轩听了凝珮的话,眉宇间闪现森然之色,他觉得,事情好像没有这么简单,照理说,水贼一般都会打探清楚了再动手,毕竟抢劫一次并不容易,虽然那些水贼人不算少,但真是为抢掠财物,犯不上跟这边十多条船都为难,盯准了最值钱的几条就行了,可想想刚才的情形,他们有些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一气,等自己出现,他们有一半人不上来打倒自己这个强敌,反而急着围攻凝珮她们的座船,莫非,这些人原本就是冲着自己而来?

他们这次雇的船,其实就是“生民”自己的船运行的,“生民”在临清有两处联络处,一处是宫自任掌管的“临水酒楼”,一处是富世安掌管的“顺风船运行”和“顺风客栈”,如果那些水贼真是冲自己而来,那就意味着,这两处中有人出卖了自己。

如果真是那样,那就意味着,临清的弟兄果然出事了

慕轩心里冷笑,无论如何,这次一定要把这内奸挖出来,以除后患。

他们到了临清,慕轩直接让船老大老张带自己去见富世安,老张虽然不知道这年轻人的身份,但知道是自家兄弟,于是很快就将他们带到了顺风客栈,客栈掌柜是富世安的副手郑顺昌,慕轩向他表明身份,郑顺昌安排他们住进了客站后面一个单独的小跨院。

慕轩知道槿儿样貌与众不多,很容易被人认出来——就算认识她的人不多,但人家一看她那异族样貌,十有八九就会联想到之前的楚同知的女儿,于是槿儿从聊城登船开始就一直用轻纱遮起了容貌,连异常白皙的双手都防着人注意。

慕轩想凝珮她们几个个个容貌出众,走在一起回头率肯定是百分之二百的,于是凝珮她们上岸时都蒙上了面纱,虽然这样也还是会引人注意,但绝对比被看到容貌后引起的**要平静得多。

安顿好凝珮她们之后,慕轩立即跟郑顺昌谈了一次,直言不讳的告诉他昨晚遇到水贼的事,而且说怀疑自己被人出卖了,郑顺昌明显有些吃惊,赶紧让人把富世安请来了。

富世安四十出头,身形瘦小,肤色黝黑,看样貌就像是个长年在水上讨生计的船夫,他跟身形高大的郑顺昌站在一起,只到郑顺昌的胸口,但他眼神沉静,喜怒不形于色,处理起事情来显然比郑顺昌老辣,一听慕轩的事,他当即让人去查船老大老张那条船上的几个船工,还让人去留意聊城那边跟慕轩他们接触过的人,并且对慕轩说:“请总执事放心,三天之内一定会有结果的”

慕轩决定先等三天,反正这次主要就是来查内奸的,而要查明楚本直的冤案,正好可以利用这三天好好计划一下。

这三天中,慕轩足不出户,但对楚本直的冤案有了清晰的掌握。

楚本直担任东昌府的同知,同知是知府的副手,正五品的官衔,同知理事的官署称“厅”,照理应该跟知府衙门一起在府城,但有些地方情况特殊,比如这东昌府,知府衙门在府城东昌府——也就是聊城,知府衙门下面有两处同知厅,分管捕盗、江防、清理军籍、抚绥民夷等事务的同知厅在聊城,而负责盐、粮、河工、水利等事务的同知厅在临清,在临清设置一个同知厅,不光是因为临清在航运上的重要地位以及有朝廷的钞关在,还因为东昌府负责征收商贾、侩屠、杂市捐税及买卖田宅税契的税课局也在临清。

楚本直当初做的就是这临清的同知,他负责的盐粮、河工、水利以及照管税课局,不管那一项都是肥缺,要是他想捞钱的话,那他上任之后不用半年,就可以富得流油了,根本犯不上父女俩还要在自家院子里自种自吃,而那个富商龚得平告发楚本直收受他万两白银的贿赂,实在是非常拙劣的一招,目前银票的信誉相当好,那些上官员那里行贿的,有几个会傻乎乎的让下人挑着万两白银招摇过市上门行贿,而受贿的居然不怕露馅,照单全收,还竟然将白银埋在自家院子里,这是有脑子的人干得出来的事吗?

可就是这样拙劣的一招,居然让朝廷派员深信不疑,慕轩由此断定,陷害楚本直绝不是东昌府地面上的官绅就能完成的事,这里面肯定还牵涉到朝廷中的某些人。

眼前,先得将临清地面上的蛀虫挖出来再说。

从哪挖起?

当然先从那个诬告楚本直的富商龚得平挖起。

怎么挖?

这个——嘿嘿,好像鬼月还没过去嘛,是不是就先让他见见屈死的鬼魂?

龚得平是经营盐业发家的,跟官场的大官小吏来往甚勤,这不,今晚上是临清同知顾而厚手下林师爷的生辰,顾同知都带了份礼上门喝了两杯酒才走,龚得平自然不敢怠慢,送了一幅《醉道士图》,据说那是唐代阎立本的真迹,花了他白银八千两呢

林师爷一向喜欢古玩字画,得到《醉道士图》之后欣喜若狂,立刻把龚得平引为知己,拉着他大喝特喝,龚得平上轿子的时候脚步踉跄,差点就躺地上不起来了。

轿子晃啊晃的,龚得平很快就醉得人事不知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龚得平被冻醒了,他吃惊的看见天上星光黯淡,惊诧万分,四下看看,依稀可以看出来,自己应该是躺在一处废弃的小院子里,这里荒草满地,虫声唧唧,流萤飞舞,听不到半点人声,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慌慌张张爬起来,却觉得手软脚软的,酒劲还没有过去,他这才搞明白,这么凉的夜晚,自己浑身上下只有一条纨裤,这样躺在地上,即便身上的肥肉再多,也难怪还是冷得吃不消啊

“老三,老七——”龚得平压低了声音喊那两个轿夫,这两个混账东西,怎么把自己扒光了扔在这里,难道轿夫不当当起了强盗?你俩可是有老婆儿女的,老子一定让衙门把你们抓起来重重惩罚老三那个闺女应该满十四了吧,正好给老子来暖脚,哼哼

他想入非非的直起身来,看看四下没人,蹑手蹑脚往墙那边走,高抬腿,轻落步,似乎怕惊醒了谁一样。

只是,他再怎么小心,有人也是不会放过他的,他走到那段垮塌的墙边,刚想着要爬过去,墙那边却忽然出现一个灰蒙蒙的灯笼,暗淡的光映照着一张脸,那张脸青惨惨的,很是瘆人,龚得平吓了一大跳,退开两步,怒喝一声:“谁?”

那张脸却面无表情,阴森森的喊一声:“龚—得—平—,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遇鬼了这是龚得平的第一反应,他看出来了,那张清癯的面孔好像有点面熟,好像,好像是谁来着?他懵了

不过他很快就想起来了,不是这张鬼脸,而是鬼脸旁边又出现了一张青惨惨的脸,这张脸是个女子,而且是个美貌女子,肤色异常白皙,但绝不是惨白,而且她的眼眸好像不是黑色的,这样出奇的相貌,他生平见过不止一个,但只有一个让他念念不忘,听说她在牢里死了,他还可惜了好久的。

“鬼啊”龚得平鬼叫一声,转身就跑,他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那个美貌女子——不,是女鬼,她是楚本直的女儿,没错,就是她那她身边那个男鬼,就是楚本直,那个被他诬陷入狱的临清同知楚本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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