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的窗户半开着,阵阵凉风吹了进来,月白色的窗帘飘**着,几近透明。

慕辞抬手抹了下眼泪,漠然的扭开头,宁死也不愿意在顾淮面前丢这个面子。一个成年人在鬼屋活生生的给吓哭了,说出去也有点儿过于丢人。

“你跟我闹什么别扭?”顾淮哭笑不得,拉开慕辞挡脸的手,“让我看看,哭成什么样了?”

周围那一圈人都有点儿小惊讶,搞基的见过,倒是没咋见过两个都这么帅的,那个萝莉音播音员小姐姐觉得顾淮有些面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就这么两眼她就记起来了,忍不住捂住了嘴:这人……是瀚海的当家吧?她隐约记得这个游乐场顾家也有股份来着。

操了操了,真是操他娘的了,小姑娘忍不住在心里飙脏话:人家大股东的小娇妻高高兴兴的来这儿玩,却被生生的吓哭。万一顾总发火了,把这一圈人都开除咋办?!

没想到顾淮没怎么生气,只是扭头冲他们笑笑,“这是我未婚妻,头一回来这种地方,不太适应,见谅了。”

顾淮有意在慕辞面前保持一个和蔼可亲的形象,说话的语气那叫一个亲切,任谁见了都想不到这人前几天刚刚眼也不眨的废了别人两条胳膊。

一群人受宠若惊,“没有没有,您真是太客气了,吓唬人是我们的职责,就是偶尔用力过猛,每天都会吓哭几个……”

顾淮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却很有些操蛋:你说你吓人归吓人,把鬼屋的地形设计得如此复杂干甚?依照慕辞那个玻璃胆子,要不是中途意外走散,他早就抱得美人归了!

顾淮叹了口气,又转向慕辞,“时间还早,还想玩吗?”

慕辞哆嗦了一下,死命的摇头。

他那颗心就是张白纸,一点儿惊吓都能留下阴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就是他这种人,估计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慕辞都不肯再踏入游乐场一步了。

不过现在时间还早,顾淮好不容易拉着慕辞出来玩了,自然不想那么早回去。

他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网上搜罗来的恋爱圣经,筛选了一下,“要不然我带你去看电影吧?”

慕辞抬头看了他一眼,竟然又点儿心动了,“是那种报纸上说的,跟真的一样的电影吗?”

顾淮估计他说的是3D电影,便点了点头,笑道:“你想看这个?怎么不早跟我说呢?”

慕辞抿了抿嘴唇,没说话。

顾淮这时候心里才拐过弯来了,不由得自嘲的笑笑。他们还算不上正常情侣,在慕辞心里,估计自己还是仇人呢,就算往好的说那也是讨厌的人,慕辞怎么可能主动开口让自己带他去看电影?

顾淮心底莫名的苦涩,一丝一丝的泛上来。但他面色不变,仍然平和的笑道:“那我们现在就去吧,等会儿叫白零安排一下,包个场子。”

不食人间烟火的慕小皇子犹豫了一下,“不能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大家一起看吗?”

顾淮愣了下,随后笑了,“当然可以了,都听你的。”

因为这句都听你的,之后去哪个电影院,看哪场电影,都由慕辞来决定了。

慕辞在电影列表上看了一圈,最后敲定了一个海报做得特别漂亮的,上面是个眼睛很亮的美国小男孩,一头金黄色的鬓发显得无比可爱。

顾淮没注意电影简介,光看海报以为是什么西方的家庭温情电影,就转身去给慕辞买了饮料和零食,带着他一块儿进了放映厅。

这是慕辞头一回进电影院,对周围的一切都很好奇,顾淮帮他调整好座椅的角度。电影院里空调开得很低,顾淮脱了外套披在慕辞身上,凑在他耳边亲昵的说了什么。

慕辞的耳根一下子红了,老大不自在的往后边躲。

顾淮毫不在意的笑了两声,才坐了回去,电影也在这时开场了。

刚开始这电影还很正常,讲述的一个美国女人和丈夫离婚,带着一个八岁的孩子独自谋生的故事。

这和顾淮想的差不多,估计就是个亲情片子。

但到后来就不太对劲儿了,女主再婚,男孩有了继父,这继父竟然趁女主出差,对男孩实行了毫无人性的猥亵与性侵。

顾淮啧了一声,打开手机看了一眼简介。电影后面会出现一个颇具正义感的年轻警察,调查男孩被性侵的案子,并保护男孩,将混蛋继父送进监狱——似乎是个反儿童性侵,类似熔炉,素媛那样的片子。

这种类型的电影一般比较催泪,顾淮有点儿担心慕辞会不会过于感动而哭出来,就扭头看了他一眼。

放映室里没有灯,电影的光映在慕辞脸上,竟然莫名有种光怪陆离的感觉。慕辞没有哭,但他居然在发抖,眼睛睁的大大的,似乎陷入了什么恐惧的情绪中。

顾淮看了一眼大屏幕,里面那小男孩正被继父抱在怀里,摸着脸说话。

其实这镜头是很隐晦的,但他们都心知肚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顾淮拉住慕辞的手,轻声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在如此凉快的放映厅里,慕辞额上居然渗出一层薄汗,他猛地站起身,身上的外套落了下来,他却无暇顾及,挣开顾淮的手仓皇失措的跑了出去。

后面的观众一阵议论纷纷,顾淮心里着急,紧跟其后出去了。

慕辞没有跑太远,他差不多是刚迈出放映厅,就像脱力一般顺着墙壁滑了下去,跌坐在地毯上。

顾淮看见他的时候,他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狗一样紧紧的缩在墙角,浑身都在抖,眼泪不住的往下流。

这眼泪流的实在太快太急了,几乎到了要把眼睛哭坏的地步。

顾淮心里咯噔一下,他记得理查德说过,慕辞的性格非常的敏感脆弱,特别容易受惊,甚至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的范围,他这样的人很容易产生应激反应。

可刚刚在鬼屋里都没哭得这么厉害,现在不过是看了场电影,慕辞就……

顾淮心里腾起一阵不详的预感,他咬了咬牙,握紧拳头一步一步的走近慕辞,不由分说的把他抱起来,将外套紧紧的裹在他身上。

“不要!不要碰我!”他的声音凄然而短促,就像快要断了线一般。

哽咽声从他的胸膛上沉闷的传出来,令人心惊胆战。他几乎的哭得要断了气,眼神发飘,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意识不清的状态,顾淮毫不怀疑再这样下去,这小东西会自己把自己弄死。

顾淮不再犹豫,右手扣住慕辞的后项,毫不留情的按下去,瞬间慕辞就感觉到一阵巨大的压力,眼前猛然发黑,几乎没感觉到痛苦就晕了过去。

外面不知何时下了雨,天空压的很低,闷得人透不过气来,整条大街都笼罩在这样的沉闷之下,人们撑着伞往来行走,如同一部黑白的默片。

顾淮将慕辞放入后座,开车驶入了朦胧的雨色之中。

……

慕辞就是在一片雨声中醒过来的,他努力的睁开眼,脑袋就如同灌了铅一样沉重的无法动弹。慕辞艰难的扭了下头,月白色的窗帘撞入视野,阴郁的天色隐约透进来。

紧接着他听见身边有人在低声说话,故意压的很沉的声音,听不真切。慕辞眼神灰散,努力的去寻找声源的方向,抬手不小心碰落了床头的水杯,啪地一声脆响。

顾淮猛地转过头,见他醒了,便对理查德道:“你下去吧,我陪陪他。”

心理医生点了点头,轻手轻脚的推门走了。

顾淮走到慕辞窗前,用湿毛巾擦了擦他的眼睛,轻声问:“眼睛疼吗?刚才给你冰敷了一下,但还是可能会难受。”

慕辞那会儿哭得几近崩溃,现在眼角一片通红,他眨了眨眼睛,还能感觉到眼皮上的酸痛。

但慕辞摇了摇头,“没事。”

顾淮定定的看着他。顾淮不说话的时候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即使面无表情,眼神也会显得非常严厉。慕辞莫名的瑟缩了一下。明明顾淮没有发火,但慕辞就是能感受到那种无形的压力。

“好吧。”顾淮也没有拆穿慕辞的谎言,他坐到床边,给慕辞掖了掖被角,“既然身体上没有问题,那我们来谈谈电影院的事儿。”

慕辞眸子一缩,非常逃避的把自己埋在被子里,闭上了眼,“我累了……”

“慕辞。”顾淮很严肃的叫了他的名字,“把脸露出来,我有话问你。”

平时顾淮少有这样严肃的样子,慕辞觉得害怕,死死的抓着被子不肯露头,整个人像只鸵鸟一般躲避着。

顾淮看了他一眼,“好吧,就这样说也行……慕辞,刚才在影院为什么那么激动?”

“……没什么。”从被子底下传来的声音很沉很闷,慕辞不安的捏着自己的手,“真的没什么,别问了。”

“你反应那么大,是因为你也有类似的遭遇对吗?”顾淮说出了自己的猜想,“和那个小男孩一样。”

“我叫你别问了!”慕辞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他一把掀开被子,猛地坐起身,气喘吁吁的瞪着顾淮,而顾淮只是好整以暇的坐在那里,“我说对了?”

“你……”慕辞的气势无端的弱了下去,几乎整个人都缩小了一圈,如同素白的纸人被完全淋湿,塌了下去。

他捂着脸,喃喃自语,“你这么逼我干什么…你管这么多干什么?!我求求你了,别问了,我不想说,不想说!”

慕辞的情绪波动非常大,但还在顾淮的意料之中,他拉开慕辞的手,放进自己的宽厚的掌心中细细摩挲,“我喜欢你,爱你,所以才要管你,慕辞,你明白吗,我不希望你心里藏着淤疾,请你相信我,以后那些东西不会再伤害你了,我会永远保护你的。”

慕辞茫然的看着他,几乎无法言语。

顾淮很清楚此时不能心软,他必须亲手挖开慕辞深藏的伤口,将毒血狠狠的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