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薛姨妈一家,王子腾当然不可能什么都不管。哪怕薛家如今还有薛蟠这个男丁。

但鉴于薛蟠都能干出当街打死一个良民的事儿,王子腾真的很难相信他是个能照顾家人的人。

只是如今他九门提督的位子也不是坐得非常稳,要知道上一位能在这位子上坐了超过两年的人,还是跟当今有伴读之谊的贾代善。

眼下当今提起他来做这个位子,怕也是看在他继承了贾家不少军中人脉的意思。

可薛家的薛蟠,着实是个隐患!

九门提督不是别的差事,薛家宴客的当天,王子腾一家只有王熙鸾走了一趟,贾家也只有王晴跟贾政出了门,本来贾政还说要带上宝玉一起的,被王晴一个眼神给制住了。

“薛蟠之前在金陵打死了一个叫冯渊,冯渊本人虽然有几分荒唐,但也只是好男色,寻常喜欢出门喝酒,并没有其他毛病了。

他父母双亡,但那位冯老爷有些家底,还是个秀才,正经的读书人,留了一个忠心的老仆操持家业。若不是我二哥手脚快,怕如今皇上跟前满是弹劾他的折子了!”

贾政听说薛蟠竟然是这样一个荒唐之人,心里先就添了几分厌恶,又看王晴脸色实在是不好看,便在心里暗中决定。到时候不管薛家提出什么请求来,他是一定不会答应的。

“那咱们跟薛家还是少些来往,宝玉好不容易才愿意读书,可别叫那混不吝的来影响了他。”

王晴斜眼去看,贾政许是不常在背后说人的不是,脸上稍微红了一点,不过他还是继续说道:

“若你觉得疏远太过了不好,那就多照看你那外甥女一些。反正是个女孩儿,将来总是要出门子的。若是她当真聪明,也该好生孝敬你才是。”

王晴可真是对贾政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了,他都没见过薛宝钗呢,言语中就拿薛宝钗当一个聪明人来说事儿,看他这样诚恳,王晴也附和道:

“我就是这个意思。薛家进京的时候,就是拿外甥女参加小选的事儿做由头,家里已经有元春这个榜样在前,又有我二哥这个九门提督在外,想必宫中有心人会千方百计地让我外甥女进宫,到时候却只能听天由命了。”

奉圣夫人还在,甄家一时半会儿还倒不了,王子腾如今又是那样重要的位置,想必薛宝钗跟薛蟠就是新的突破口了。

贾政原本以为薛家进京是因为当家老人去世了,孤儿寡母的上京来求个庇护,还真没想到里头还有不少内情,听王晴说完,他是真当薛家是个烫手的山芋了。要不是已经出门了,说不定他都能临时反悔不去了。

王晴无奈地看着他笑,“你都出门走这么远了,怎么还想着临时反悔呢。”

贾政也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这事儿若是真做了,倒显得他太过小气跟无礼了。

不过,能跟王晴一起出门做客,他在脑子里仔细一想,好像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贾珠都还没出生呢,他们尚在新婚。

荣国府跟王家老宅离得不远,也就两条街的距离。但王子腾可没在老宅住,而是另选了地方。

但从荣国府过去也就半个时辰的样子,到薛家新买的宅子也就多了两刻钟不到的时间。

薛蟠站在大门口迎客,远远地就看见一辆不小的马车过来了,身边的一个老管家赶紧给他介绍:“这是荣国府的马车,像是您姑妈的车驾。”

薛蟠往年也听说过这位姑妈在荣国府的日子并不算好过,上头有婆婆压制,底下还有妖娆的小妾争宠。不过他本来就是偷听的闲话,他就是再混不吝的,也没有把偷听来的东西往外传的道理,此时他便以为只有王晴一个人前来。

因为前头王子腾家就只来了王熙鸾一个。

可等马车停稳了,上头先是下来一个中年文士一样的人,转头那文士还欠身往车里伸手,然后才见一只稍微玉白的戴着两只红宝石戒指的从车里伸了出来,随后就见一个跟他母亲有两分相似的中年妇人下得马车来。

薛蟠这回这真是觉得开了眼界了,他一直以为这位姑妈恐怕跟薛氏宗族里头那些不如意的妇人们一样,早早就把自己变成了一副刻薄的埋汰样儿,今儿一见,他才知道什么叫做高门贵妇!

人家比他亲妈年长几岁,但眼下人家脸上虽然少了些肉,但眼角跟嘴角都没见什么皱纹,看着可比他亲妈年轻了十来岁都有!

身上的穿戴就不必细说了。不管是点翠还是宝石,都是薛家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甚至他姑妈脖子上攒桃花的项链,看着宝石的个头不大,但薛家从来都没见过。

薛蟠太过惊讶了,就显得有些呆呆的,倒是真符合他那“呆霸王”的名号,贾政见他有些痴肥原本就不是很喜欢,只是在别人家做客,到底也没露出什么失礼的表情来,跟着老管家就往里头走,还不忘随时往王晴那里关照。

薛姨妈原本就没请什么人,只是请了王家跟贾家二房跟贾琏夫妻。可王家只来了王熙鸾一个小辈,贾家二房倒是来了两位大人,贾琏那边只送了礼过来,这么一看,宴席竟显得有几分冷清。

王熙鸾见了王晴便赶紧站起来见礼,嘴里还不忘给家里解释两句:“虽是休沐的时候,但父亲那个位子哪里能真松快,还没出门呢,就给叫去衙门了,母亲的年纪摆在那儿,她这一胎极不安稳。”

王晴听了赶紧安慰道:“这也是人力不可控的,不管是帮陛下做事也好,生儿育女也罢,谁还能自己去控制不成?

我们府上你凤姐姐还要几天才出月子,你琏二哥可是在户部做事,肃王又是个极为认真的,一早也把你琏二哥叫走了。”

都这样说了,薛姨妈跟薛宝钗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在一边赔笑,好歹贾政不是过来了嘛。

隔着屏风跟薛蟠坐一起的贾政正在后悔呢,早知道王子腾没来,他也懒得给薛家这么大脸面了,眼下可好,就他一个男人在这儿,薛姨妈又不够讲究,竟只隔了一道屏风就完了!

王晴也觉得薛姨妈这安排很是不妥当,贾母宴客的时候时常也只是将男女隔一道屏风。

可她本人的辈分高啊,所以哪怕是加上东府那边,男男女女坐一桌子也没人真讲究什么。

薛姨妈跟贾政可不一样啊,先别说薛姨妈在贾政跟前算是同辈里辈分低的那一个,单说他们没有丝毫血缘,就足够让他们避嫌的了。

偏薛姨妈还在那儿问起贾宝玉,王晴赔笑道:“他一个小孩子,自然时间多得是,只是我们老太太上了年纪,身边就离不得人陪着,几个姑娘呢如今都在学着管家,早上只能陪着老太太用个早饭。

今儿出门的时候,我们老太太说了,你这做姨妈的既然决定长居京城,那日后见面的时候还多,今儿便容许她老人家任性一回,等些时日,她专程招待你们一回!”

薛姨妈一脸荣幸地推辞,并不敢一味接话,她再是自恃王家出身,在贾母跟前还真不敢有丝毫拿大,几十年前便是如此了,更何况薛家走了下坡路的如今。

薛宝才站在亲妈身边,先前王熙鸾来的时候,就是她招待的,她还比王熙鸾大了三岁多,比迎春也要大一岁。

从前在金陵的时候,虽然只是个皇商之女,但出门做客,她几乎都是被那些官家嫡女们簇拥着的。

因此她也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出身商家的身份如何,甚至还引以为傲。可入了京城她才知道厉害,这左邻右舍都是清贵人家。

虽然家资抵不上他们家,可人家都是官儿,甚至都不太愿意跟他们家往来,生怕沾染了铜臭。

薛宝钗不知道此时自己心里到底如何想的,她只知道,此时她母亲奉承王晴的样子,比以前金陵那些官家女眷奉承她母亲的样子更甚。

王晴可不知道薛宝钗心里还有这样的感慨,她拉着王熙鸾的手,亲热地跟薛姨妈相对而坐,此时仿佛才看见了薛宝钗似的,从手腕上脱下一只赤金镶红宝石的莲花镯子塞进宝钗手里。

“我还是第一次见宝钗呢,也没什么好东西拿得出手,这镯子只是工艺新颖,你们小孩儿家看个新鲜就成。”

薛宝钗诚恳地双手接过手镯,她的眼力可是从小历练出来的,这手镯先不说样式如何,就说这足二两的赤金,就够看的了。

更何况上头四颗做了花蕊的红宝石。虽然个头不大,但颜色纯正又通透,显然不是什么一般的货色,整体价值怕是要往四五百两上头走!

贾政那头只有薛蟠一个人应付他,他跟薛蟠第一次见面,能说的话也不多,便开始捡起往常的传统,直接问起了薛蟠的功课。

可薛蟠本就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别说是四书五经了,就是启蒙的《增广贤文》之类的书籍都没念完,只会牛头不对马嘴地应付他,几次下来,贾政原本还有点想要关照的心思就彻底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