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上人很多,轿车、黄包车、行人、小贩川流不息,巡捕房的听差到处都可以看到,十字路口可以看到沙包垒起来的街垒,北面炮声隆隆,租界里的人除了紧张些,还是照常生活。

李根的目的地是陆越深陆先生的妹夫、间谍渡部的日本料理馆。按照电影的时间线,这个时候,陆先生的这个日本妹夫,正诈死躲在料理馆的密室之内,等待皇军占领上海。

当然,料理馆的密室内,除了渡部,还有一个张小姐这个交际花、王静荣的前妻、让陆先生舍不得杀的美人,是个出了名的花痴十三点,她好好地偏偏要向往什么自由、浪漫、爱情,于是把自己作到了渡部的手里,身陷地狱。

李根的目的很简单,杀个日本间谍、抢点钱,顺便救下张小姐,然后利用这件事和陆先生重新拉上关系有根这个角色本就是陆越深的打手保镖,算是陆公馆的老人了,现在这个时候,要想挣大钱又不当汉奸,重新进入陆先生的视线是个直接简便的方法。

“童子鸡”就是在日料店外遭遇突袭的,下手的是二哥张逍林的人,电影里王川钧说了声“自己人来了”,立即就被“自己人”的冲锋枪一顿猛扫,陆先生的保镖全部被打死,除了王川钧临死前掩护的“童子鸡”。

循着脑中的信息,李根走了大半个钟头,离开主马路,来到日料店所在的街道。大白天的行人不少,李根压低帽檐,绕着日料店先走了一圈,除了几个华人巡捕,街道上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日料店两面临街,处在一个丁字路口。路口并不大,街道也小,比巷道宽不了多少;路口横着的那条街能跑轿车,竖着交汇的则是一条巷子,只能进黄包车;日料店的铺门就开在窄巷子里,巷子里面行人稀少,比外面这条横街清静多了。

李根没有进那条竖巷,混在横街的行人里从日料店外面走了过去,这里曾经是个间谍窝,巷子里人少太显眼,李根得预防有人监视。

李根保持和周围行人一样正常的速度,从日料店外面经过,眼睛朝竖巷那边看,可以看到日料店的铺门紧锁,没有任何动静。周围也没发现有可疑驻留的人员,似乎这里已经被抛弃了,再没有人来过。但李根知道这只是假象,至少在电影里,日料店里的密室内,渡部的接头人松浦敬之就出现过几次。

但现在从外面看,这里一切风平浪静。李根明白这有可能也是假象,但他从电影里判断,日料店外面很可能就没什么警戒监视的人现在正是密室内的渡部低调求生的时候,日料店必不敢多做动作引起外面的注意,外面越少人关注这里对渡部来说就越安全。

这个日本间谍在陆越深跟前隐忍潜伏多年,成了陆越深的妹夫,又在谈判的是时候在陆的眼前假装为掩护陆而死,一直都在扮演着一个上海自己人的角色。渡部要把这场戏唱到底,让陆越深深信不疑法租界青帮的势力太大,即使陆越深跑路远在香港,他的消息却依然灵通渡部得躲到日军占领上海,实力占据了绝对优势之后,才能在军队的掩护下悄悄撤离。

李根不是特工,他只能依照自己军事上的知识来判断情况,情报上最大的依仗就是对电影剧情的熟悉,他才进入这个世界,只能据此来决断自己的行动。况且这条街上都是五六层的洋房,建筑物之间挨得又近,周围玻璃窗户不少,李根根本不可能知道哪一扇窗户后面就藏得有眼睛,他要得到收获,就必须冒一下险。

李根衡量了一下风险与收获,觉得这个险值得冒。

李根走过日料店,顺着街道开始闲逛,他不能马上就回到日料店附近,时局紧张,租界当局往街上派了不少巡捕,里面大都是王静荣和张逍林的人,日料店是陆越深的产业,在这些巡捕眼中很惹眼,李根短时间连续在周围晃,很可能引起他们的注意。

李根在身上摸了一下,长衫里除了左腰上的匕首,衣兜里只翻出来一块两角钱的法币钞票。战争打响之后法币虽然一直在贬值,但在一九三七年的时候购买力还比较稳,是在抗战中后期才开始崩溃的。但现在外面正在打仗,租界里的物价已经开始飞涨,这点钱也就够两个人吃一天的。

走到街道交汇的路口,李根往左转,离开了日料店所在的街道,转到另一条马路上,他准备绕一个圈,绕到日料店竖巷的背后,从另外一边进入,避开横街上巡捕的视线。

在这之前,李根在马路边上看到一家茶馆,里面的人不多不少,穿着打扮和他这一身也差不多,不论长衫西装看着都体面,走进去不会显得突兀,于是他便进去,在茶博士的招呼下坐在大厅里面的一张桌子上,靠墙不靠窗,从外面看不见里面;然后用一块钱要了茶、点心和报纸,就在茶馆里慢慢消磨时间。

报纸上都是些时局消息,租界外面打得正激烈,茶馆里的茶客们也都关心战局,纷纷议论,一些人围在一起指点军事,在嘴上把日本人杀得屁滚尿流,过过干瘾。

“先生,要烟么?骆驼、老刀、三猫都有。”茶馆外进来一个小男孩,身材矮小,看起来大概不到十岁,他头脸晒得黑黑的,身上短褂、脚上布鞋都很旧了,却并不显脏,人也很精神,进来之后就把胸前挂着的烟箱张开,游走在茶座之间,轻声向茶客们兜售香烟。

李根注意到这个小孩,是因为他眼睛无意中往茶馆门口看的时候,正看到这个小孩在进门之前先整理自己身上的衣服、拍打清理他身上的灰尘,那双布鞋也是他在进门之前才穿上的,之前明显是赤脚在街上跑。

显然,卖烟小孩的生活境况很不好,但他很聪明,或者说小小年纪已经经过了社会的毒打,知道要怎样才能生存,怎样才能进这个满是“体面人”的茶馆做生意。

真是万恶的旧社会,李根看着小孩稚嫩的脸心里一时不适,但这时只能感慨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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