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安夏的信仰在崩塌,自我在溃散。

她的一切彷徨都来自于柳智才脱口而出的“收徒”。

如果不提再次学医,她可能永远将内心痛苦的一面藏起来,继续干着打杂挣外快的事,然后和柳苗花一家斗智斗勇。

但柳智才偏偏提了。

他称她为可造之材,甚至打破传男不传女的传统也要收她为徒。

男师女徒,在这个时代都不知道会编成什么**绯闻,而且他们还差着年龄,最是容易让村里碎嘴的大爷大妈展开联想。

柳智才是真的想收她为徒吧,丁安夏想。

那种被选择被肯定的感觉实在美妙,却对现在走了弯路的她来说无异于穿肠毒药。

仔细想来,丁安夏想过逃跑,想过报复,唯独没有想过逃跑报复后未来的自己要怎样谋生。

现在这个问题却是由柳智才变相提出来,他要收徒,必然是有一个长远的打算,他想让丁安夏未来成为和他一样的大夫。

丁安夏看向柳智才,像个迷路的羔羊:“智才叔,如果医者从医却伤人身体,这样的人可以当医生吗?”

这个问题本身就有自爆的趋势,柳智才看向丁安夏,蹙眉:“你害人了?”

丁安夏不知道怎么说,害是害了,但柳苗花这件事算是双方都满意的结果,最多造成一个身体损伤,一个心里内伤,但最终目的都达到了。

“我把婆婆补过头,她好像是有了。”

最终丁安夏这样说,反正柳苗花发现自己有了以后也会来找柳智才看的,她现在说出去也算给这位老大夫打个预防针。

“补过头而已,”柳智才还以为是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顿时松了口气,只是这一口气没顺下去:“你说什么!!!”

有了?

什么有了?

谁有了?

柳苗花吗?

握草是柳苗花有了?

这踏马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

柳智才指着她,一张脸憋得通红,好半天才问:“……你怎么做到的?”

“不是你怎么想的,苗花催你,你倒好,给人整怀孕了?!”

随即他又压低声音:“你不知道计生委最近查得严吗!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胡闹!”

数落一通后,他其实最想知道丁安夏是怎么做到的,都绝经的人了还能怀上简直奇迹。

丁安夏看了眼门口的位置,柳智才顿时意会,去把门关上。

丁安夏收起伤春悲秋的心思,挑挑拣拣,半真半假地告诉他,从这边拿去给柳吉祥吃的药有部分进了公公婆婆的肚子,毕竟一家人吃同一锅饭,混在一起很正常,然后他们就……

柳智才听得目瞪口呆:“所以你那些药膳都进了这两个老东西的口?!”

这算什么,误打误撞吗?柳吉祥早泄,结果造福了他爸妈……

完全不知道丁安夏险恶用心的柳智才不得不感叹这其中的阴差阳错。

“叔,这件事还没个定论,你当做不知道吧,省得惹麻烦。”

丁安夏指的是柳苗花还没确定自己怀孕了,希望柳智才别掺和进去,当然他要是大肆宣扬,她也不介意,计生委的罚单越早到越好。

柳智才摆摆手,一脸讳莫如深:“我肯定不乱说,我当做没听过这回事,你家那位太厉害了,我可不想沾上一点。”

甚至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帮柳苗花看诊确认她怀没怀,就怕真怀了却闹得个人尽皆知,她反而怀疑他,讹上他。

他绝对相信柳苗花做得出来。

想到这里,再结合丁安夏刚才的问题,柳智才突然明白了什么。

甚至结合过往她在药柜来来去去,一些一开始还不知道用来做什么的药现在也有了思路。

再看丁安夏一脸忐忑,等待他审判的样子,柳智才心中叹气,是个聪明孩子,可惜被柳苗花扣着,否则这样隐忍又能及时醒悟的心性,指不定是多好的学医苗子。

实在可惜。

柳智才也不劝她拜师了,相反他想解开这孩子的心结。

“刚才你说苗花可能会来找我看看,我就盼着她别来找我,所以你看,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人都会趋利避害,没有人天生是圣人,我也不例外,如果这是你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那一定是苗花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咱们得先活成人,之后才被套上身份、责任。”

“只要那人没死,只是怀个孕而已,那也是人家求仁得仁的结果。”

“你这孩子在他们家这么多年竟然也没学着自私点。”柳智才失笑。

在他看来只有心底纯净的人才会因为一点污迹就受不了自己,这样的人通常非黑即白,过于恩怨分明了。

如果设身处地想一下,他要是丁安夏,别说不小心给婆婆补得老蚌生珠,他恐怕会干脆利落地用自身所学药死他们,中医讲究五行、五气、五脏、五味、五色,哪些食物相生相克总知道吧,随便喂几顿,人也就死了。

所以说这孩子还是太有良心了。

因为有良心所以会反思。

“智才叔……”丁安夏嗫嚅。

从来到这个世界,还是第一次有人对她做心理辅导,那堵住的心结一下就打通了。

“行了行了,”眼看小姑娘要眼泛泪花,柳智才摆摆手,“你可快点走吧,今天没你什么事了。”

“提醒你一句,你要是反悔想拜师了,下次就需要三跪九叩地求我了。”

第一次招揽徒弟失败,他也是要面子的。

丁安夏点点头,抹了把眼泪:“谢谢叔。”

也很抱歉,不会有下一次了。

因为她哪怕不知道未来做什么,也决定了绝不在这座城市久留。

他们注定没有师徒缘分。

丁安夏飞快地跑回家,这次心里是轻松的,惬意的。

活泼的丁安夏女士又回来了,哪怕面对晕头晕脑在**指着她骂的柳苗花也能挤出笑来。

甚至她还会好声好气都握住柳苗花的一只手,两指在她的手腕上按压着,笑呵呵地告诉她自己从柳智才处学了诊脉的法子,可以帮她看看。

这样也算是她变相报答智才叔吧,至少没了这个麻烦精。

听到她说会把脉,柳苗花暂停呻.吟:“你能行?”

一张嘴满满的质疑。

丁安夏笑笑不说话。

其实满打满算才半个月根本查不出滑脉,但谁叫丁安夏看过母猪怀孕呢。

早说了催.情.促.孕.散是给畜生用的,它们怀孕什么样,她能不知道?

而且因为激素的原因柳苗花胖了一圈,她的孕早期会比寻常孕妇表现得更早,更严重,所以她才有六分的把握。

剩下四分如果不是,她就把自己的头吃掉,从此再不谈医。

“您是不是恶心头晕,不想吃饭?”丁安夏问。

柳苗花:“你不是说废话吗,你一天净在我跟前晃悠能不知道吗?”

那就说点她不知道的,丁安夏:“是不是常觉得胸涨,经常想上厕所,去的时候却伴随轻微出血。”

柳苗花想到上茅厕这种事她都知道,不由狐疑起来,才跟智才学了半个月好像是有点本事了。

“恩。”

丁安夏咧开嘴,“妈,虽然还不能肯定,但是我想你是怀孕了。”

恭喜你老太婆,我最出色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