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有很多种方法,他却选了一个她最难以承受的途径。

女子轻笑,如今岁月已然爬上她的眉梢,层叠的皱纹上,提起这段往事的时候却依然带着几近刻板的冷漠和排斥。

幼时的磨难在此时化成了无声的碑文,细小却深刻,深深扎在了心上。

“我……我明白了。”景岁岁点点头。

实际上,她完全可以欺骗对方需要采访来达到目的,但似乎在眼前这位值得尊敬的女人面前,再多的话语和行动都失去了本该有的意义。

见少女全然理解共情的模样,刘小姐笑道,眸光变得温柔而坚定,“我始终认为,若是一切都能原谅,那么一个人所承受的苦难都是活该,不是么?”

房间中陷入了短暂的寂静,景岁岁犹豫片刻后开口,“无关您的父亲,我手中也有些资产,可以为你们提供点帮助吗?虽然可能微不足道。”

“这怎么会?求之不得。”

刘小姐起身给少女搬动着书架上的不同资料档案,并一一指出需要的资源资金,比如有关课本纸张,以及吃住用的床板,先前都已经不同程度地受潮和磨损了。

了解到大致后,景岁岁翻看着先前在孤儿院的档案资料,忽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阿年?”她目光顿住,将档案本抽出,翻看后面记录的个人资料。

“你说这个孩子?”刘小姐盯着名字和记录,恍惚间想了起来,“这个孩子有点特殊,当时他被前院长接过来的时候,我刚好在外面学习打工,只是听说,他是被我父亲从精神病院接来的,在孤儿院里面待了半年多后又走了……”

“沈有年,患有社会性精神障碍,时常自说自话,精神分裂倾向……”

短短几行字,景岁岁越来越心痛,这大概就是对方没有记忆的原因。

“那您知道,他先前是从哪个精神病院接过来的吗?”她迫不及待地扭头询问。

“我们天京只有一个大医院,就是靠近西区市中心,不过它的前身只是个收容做了恶事人的收容所,近几年才成立了正规的精神病院……”刘小姐望着少女紧绷的神情目光慈祥,“不过冒昧地问一句,这位是你的谁?”

景岁岁敛眸,经过同意后将这几张纸撕下,小心地叠放进背包中,一字一句。

“他是我的爱人。”

——

【宿主,那没有完成老头的任务怎么办呢?】系统有些担忧,【你如果将赫连云秋的状况和你前来的缘由说出,那位小姐肯定会同意的!】

景岁岁坐在赶往市中心医院的地方,目光扫过窗外,“将刘小姐的心意全部告诉那位先生比不顾他人意愿强迫对方好得多,我不希望成为自己最讨厌的人。”

若是说出原因,这和强迫有什么区别?

一个是动用武力,一个是道德绑架。

她攥紧拳头,长长叹了口气,看看明日行动有没有收获吧……

赶到医院的时候已临近黄昏,夕阳垂下拂照在大地上,再次踏入这里,景岁岁却觉得分外陌生。

在和前台的医生说明来意后,她被带到了一处档案室中,这里的档案足足摆满了数十个柜子,翻找了数十个柜子才找到有关的档案袋子,打开后便望见了有关上一代精神病收容所的资料。

原来,这所医院的前身与其说是个收容所,倒不如说是个拘留室,就用来放置那些无家可归的犯罪疯子。

沈有年的母亲便是其中之一。

她本是个大家族家主在外头看上的小妾,怀上沈有年的时候正好遇到思想解放,倡导男女平等一夫一妻,于是在正室夫人的有意压迫下,她面临被扫地出府的风险,为了帮腹中的孩子争取一席之地,她设计害死了正室。

当时的她疯疯癫癫,做事自然不干净,很快被老爷发现了,警察也并不想要管这种事,把她扔进了这里。

而在这,沈有年出生了。

“请问,我可以带走这本档案吗?”景岁岁走到管理人员面前,晃了晃手中的袋子,塞了几张银票到对方手中。

感受到银票的分量,管理人员笑眯眯地点头,“这些档案本来就没有用了,自然是可以的。”

“那你知道这个医院前身的收容所在哪里吗?”

又是一沓银票。

“这位小姐跟我来,”管理员点头哈腰,扫过少女档案上的名字,在领路的同时也说起了自己听到的见闻,“这对母子……好像先前蛮有名的,说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那个孩子如今怎么样了。”

“你知道他们?”

“是啊,还是好几年前的故事了,妾室杀了正室嘛,闹得挺大的让男人面子丢了个干净,自然也没有再来管母女就直接消失了,是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将孩子一手带大的……据说,她经常逼孩子吃治疗精神疾病的药物,还以折磨为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孩子脸上就什么表情都没有了……”

在管理人员断断续续的叙述下,景岁岁来到了医院后房废弃的庭院,正方形的花园方正又狭小,右侧的透明玻璃上早就充斥着大雨洗刷过后的干涸泥泞,花坛中土地干裂,草木枯败。

角落中,她发现了被扔在地上的药物盒子。

“我记得当时西药刚传过来普及,很多用药规定都非常不明确,但若是不给她先相应的分量,她就会大哭大闹甚至打骂还在襁褓中的孩子,久而久之我们就不管她了……”

“后来呢?”

“后来?后来女人好像吃了太多药,身体精神双重撑不住了,就死掉了,而那个小孩子也被带走了……”

天边的夕阳终于沉下,这篇花园也彻底沉寂在昏沉的夜幕中,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