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们围着两只角斗的驼鹿形成一个包围圈,苏南寻不清楚原先他们原先是怎么猎杀那只驼鹿的,但他猜想,他们是等两只驼鹿斗至精疲力竭,再猎杀落败的、抑或说是伤重的那一只。
苏南寻身上背着弓箭,他问骊:“你能指哪射哪么?”
骊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颇有信心地点点头。
苏南寻通过观察,早对骊的身份有过推测——部落中稀有的弓箭仅有盘和骊拥有,这就足以说明,对方大概是部落中仅次于盘的勇猛猎手;除此之外,他曾不止一次看见部落中的小姑娘对骊示好,但骊似乎清心寡欲得与外貌不太相符,每每都拒绝了。
苏南寻那时还感叹过,也不知是初到上万年前的原始社会雏鸟心态作祟,还是骊的一身腱子肉在他的性癖上狂舞,他在这里第一个想和对方成为伴侣的,就是骊。
可惜后来他和朔做到了最后一步,他也决定尝试着去爱那个令人忍不住怜惜的青年,也就渐渐歇了这份心思。
苏南寻将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基于他原本的推测,他认为骊的信心并非空穴来风,对方应该确实能做到百发百中。
不管什么动物,最脆弱的部位大多相同——眼睛、咽喉。
苏南寻指了指正在缠斗的驼鹿,而后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比了一个射箭的动作,然后捂住眼睛做了一个看起来很痛苦的表情。
骊显然是明白苏南寻要表达的意思,但苏南寻却在对方眼眸中读出了些愤怒,正当他不解其意时,对方用布满茧子的双手移开了苏南寻的手,随后嘴唇吻上了苏南寻的眉眼。
苏南寻的心跳骤然加速,虽然他明白这大概是骊嫌这个动作晦气,用了这里驱除晦气的独特办法而已。
苏南寻明白,他现下最理智的做法就是拿出弓箭,和骊一人射瞎一只驼鹿眼,但他突然想任性那么几分钟。
苏南寻看着骊少见的漂亮眼眸,问:“回去之后我为你剃去胡须好不好?”
这么复杂的一句话苏南寻并不会用这里的语言完整表述,故而他用的是普通话,骊不解其意,只疑惑地看着他。
苏南寻忽然冷静了下来,他指了指骊背篓里的弓箭,示意对方可以开始。
骊很清楚地知道苏南寻刚才不是这个意思,但他没有追问下去,而是拿出弓,搭上了箭。
属于猎手的气息在这一刻爬上了骊的脸庞,他的后背坚毅挺拔,侧脸流露出不可侵的严肃。
苏南寻觉得有些可惜,他没有携带相机,否则这一幕将是很好的大片——就算在这里无人欣赏,他也想成为这张照片唯一的观众。
信马由缰的思绪并未影响苏南寻的动作,他用动作告诉骊,他将绕到另一个方向射伤白驼鹿的另一只眼睛,届时看他手势两人一起放箭。
骊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苏南寻轻手轻脚地绕到驼鹿包围圈的另一边,刚拿出弓箭,盘就走了过来。
盘制止了苏南寻,他说他们从来没有这样猎杀过驼鹿,他们谁也不知道发疯的驼鹿会做出什么事。
苏南寻让盘将族人们转移到树上,他说如果出了什么问题,由他全权负责。
盘半信半疑,但还是根据苏南寻所说,将那些猎手们带到树上。
爬树对原始人来说只不过是最基本的技能,很快,脚还踏在地上的仅有苏南寻和骊。
他们离两只正在打斗的驼鹿很远,故而上树并没有惊扰到缠斗得正酣的驼鹿。
苏南寻朝骊笑了笑——距离太远,他不确保对方能看清他的表情,但他想,这是提前的、只属于他们俩之间的庆祝。
他紧接着比了手势,骊回以相同的手势,这是独属于两位猎手间的默契。
两只箭一左一右射向那只白色的驼鹿,箭深深地没入白驼鹿的眼睛中。
一万年前的驼鹿与现代的驼鹿不甚相同,它们还没有进化出灵敏的听觉和嗅觉,但眼睛一样是个近视眼。
不过不管视力再如何不济,它也是动物身上最脆弱的部位,白驼鹿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叫,令人心生不忍。
苏南寻想,倘若他在一万年后的文明社会,一定会对这种行为深恶痛绝,但现下他为了生存,不得不做出违背他本心的事。
箭射中白驼鹿后,它发狂地撞开它的同伴,似乎想寻找射伤它的人。
发狂的驼鹿误打误撞地往苏南寻的方向狂奔而去,所幸它高大的身躯成为灵活穿越森林的阻碍,没能一下子就来到苏南寻身边并撞飞他。
骊再次搭弓射箭,箭射中了驼鹿的后腿,驼鹿调转身子,朝骊的方向而去。
苏南寻第一次狩猎,方才驼鹿急速放大的身躯让他心有余悸,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腿脚发软。
若非骊,他恐怕已经死在鹿蹄下了。
他很快冷静下来,如果他能和骊在这片林中用射箭吸引驼鹿掉头的方式反复溜这只驼鹿,这只驼鹿很快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亡。
只不过……这么做的话,这只毛色万里挑一的驼鹿的皮毛怕是不能用了。
发狂的驼鹿由不得苏南寻多想,骊已经射出了第三支箭。
那支箭精准命中了白驼鹿的咽喉,驼鹿再次发出悲戚的哀鸣。
苏南寻扪心自问,在看见驼鹿高速冲向他时,他做不到像骊那样冷静,不仅快速地做出分析,还能丝毫不影响接下来动作的精度。
苏南寻的箭还未离弦,一支箭就带着破空声,从他头顶上飞过。
苏南寻抬头看去,是盘。
两人目光交错,苏南寻似乎在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中读到了一丝鄙夷。
盘射出的那支箭精准地插在骊射中的那支旁边,虽然苏南寻对对方的目光有所不满,但也不得不承认,盘和骊才是天生一对的狩猎搭档。
三个男人的胜负欲似乎在此刻被激发,他们谁也不愿意落后,纷纷射出手中的箭。
不知过了多久,驼鹿庞大的身躯终于轰然倒地,那只与它争夺配偶的雄鹿早已“抱得美人归”,也算是各自有了归宿。
此时太阳还未西斜,看起来不过午间三四点钟的模样,但他们已经可以收工了。
部落里的男人们显得很高兴,原先需要三四天功夫才能做完的事他们不到一天就完成了;除此之外,他们还有足够的时间去将这只驼鹿分尸,以便更好地运回去。
骊站到盘身边,向对方讲述苏南寻是如何想到这个绝佳办法的,大概是希望盘能夸夸苏南寻。
苏南寻坐在两人后面,嘴角也忍不住扬了起来。
令苏南寻没想到的是,盘听到骊所说,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硬邦邦地回答:“如果只有他,你已经死在糜的蹄下了。”
骊显然也对盘的反应极为意外,他问:“我们在以往的狩猎中没有死过人吗?”
盘抿紧嘴唇,没有搭话。
骊又说:“你既然不认可他的狩猎方式,那以我的名义为他庆祝一番总可以吧?”
盘还是不说话。
骊知道,对方这是默许的意思。
骊拍了拍手,示意正在分尸驼鹿的猎手们注意他,他指了指苏南寻说:“今天能这么快猎到糜,全是因为他的计策,我想大家像欢迎其他英雄那样欢迎他。”
那些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向苏南寻围了过来,苏南寻被吓了一跳,连连后退。
骊宽厚的手掌托住了苏南寻的后腰,他漂亮的眼眸中满是笑意,他说:“别怕。”
苏南寻被男人们举了起来,他被放在那些人的手臂间,反复抛起。
猎手们的欢呼声响彻天际,苏南寻一次又一次地坠在柔软的手臂间,他第一次享受来自千万年前、最原始的部落庆贺方式。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他异常地兴奋,甚至想再去猎一只驼鹿。
苏南寻在被抛至空中时,扭头看了一眼地面的情况——他和曲着腿坐在溪边喝水的骊对视了一眼,对方用口型问他:“喜欢吗?”
苏南寻回以微笑。
他转开视线,看到了另一边脸色阴沉的盘,他独自坐在另一个角落,仿佛与欢声笑语的人群格格不入。
苏南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详预感。
欢庆很快结束,他们踏上了回程,苏南寻明知盘此刻心情十分不好,还是舔着脸皮问他能否分得三分之一的鹿皮。
盘木着脸点了头。
当天晚上,族人们为他们举行了一场篝火大会,以庆祝今日的大丰收。
苏南寻问过朔,是否要参加,朔摇头表示拒绝——苏南寻猜想,对方想必是一个人习惯了,反而不适应热闹的群体生活。
苏南寻表示理解,并允诺朔会早些回来,还会带给他一个惊喜。
篝火大会也是从祭祀开始,而战利品的瓜分得等到神明享用完毕,也就是祭祀结束。
苏南寻好不容易捱到取回战利品的一刻,他迫不及待地往他和朔的小屋跑去,期待对方看到这块雪白皮毛时的表情。
苏南寻走到半路,路边忽然窜出一个人影,拦腰抱住了他,将他连同那块巨大的鹿皮扛到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