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一定要还的,我阿娘说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谢清辞听着孟凭舟的话一乐,看他如此真诚的样子,自己自然也不好推脱。

“哎呀,人家的一番好意嘛,干嘛拒绝。”

沈家公子直接接过了糕点,随便从中间捏起了一块塞进了嘴里。

“这糕点真甜,这是用什么做的?”沈家公子睁大了眼睛,赞叹着。

谢清辞扫了他一眼就移开了视线,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让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反倒是听了这话的孟凭舟十分高兴,“快,再给沈公子多拿几块。”

于是随行的小厮又回去给沈家公子多拿了几块不同味道的。

沈家公子尽数收下,收了人家的东西,也不好只给人家盛一碗。

他让出了自己坐着的大石头,“我们煮了很多呢,根本吃不完,你也坐下来和我们一起吃吧。”

孟凭舟点点头,“好啊,好啊。”

他直接坐在了两个人的身边,谢清辞又拿出了一个碗,他给孟凭舟身边的小厮也盛了一碗。

“你们也是去府城赶考的吗?”

孟凭舟点头,“是啊,我和我的小厮是从金陵来的,已经在路上行了数日了,我们那里闹了瘟疫,乡试已经不举行了,所有想参加乡试的都必须去其他的大城来考。”

谢清辞和沈何对视一眼,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沈何想的是,这下乡试的人变得多了,金陵城比他们凌城大了不知道多少倍,更是一个人才辈出的地方,要是金陵城的考生都过来他们这里考试。

那这次科考的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了。

谢清辞却别有一番自己的考量,金陵城距离这里约莫有半月的路程,其中繁荣昌盛,人丁兴旺,远远不是凌城可以比的。

如果金陵城的瘟疫闹到了连科考都无法进行的地步,想必整个城已经沦陷了,那么龙依依对他所说的今年以后会发生天灾,饥荒、瘟疫和战乱等就一定是真的。

只是听着龙依依的预言,他还不觉得有什么,因为灾祸没有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谢清辞又看了一眼孟凭舟,他的身边似乎只带了一个小厮,且他的穿着从头到脚都很讲究,应该是出自大户人家。

“孟公子这次出行只带了一个小厮吗?”

孟凭舟听着谢清辞问这话,目光里瞬间有了几分警惕。

还不傻。

谢清辞轻笑着评价。

虽然孟凭舟没有言明,自己还是第一眼就看出来了,孟凭舟是女扮男装出来的,家中既然知道她一个女孩子出来赶考,一个月的路程,怎么放心就放她自己和一个小厮出来。

又不给她做充足的准备,一路上靠吃这些干巴巴的糕点,他猜的不错,孟凭舟家里应该做的是糕点的生意,不然怎么会没有其他的粮食。

谢清辞的眸光黯淡下来,搞不好孟凭舟并不是自己愿意出来科考的,而是被逼无奈不得不出来找一条生路。

这样从金陵城出来的人,还不知道有多少,但是谢清辞心里有了数。

出来的人越多,瘟疫传播的越快。

谢清辞看着锅里所剩无几的螺蛳粉,他扭头对沈何道:“你再回车上拿些粉吧,也拿几个鸡蛋,还有其它喝的,豆浆,奶茶,油茶什么的。”

沈何不做怀疑,人家给了他们这么多的点心,交换些食物也很正常。

他回头向着马车走去。

见人走远了,谢清辞低着头继续摆弄着锅下的火,半锅的粉如今就剩个底了。

谢清辞头也不抬,轻笑了一声。

“孟姑娘好饭量,如此不浪费粮食的精神着实令人赞叹,我阿姐平日里就喜欢能吃的姑娘,最好是把她做的食物全部吃掉。”

孟凭舟听到前三个字时,一口热辣的汤呛进了嗓子,痛苦地连声咳嗽。

“咳咳咳!”

“这位兄台,你瞎说什么?”

“你怎么管我叫姑娘,这也太不礼貌了些吧。”

谢清辞本来想着她若是认下了,此后路途遥远,自己不介意与她同行,都是一起赶考的,还能相互照应着。

可她不说,谢清辞便站起身。

“孟姑娘可以不坦诚。”

谢清辞弯起唇角,“来日我们到了府城与考官分辨一番就知道谁说假话了。”

孟凭舟气得脸上通红,一双眼睛不知道是因为被气得还是被辣的,竟然眼眶红红的。

“你这人好生不讲道理,不过是吃了你的一碗粉。”

谢清辞笑笑,“既然你娘都告诉你了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难道就没告诉你,女孩子一个人出门在外,不要轻信陌生人的话吗?”

“若你方才遇上的不是我和沈何,而是其他的什么人,我保证再过几分钟,你便已经尸骨无存了。”

孟凭舟身边的小厮也防备起了谢清辞,把孟凭舟护在了身后。

“小姐,他不是个好惹的,不如我们走吧。”

孟凭舟瞪了谢清辞一眼,转身就要离去。

谢清辞悠悠开口,“孟姑娘留步。”

“在下猜的不错的话,你家里应当是做糕点生意的。”

孟凭舟顿住了脚步,原因无他,只因为被谢清辞说中了,她在金陵的老家确实是做糕点起家的。

“你此番出了金陵,科考只是个由头,实则另有目的。”

孟凭舟皱紧了眉心,自己到底是遇上了个什么人,怎么短短几句话,自己的底细就被摸得清清楚楚?

“我要是猜的不错,应该是投靠定了婚约的未婚夫吧。”

“你们自小定下婚约,你只有信物,却没见过这人,但是你知道,他十有八九会出现在这次的乡试上。”

孟凭舟转过身来,投降似的问道:“那你这么说的目的是什么,告诉我吧。”

谢清辞笑笑,“没什么目的。不过是看你被迫从家中逃出来,明明是大家小姐,出来也应该带上十几的小厮护卫保护你的安全,如今只有一个人跟在你身边,想必你家里人应当是也遭了瘟疫,而这些点心也是你趁乱拿出来的。”

“路上为了安全不得不女扮男装。”

谢清辞道:“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不如你跟着我们,你性格太过单纯,身边也没有得力的帮手,若是路上遇上了豺狼虎豹、山匪流寇,恐怕走不到凌城。”

孟凭舟长叹了一口气,“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凭什么相信你,你也说了,陌生人的话不能信。”

谢清辞摊摊手,他不过是好心提点,并不是想多管闲事,放在数月之前,这等闲事他是铁定不会管的,甚至理都不想理。

但孟凭舟这等的勇气和龙依依很像,他的长姐也是凡事只靠自己,保不齐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龙依依也是这样带个小厮四处奔波忙碌。

只希望龙依依也能在路上遇见帮助她的人。

谢清辞想到龙依依,他笑了笑,自己叮嘱过龙依依让她给自己写信,也不知道她繁忙中能不能想起这件事。

他漫不经心地告诉孟凭舟,“我只是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提点你一句罢了,你想如何做是你的事。我并非要求着你和我们同行。”

小厮拉拉孟凭舟的衣袖,凑近她的耳边轻声细语一番。

“小姐,如果他别有目的,也不会告诉我们这些,而且看他们的行囊确实是为了进城科考。我们不妨信他一次,先跟着他们进了城再说。”

孟凭舟的眼睛在谢清辞全身上下扫视,因他揭穿了自己的身份,她对谢清辞的印象不太好,甚至觉得他这人全身上下都是心机,反倒是对着热情开朗的沈家公子印象更好。

“好吧,我不妨信你一次。”

沈何拿着食物回来,看两个人从坐着到站着,有些疑惑不解。

“你们刚才聊了什么?”

还没等孟凭舟开口,谢清辞笑道:“我们方才说,反正都是一同去科考不如一起前往,还能相互之间有个照应。”

沈何看了看谢清辞,他记得谢清辞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啊,平时日上学堂他宁可自己前往,也不肯住在他家,原因只有一个,他不想和自己每日每夜地待在一起,他嫌自己吵。

不过他也没有多想,只是说。

“那好啊!正好咱们以后能一起吃饭了。”

沈何又加了些柴,把米粉,干菜什么的都下了进去。

赶紧给这两人又盛了两碗,还用小锅烧了热水,冲泡了奶茶,豆浆,送了他们一大包油茶。

孟凭舟本来闻着味道,食欲大开,觉得自己还能再吃一点。

一想到谢清辞方才说的自己能吃的那种话,瞬间吃不下去了。

只吃了半小碗就推脱说自己已经吃饱了,沈何不知道原因,还在给孟凭舟加汤加粉。

“孟兄弟,你快再吃点啊。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吃饭才吃这么点儿啊,还没你家小厮吃得多呢?”

“这样怎么可以啊?”

沈何真的很担心孟凭舟,本来就是一个唇红齿白瘦瘦的文弱书生,这要是吃饭吃得再不多,身上也不长肉,日后还不一阵子风就给吹走了。

日后到了学堂里,都容易被人欺负。

孟凭舟其实没吃饱,谢清辞也看出了这一点,他知道她碍于面子不想再吃了,嘴角露出一丝笑。

“不如孟公子再尝尝我阿姐做的奶茶。”

沈家公子在一旁附和着,“啊对,你快尝尝这奶茶。”

“我们镇子上的姑娘家都喜欢喝奶茶,不过我不喜欢,你尝尝喜不喜欢。”

孟凭舟刚端起碗想喝一口,冷不丁地听到沈何这句话,差点一口奶茶喷出来。

味道香甜,她很喜欢。

但是还要装模作样道:“还可以吧,确实是姑娘家喜欢的东西,我们这些大男人喝不太来。”

沈何好像遇见了知音一般,拍了拍孟凭舟的肩膀,“没错,就是这样!”

小厮看着沈何搭在孟凭舟肩膀上的手,皱皱眉。

刚想出言阻拦,孟凭舟对着他使了使眼色。

“怎么了?”

沈何看着这两个人之间的目光交换,看着小厮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有什么问题吗?”

孟凭舟不想被人看出来自己是女儿家的端倪,又想找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鼓起勇气道:“我喜欢男子。”

“什么?”沈何没听懂。

孟凭舟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解释道:“我是个断袖。”

沈何这次听懂了,他“嗖”地一下收回了手。

“抱歉啊,孟兄弟。”

“那个……那个。”

他拼命地替着孟凭舟找借口,从前他只在话本子中听说过男子和男子的那种事,当时已经觉得这简直是世间最奇的事情,一边又为着这惊世骇俗的爱情而落泪。

没想到这等事如今就发生在自己眼前,唇红齿白的小兄弟明确告诉自己他喜欢男人。

沈何支支吾吾“啊”了几声,道:“嗯,很正常,不过是喜欢男子罢了,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孟兄弟不必介怀,我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就对孟兄弟有偏见的。”

谢清辞笑笑,摇摇头,“你们聊,我回马车上看书了。”

谢清辞休息够了,要回到马车上看书了,饭是他做的,灶台也是他做的,吃完饭以后的善后工作就交给他们了。

孟凭舟觉得自己在家中读的书已经够多了,此次出来科考,就算找不到未婚夫,也能考个名次出来,如果能吃穿不愁,那么一直女扮男装也没有问题。

毕竟小时候指腹为婚到现在已经有十几年了,她尚且离开了爹娘,回到了老家金陵,还遭遇了瘟疫,自己连远在京城的爹娘都找不到,别说那个素未谋面的未婚夫了。

大伯只说,这人可能会参加科考,又没说一定会参加,连她自己都没有把握,再则找到这个人,人家也未必愿意承担起这个责任。

还是自己考个功名更实际一点。

她无意间扫了一眼谢清辞的书,发现里面的写的策论自己根本就看不懂。

她心中本来很有把握的事情,反倒没了底。

沈何看出来了孟凭舟的这点小心意,从旁劝道:“哎呀,你别看了他焦虑,人家是奔着第一去的,这可是我们十里八村的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