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来, 永璜为什么要撒谎呢?”

雍正忙于批阅奏章,而又要到换季的时候,内务府送了好些插屏过来给婉襄挑选, 她就忙于这件事。

“富察福晋待亲生之子十分严苛, 若是永琏犯错,动辄便有惩罚。”

“永琏比嘉祥大一岁, 如今也不过三岁半,便是皇家也没有这样虐待子弟,这时候就日夜苦读的,可永琏半年前就已经开蒙了, 正在学写字。”

说到这里,他们不约而同地望了一眼坐在自己的小椅子上, 在自己的小桌子前“画画”的嘉祥,“你的意思, 朕对嘉祥太宽容了?”

婉襄当然不是这意思, “年幼的时候就应该多玩一玩, 不然以后哪里还有时间呢?我是从来不求嘉祥有什么大出息的。”

只盼望她能不声不响地被历史淹没。

“永璜和永琏兄弟情深,弄伤了妹妹害怕,也怕永琏被重罚。桑斋多尔济却是个没心眼的, 主动说到大人面前去承认错误,想来也就没事了。”

不过当时能糊弄过去,就像桃实会告诉婉襄一样, 其他人的宫女目睹了全程, 当然也会告诉富察福晋,只不过是白日里给小主子们一些面子罢了。

永琏和永璜一定都会受罚的。

雍正更关心的也是桑斋多尔济, “他实则比嘉祥大不了多少, 没有了额娘照顾, 便是身旁的人再仔细,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有雍正这样怜惜,即便乾隆一朝桑斋多尔济犯了错,到底也没有伤及性命。

婉襄望了嘉祥一会儿,见她画得有些无趣了,便领着她去净了手,而后母女俩围坐在一块儿吃花糕。

一面吃,一面教育嘉祥,“诚实是做人最重要的美德,千万不能丢掉,知道吗?”

嘉祥则一面吃,一面点头,而后又叽叽喳喳地问婉襄这花糕上点缀的果子是什么,有红枣、核桃、榛子……不一而足,两个人讨论得热火朝天。

雍正不觉失笑,“也给朕一块,讨论得真热闹。”

婉襄就再给了嘉祥一块,看着她把糕点藏在背后,带着一脸坏笑朝着雍正走过去。

“阿玛猜一猜,糕点在嘉祥的左手,还是右手。”

她还太小了,站在雍正面前,他可以看见她两只手都抓着糕点,“看来问题的关键不是在左手还是右手,是嘉祥想不想给阿玛吃。”

嘉祥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看穿了,一个劲儿地催促雍正,“阿玛快猜,快猜好不好嘛。”

没人能抵挡这孩子气的撒娇,雍正下了决心,但其实也只不过是随口道:“右手。”

“当当当。”嘉祥自己配了音,向雍正展示了一番她空空如也的右手,“没有哦。”

她刚刚学会分左右。

雍正弯下腰去,用他的额头抵着她的,“看来嘉祥是不想让阿玛吃花糕,嘉祥是坏嘉祥。”

嘉祥很喜欢雍正这样和她玩,当即大笑起来,又道:“还可以再猜一次哦,阿玛猜左手还是右手?”

这一次她并没有把已经猜过的右手放回到背后去,当然只剩左手。

“左手。”雍正当然也很上道。

“当当当。”嘉祥把她的左手举过头顶,展示着那块花糕,“猜对啦,那就给阿玛吧。”

尽管知道自己会作弊,雍正方才猜测的时候,她还是有些紧张,所以下意识地把花糕捏得很紧。

那花糕是和了很多的糖才做成的,用力一捏就变得黏糊糊的,此刻嘉祥张开了手心,要把这块糕点放在雍正承接的手中,却是慢悠悠的,一点一点掉到雍正手上的。

婉襄见状,不得不站起来再一次带着嘉祥去洗手,而后把一块干净的花糕递给了雍正。

“四哥别吃嘉祥这块了,食物是不能这样拿来做游戏的,我应当再好好地教一教嘉祥。”

雍正只是笑了笑,等着她们母女从后殿之中回来。

而后他告诉她一个好消息,“山东省现存库银七十五万四千两有零,朕已照豫省之例,蠲免此年地丁钱粮四十万两,使闾阎均沾实惠。”

婉襄也高兴,“这是好事。”

“哇唔。”婉襄牵着的嘉祥却又莫名其妙地欢呼起来,让她和雍正都忍不住笑,弯下腰问她:“你高兴什么,小妖怪?”

嘉祥仰着头看着自己的阿玛和额娘,“很多很多钱,大家都会高兴了”

她倒是也知道,也不知是谁教的。

婉襄重新站直了,“一个大守财奴,养出来一个小守财奴。”

雍正不反驳,不免又笑话了嘉祥一会儿,便重新坐到长榻上,带着嘉祥欣赏那些插屏。

指几案上的一种摆设,并不像它的近亲屏风,或是它们当中个头更大的那一些一样具有隔开空间,挡住视野的功用。

内务府送来的都是很小的,第一架是木座堆花插屏,木材是紫檀木,处处都雕了花。

正中央是园林人物图,用点翠工艺装点。

人物的脸是染色象牙,煞白之上一点殷红,婉襄并不是很喜欢。

嘉祥却嚷起来,“这是同乐园,裕娘娘听戏。”

从上次婉成落水之事后,婉襄就很少和裕妃往来了,也难为嘉祥还记得她们一起和裕妃在同乐园听戏的时候。

婉襄又指着上面的一些芭蕉树、桌椅、花草教嘉祥认,她一一都回答了,抽空伸出手摸了摸这插屏底座上两只小狮子的头。

又来看下一座,婉襄把所有的信息都扫描到系统里。

仅剩不多的能量都用来维持数据库的运行,现在婉襄不能像以前一样随心所欲地查询历史事件了。

这座插屏也和方才的一样,是带底座的,由屏框,屏心,站牙、立柱、绦环板和抱鼓墩组成。

底座上的花纹简单,万字回环而已,最中央更是没有什么精工雕琢,只是一朵木灵芝,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婉襄抱着嘉祥,笑眯眯地和她说话,“这插屏你阿玛肯定喜欢。”

前几年选盆景,他选的也是灵芝的。仙草祥瑞,他最迷信了。

“朕听见了。”他只淡淡一句,母女俩却笑得了开了花,恨不能在长榻上打滚,惹得雍正一阵稀奇。

接下来的一尊插屏,婉襄自己倒是也很喜欢。

木质屏框,彩绘玻璃屏心,主要的图案是花瓶、果盆、不成比例的小人和如意,以及一些摆设,乱中有序。

画面上部还有一些如同符咒、小旗一般的装饰,色彩鲜艳,写有“五谷丰登”等吉祥用语。

这上面的图案不像是绘画出来的,反而像是电子打印出来的贴纸,贴在上面。

婉襄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玻璃面光洁无比,真难为如今的工匠是烧制出这样精巧的东西。

嘉祥显然也很喜欢,跑到了插屏的另一面,脸贴在玻璃上,“额娘,你能看见嘉祥吗?”

玻璃是透明的,婉襄当然能看见她。

于是婉襄就开始用手指在嘉祥“脸上”乱涂乱画,她觉得好玩,开始绕着这个插屏乱跑起来。

这笑声实在太能令人分心,所以嘉祥跑到婉襄身边的时候,她一下子便将她抓住了,控制住了她的声音,让她跟着她去看下一座插屏。

这座插屏是所有插屏之中最华丽的,望一眼,简直要让人的眼睛都花了。

木料是酸枝木,结构细密,通常都有条纹,但这一座木料是纯黑的,上面镶嵌了螺钿,看起来虽乱,但上下左右都是对称的。

最中央有一个寿字,恐怕是某一年外地官员进献给雍正的寿礼。

连接两个墩子前后两块斜坡的牙子被称为“披水牙”,这座披水牙是洼堂肚氏的,上面有螺钿镶嵌的缠枝花纹。

屏心是五色料石制成的葫芦,数量多得能让嘉祥数到睡着,而点翠镶嵌出的树干枝叶分明,构成了这插屏的底色。

也许是被这凌乱又富丽的画面震住了,嘉祥一时没有动。

婉襄正想问她觉得这座插屏怎么样,她忽而又道:“可以送给永琏让他数清楚上面有多少个葫芦吗?”

婉襄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评价什么,该说嘉祥想着她的小伙伴,还是她最懂得怎么折磨她的小伙伴,这要是数清楚了,恐怕得晕上好几天。

有人比嘉祥更会大方,“嘉祥说送给永琏,便送给永琏吧。朕再让苏培盛挑几套文房四宝一起送过去,给永璜也备一份。”

“顺便也遣人告诉富察氏,对待孩子要宽严兼济,不能一味严苛。”

只会教别人,弘历和弘昼小时候大约也不大快乐。

“说起来四阿哥和五阿哥封王也有一段时间了,可他们如今却还只有一位福晋。万岁爷要想一想,为他们挑选侧福晋之事了。”

雍正恰好放下了笔,等着素质上的墨迹干涸,“熹贵妃和裕妃都同朕提过这件事,看来的确是应当提上日程了。”

“等到来年开春,朕打算令内务府选秀,到时可以再好好挑选。不过婉襄,这件事上,朕其实也想问问你的意见。”

她的意见?

又不是她的儿子要立侧福晋。

雍正和婉襄说着话,嘉祥却已经觉得困了,在婉襄的臂弯之中闭上了眼睛。

婉襄连忙示意雍正先暂停说话,而后她小心地将嘉祥抱起来,放在后殿的如意**睡觉。

关于这件事,她的确也是有一两句话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