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船箫鼓, 飞龙鹢首。兰挠鼓动,旌旗**漾……”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盛大的龙舟盛会。”

婉襄与雍正皆在望瀛州中,周围除却牙牙学语的嘉祥, 再无有旁人。

让婉襄可以安心地依偎在他怀里。

端午龙舟竞渡, 是雍正早年间的事,而雍正八年怡贤亲王薨逝, 每至端午倍思故人,当然也就没有这样的心思了。

所以今日端午,因为婉襄偶然提起过,雍正也只不过是命令圆明园中的龙舟与兵士在福海之上演练了一番, 并没有邀请大臣欣赏。

婉襄生活在未来世界,那时候的机器十分发达, 人们普遍具有知识和技能,因此纯粹的人力就格外地昂贵, 早就没有这样的活动了。

每逢端午节, 流行的都是赛博龙舟, 是一块块屏幕上根据设定好的数值模拟跑动的。

今日听着龙舟上众人慷慨激昂,听众人山呼万岁,实在叫人心旌澎湃, 再难以忘怀。没想到她回到五百年前,还能有这样的见识。

“当真是没有见识。从前在民间生活,难倒也没有去过?”

刘婉襄的记忆里是有端午赛龙舟的, 只不过那时还小, 又不是达官显贵,刘满带着她出去, 总是只能看见人头。

“那时候还是更喜欢阿玛带着我们兄弟姐妹去城隍庙, 每年五月, 自初一始,庙会足足开满十日。”

“所卖之物皆为儿童玩物,虽然说都是常见之物,也并非没有游人。我的生辰在六月,阿玛常常会在那时提前给我买好生辰之礼,所以幼时京城儿童所流行之玩物,我都玩过。”

婉襄低头看了一眼在亭中地毯上摆弄自行虎的嘉祥,不觉微笑起来。

“还是没有她的玩具多,别是将来不知读书,只知玩乐的坏丫头。”

嘉祥手臂上还缠着彩色的长命缕,玩耍时有些不方便,但因颜色绚丽,她倒并不讨厌。

“人家才刚刚满一周岁,你这做额娘的未免也太苛刻些。”

他从一旁的食盒中取出一小块花饼,掰碎了,递给嘉祥。

嘉祥连看都不看他,一只手仍然拨动着那自行虎的消息,另一只手随意接过来,便直接往嘴里塞。

雍正觉得有趣,还要再喂,便被婉襄拍了手,轻斥道:“太脏了。”

斥责别人,她却又自己接过来,好好地品尝着这由白芍药花的嫩芽与面粉拌和、蒸熟的美味。

这是满洲祖先喜欢做的食物,如今宫廷之中已经很少,因此只有婉襄不会念的满文名。

雍正望着她,满眼戏谑,“此时又不嫌朕的手脏了。”

婉襄用手帕擦干净了手,大言不惭,“不是四哥的手脏,无非小儿脾胃娇嫩罢了。”

五月桃杏肥,还有樱桃、荔枝、桑葚。对于爱吃水果的人来说,是最好的季节。

近来婉襄每日不知要吃多少,今日来蓬莱州赏龙舟竞渡壮观之景,自然也要带上这些。

她剥了一颗荔枝递给雍正,“裕妃娘娘当家之后,简直像是换了个朝代似的,大家手头都宽裕了不少,我见高常在、马常在她们那里也有一些荔枝。”

封建王朝通常定都在北方,产于南方的荔枝,哪一朝哪一代都是稀罕物什。

雍正接过来,“这东西娇贵,往年便是想要均分,也做不到如此。不过今年进贡既多,大家都尝一尝,也是好事。”

没有多少帝王喜欢看自己的妃子每日节衣缩食的,大多还是掌事之后妃为博贤名而做的戏——当然,也有人是当真贤明,如富察皇后。

不过富察皇后的丈夫乾隆皇帝可真不是个俭省的主儿,为了吃荔枝,甚至想出了新鲜玩法。

着人进贡荔枝树,在船上栽培,而后三个半月进京,荔枝恰好成熟。

婉襄站起来,在望瀛州亭中巡视了一圈。

上一次他们是在东侧的流杯亭中赏景,今日的望瀛州则在蓬莱州西侧。今日端午,有竞舟盛典,裕妃率领着一众后妃在中间的大殿之中观赏。

她没有评价什么,雍正却仍满意于方才的情形。

“圆明园中兵丁气象,相比于之前,已经有了极大的改善。你方才提及读书之事,朕亦欲赏圆明园八旗,及内务府三旗教习人员,令其中子弟学习汉书。”

“其设立学舍、教习人选、粮米俸禄等,具体事宜皆交由果亲王允礼等商议。”

他能不能至少有一刻不要想这些事?

婉襄重新朝着他走过去,“今年有闰五月,多出这一个月来,许多事都不必着急去办,慢慢来就好了。”

“今日四哥是陪着我和嘉祥的,就先不要说这些事了。”

婉襄刚要将他的手抓过来,恰好苏培盛捧着一盘粽子走进亭中,“请万岁爷、刘贵人、小公主用椴叶饽饽与端午粽子。”

嘉祥即刻就回过头来,表现出了同她第一次看见这些东西时一样的热情与兴趣。

从五月初一开始,御膳房就已经开始进献粽子了。

今日雍正为她们母女留下的早膳之中,主要的食物也都为粽子。

那一盘椴叶饽饽与粽子放在石桌上,嘉祥便丢了那自行虎,要爬上石凳,用手去抓。

若是摔下来未免危险,婉襄将她抱起来,她嘴里边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抗议。

雍正便在宫女捧来的铜盆中净了手,先取了一只小些的椴叶饽饽,仔细拆开了,喂嘉祥吃了一口。

“包椴叶饽饽、祭神是满洲祖先端午节时的习俗,以春日发芽,叶阔如掌的椴木叶包裹黏高粱米与小豆泥,而后上屉蒸熟。”

“嘉祥,你是朕的女儿,也是满洲后人,你可要记得。”

相比于汉族人吃的粽子,嘉祥好像也的确更喜欢更绵软的椴叶饽饽。

雍正一面喂她吃,一面说话,她像是也听懂了一般点了点头,而后指着雍正的手认真地说:“饽饽。”

婉襄笑了笑,“这样喜欢满洲的东西,将来让你皇阿玛带着你去草原上跑马。日日指着那只陶瓷马喊‘马,马’,看看你是不是叶公好龙。”

这是昨日嘉祥抓周时所得之物。

这些东西都是宗人府准备的,婉襄并没有仔细检查,嘉祥抓到这只与福慧玩具类似的陶瓷马的时候,婉襄一时还捏了一把汗。

不过雍正并没有在意,他好像已经将他们遇见的契机全然忘记了。

后面的话对于嘉祥来说太深奥,她只听懂一个“马”字,回过头来好奇地望了望婉襄,见周围并没有马,便又张大了嘴巴,还用手指着自己的嘴,让雍正快些喂她下一口。

嘉祥的性格实在有些顽皮,不过这一点大,就知道哄着她的父母玩了。

高粱米和小豆泥都有些黏,她故意地不好好吃,展示她念着米和豆泥的牙齿给雍正和婉襄看,雍正做出嫌弃的神情,她就“咯咯咯”地笑个不停,实在开心得不得了。

好不容易哄着她吃了小半个饽饽,她在望瀛州中就有些坐不住了,东张西望地寻找获萤,要在周围玩耍。

婉襄耐心地嘱咐了获萤几句,让嘉祥不要乱跑,便看着她们离开了。

服侍他们用粽子的宫人们再一次退下去,望瀛州中真正只剩下他们两人,婉襄舒适地,重新靠在他肩上。

“四哥……”

没有什么事,唤他这一声也尤为满足。

他最了解她,没有问她唤他有什么事,只是偏过脸来吻了吻她的额头,而后和她一起望着已然风平浪静的福海。

“若是能一直这样,那该有多好。”

“任何事若是一成不变,总会有厌倦的一天。”

婉襄原本以为他是要否认她的说法,“但唯有这件事,似乎不会变。”

她轻轻地笑起来。

“其实嘉祥长得很快,是不是?”

去岁此时,连眼睛都睁不开,回想起来相比现在也根本算不得漂亮的一个小婴儿。

“这丫头真是条大懒虫,若是在我们面前,能爬的话,便绝不用走的。适不适合还要到我们怀里来撒娇,要我们抱着她。”

“但若是在永锳,在兰牙迭他们面前,便无论如何也不肯爬,一定要和他们追追跑跑的。”

像世间一对寻常父母,絮絮叨叨地说着他们的孩子。

雍正总是很宽容,“这怎么叫懒呢?这叫聪明,懂得利用手中的一切资源。但在面对竞争,面对自己想要的东西的时候,她又会积极去争取。”

他骗过头来,用额头抵着婉襄的,“是谁生的女儿这么聪慧?”

“当然是我。”

她当然不会回答,“当然是四哥。”

他们都笑起来,这一刻好像有永恒那么长。

雍正重新揽着她,让她靠在他怀里。

婉襄转而说起了其他的事,“前几日乌尤塔带着桑斋多尔济来了一趟圆明园,桑斋多尔济不过比嘉祥他们大不足半岁,瞧着性子倒是很沉稳。”

到底是失去了母亲的孩子……

“乌尤塔也知道是谁在孝敬皇后面前说起公主病重的这件事了,她并没有说什么,默默无言良久。”

她只是觉得雍正应该知道一下这件,也算是与他故去妻子有关的事。

“多尔济塞布腾年纪也不小了,朕只需要一个契机,便能加恩于他,封他为世子。”

和惠公主也会觉得高兴的。

望瀛州中清风徐来,日光又暖融,艾草簪的味道萦绕着她,令人昏昏欲睡。

“四哥,我们应该回去了,到嘉祥睡觉的时辰了。况且今日在门阑之上倒黏了许多彩纸剪成的各样葫芦,毒气都泄完了,我们应当回去将这些葫芦都撕下来……”

作者有话说:

家里人yang了,我估计也快了,今天紧急把未来一周的存稿都弄上来了。希望大家都能身体健康,共克时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