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玉载跟程清章对视一眼, 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这都进手术室了还能出意外。
程清章皱眉站起来,几名持枪武警守在门口,身形不动如山。
听到里面的变故, 带头的队长对着耳朵上的无线耳机询问情况。
手术室里, 捐献者反悔的哭喊声还在继续。
没多久,手术室门大开,穿着无尘服的狱警和护士推着捐献者出来。
“捐/肝减刑也没多少时间,肝被割了,要少活十几年,我不捐了!”
内科主任跟在推车后面,遇到这种情况也很无奈,“你签捐赠协议的时候, 医院已经明确阐述过捐献肝脏会有的后遗症,肝有再生能力,被切割三分之二,还是可以长回来的,真的不会有少活十几年的情况。”
“主任,我去看一下他,你去盯着任兰。”简星光摘下无菌口罩,一时热血沸腾想要做好事捐献器官,等真推上手术室了才后知后觉害怕的捐献者不是没有。
毕竟是从自己身上划拉出一部分, 没有足够的思想觉悟,真的会被自己想象吓到。
主任叹口气,继续回手术室等着,要是捐献者能被劝回来, 还可以再准备手术。
“简医生, 我们可以一起吗?”见简星光要去和捐献者面谈, 程玉载连忙开口。
简星光看了程玉载一眼,脸色沉静,“家属不可以单独和捐献者见面。”
程清章接话:“我不跟他单独见面,我跟你一起过去,听到他刚才说的捐肝少活十几年,我合理怀疑他是对捐献/肝/脏有误解,我只希望和他好好谈谈。”
任兰已经等了一年多的肝/源,好不容易排到一个匹配的,要是错过这次机会,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随着病灶的深入,任兰将来的身体还能不能支撑一场大手术?
本来漫长的折磨都要结束了,不管是程清章还是程玉载都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简星光淡漠的目光扫过患者家属还有他身边的Omega,“不行!不要耽误时间。”
捐献者在护士安抚下已经没有原来的惊恐。
简星光进来时,看到急诊室不少病患往捐献者看。
又是警察又是围着他的护士,躺在移动**的还是情绪失控的病患,想不让人注意都难。
简星光进门第一时间拉上帘子,隔绝其病患的视线。
他居高临下看着防御姿态的捐献者:“你不再考虑捐献吗?虽然捐献器/官完全是遵从捐献者的意愿,但你已经签订捐赠协议,不是说不能反悔,但是在我们已经做好全部准备,患者也打了全麻开始手术的情况下,你临时反悔,这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捐献者以为出手术室了这事就告一段落,没想到还会有医生来劝,“我反悔了还不行吗?身体是我的,我对我身体有完全的支配使用权。”
“我不是来劝你的,只是跟你阐述事实。”简星光眼中寒芒尽现,“你可以反悔,但你要知道,你的行为伤害了一个躺在手术室里,想要活下去的女人。”
“她活不活得下去管我什么事!”简星光眼神太凌厉,捐献者像被踩到了痛脚,他向狱警叫喊,“快带我回去!我不要在这呆了。”
负责看守捐献者的狱警一脸晦气。
为了这次捐赠,狱方不仅多次安排人手,带他出狱检查。
为保证捐献前这段时间,他身体能充分吸收营养还专门让厨师为他开小灶。
这次把他带到邻市手术,监狱不仅安排狱警跟随,还特别申请了武警,以防中途出变故。
没想到这几天大动干戈的配合,就得到这么个结果。
要是可以,他都想把人绑好塞进手术室去。
“医生,我们现在带他回去没问题吧?”
本来考虑到捐献者身体,监狱为他申请了半个月时间在医院修养,现在还是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简星光脸色冷的可怕,他居高临下盯着捐献者,眼神如冰锥,“他身体没问题,随时可以走。”
“简医生,那手术就取消吗?”一旁的小护士不确定问。
简星光没看小护士一眼,沉着脸往外走,“你去跟主任说下,手术取消,记得监管任兰的身体情况。”
没两分钟,武警队长做了个手势,几名武警交换了下眼神就往外走。
程玉载脸色一沉,心里的预感成真。
这手术,真做不成了。
程玉载往男主看去,想要开口安慰,却觉得这时候说什么,都苍白无力。
“下次,还有机会的。”
程清章眼中划过一丝迷茫,他盯着空****的手术室,苍白如纸的脸冲着程玉载虚弱笑了一下,“我陪着我妈,你先去休息会儿吧!”
男主内心强大,极大的希望落空,他也能第一时间调节好情绪。
不把自己脆弱迷茫的一面暴露在别人面前。
还有亲人要依靠他,他不能慌乱,他得当好任兰的定心石。
程玉载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他虚虚握住男主蜷起的手掌,给他力量。
手掌被滑软的掌心覆盖,程清章涣散的眼瞳慢慢聚焦,犹豫了片刻,反手虚握那只白嫩的手。
任兰醒来的时候,意识还处于混沌中。
她能听到熟悉的说话声,无意识看了天花板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是儿子的声音。
随着意识回笼,她才转动麻痹的脑袋,看向床边两个少年。
一个清俊冷淡,一个温和秀气。
“我做好手术了?”她身体还不能动弹,看到熟悉的病房和两个儿子,任兰虚弱扯出一抹笑。
她活着从手术台上下来了。
程清章见母亲醒来,上前帮她掖住被角,“妈,你身体有不舒服吗?”
任兰皱眉感受了一下,没觉得身上刀口发疼,摇了摇头,“好像麻药还没过,感觉不到疼。”
程清章目光从任兰脸上淯隙错开,“妈,您的手术中止了,没有做。”
“没做?”任兰不解皱起眉,“我不是麻药都打了,我记得进手术室了。”
程清章神色微沉,安抚任兰,“您别多想,好好休息,下次还有机会。”
“不是?怎么突然就不做了呢?”任兰挣扎起来,本来醒来以为过了鬼门关,只要熬熬就能好了。
没想到她身上根本还没开刀子,从期待,害怕再到失落,情绪大起大落,任兰无法接受。
“阿姨,这件事情太突然,是捐献者反悔了。”程玉载看任兰激动的反应,开口解释。
“可是——”
“没有可是,捐献器/官本来就是有风险的行为,学神也阻止不了他反悔。”程玉载见任兰有隐隐责怪男主的意思,赶紧帮男主撇清关系。
“虽然这次中途出了变故,我们还有机会的,您再耐心等等。”程玉载试图安抚任兰情绪。
相比任兰和程清章的失望,程玉载更多的是烦闷。
原著剧情估计是走不了了,他看向任兰愁苦的脸,眸光沉沉。
以任兰现在这个状况,还能指望她主动说出真相吗?
“怎么会没做呢?怎么会没做呢?”任兰根本没听进去安慰的话,喃喃自语,“麻药都打了,他还能反悔,他走了吗?这样的事情我也能遇到。”
程清章眼皮微垂,尽量哄着任兰,“您别太难受,养好身体,说不定过两天就有新的肝/源了。”
任兰语气一厉:“这话你自己信吗?我都等了一年多了,才排到这一个,下次?我能活着等到吗?”
程清章脸色一沉,唇角像挂了一斤铁砣,狠狠向下抿着。
程玉载冷眼看着失控的任兰,心里升起一股烦闷的情绪,“不好意思,我出去透个气。”
不知道是不是他带着偏见看任兰,不论任兰做什么事,在他眼里都碍眼。
“小玉。”任兰突然叫住程玉载,面露哀求,“你能多陪陪阿姨吗?”
程玉载身形微顿,像偷/情的丈夫被抓包,第一时间看合法妻子的反应,他也第一时间看向程清章。
任兰要他陪的原因,他知道,任兰这么直接,男主不会多想吗?
却见程清章清澈的目光也正向他投来。
程玉载胸口顿时堵了块铅般难受:“不好意思,我有点事情。”
他冷硬拒绝任兰。
“啊!”任兰短促的叫了一声,面露痛苦,“不行吗?我知道了,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小玉。”
程清章无言看着任兰近乎请求的举动,在任兰捂住胸口时,默默上前,扶住她的上半身,“妈,你没事吧?”
麻药让任兰大脑有短暂的麻痹,听到程清章出声,她才惊醒,养子也还在病房里,“妈没事!妈只是觉得,心里有点难受。”
程清章深深地看着她,没有开口。
任兰觉得养子的眼神像是窥探了她的秘密般,她敛住失控的神色,“我想一个人休息会,你先出去吧。”
程清章沉静的神色没有变化,他调高病床的高度,让任兰不至于一下子睡过去。“我陪您吧!我得看着点。”
见养子坚持陪在她身边,任兰负气地转过身背对着他。
她睁着眼,正好看到程玉载离开的背影,当年的往事一幕幕浮现脑海。
那时,她也被自己大胆的想法吓到,但是看着这么多佣人为一个孩子打转,就因为他有对有钱的父母。
而她自己的孩子,却只能丢在狭窄破小的出租屋,没人看管,饿的直哭,只能等她晚上偷摸出来喂/奶。
她的奶/水,要优先紧着别人家的孩子。
没人知道,作为一个母亲。她心里多痛苦。
两个同时出生的孩子,命运却天差地别。
明明喝着同一个人的奶水,一个将来会长成优秀的人,住豪宅,出入高级场所,永远不用为钱发愁,过着光鲜靓丽的人生。
一个会成为社会底层,如果运气好,他可以考上大学,为有限的工资奔波,为择偶发愁。
要是不幸他会早早辍学,沾染不良习惯,赔掉自己的一生,也可能一辈子碌碌无为,跟她一样为生活发愁。
让自己的孩子,过更好的生活,这是一个母亲的天性。
但是调换孩子这事,她有胆子想,却没胆子干。
可老天也助她,刚出生几个月的孩子,五官没有长开,看不出像谁。
加上她带的孩子生了病,她成了接触孩子最多的人,加上同样长得白嫩,只要换上相同的衣服,除了时时刻刻关注着孩子的父母,没人能一眼认出。
可那个孩子,除了豪宅里各司其职的佣人,哪里有父母看管。
尤其是当从家庭医生哪里知道,两个孩子还是同血型,那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阴暗,又按耐不住跃跃欲试。
正好孩子也病了,比原来瘦了一圈,生病不能见风,她带孩子在房间里捂半个月,出来有一点点差别,谁能一眼认出来。
孩子本来就是一天一个样!
没人会想到调换孩子。
疯狂的念头,不断冲击着理智。
她想过怎么周全调换孩子。
但没想到,一次她抱着孩子去他外祖父母的路上,试探向司机说要临时回家一趟,她就轻而易举把两个孩子调换了。
她的儿子,换上了昂贵华美的婴儿服,粉白的小脸,贵气的和有钱人家的孩子无二。
她提心吊胆带孩子上车,司机只是随意扫了一眼,根本没关注过雇主的孩子究竟长什么样。
孩子外祖家,更是只在出生时见过孩子皱巴巴的样子,在她抱着孩子给他们看了一眼后,便让她带进客房养病。
孩子的母亲也一直以生完孩子身体不好的理由,鲜少见人。
那个父亲,她更是只远远见过一面。
她成功瞒过了所有人,唯一担心的就是,豪宅内那个精明的管家。
好在孩子的外祖留他们住了一周,她的孩子在她的精心喂养下,白胖了不少,加上医生嘱托,她回到程家后,就带着孩子在房间里呆了半个月,才出来见人。
没有人怀疑,这个家的小少爷,已经换成了毫不相干的人。
她的计划,没有遇到任何风险,成功了。
任兰一直心存侥幸,在确认孩子不会被怀疑后,她怕未来暴露,狠心离开程家,再也没出现在儿子的世界里。
为弥补内心的愧疚,她一直尽力对养子好,有什么好吃的都先紧着养子。
她对养子也是疼爱的,不然,在她生病的时候,养子不会一直照顾她。
那道清瘦的身影走出视线,任兰心情平复下来,她转过身望着养子,眼神冷漠坚定。
“清章,你怪妈妈吗?刚才是妈妈太激动了,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妈妈也是心疼你,不想你一直被我的身体拖着。”
程清章眼角半垂,听到任兰的话,他才掀开眼皮,沉默望着那张内疚的脸,“你是指哪件事让我别怪你?”
任兰眼中闪过慌乱:“妈妈的意思,是我没有手术让你又要无休止的等,你会怪妈妈吗?”
“这件事,本来就不是你能左右的。”程清章缓缓收回目光,冷淡道。
听到这话,任兰没有放心,脸色反而沉重下来。
她难言地看着养子一如既往细心的举动,一股不安笼罩心头。
另一边,程玉载走出病房,思索许久,还是不能静观其变,他敲开简星光的办公室大门。
“我想跟任兰做器官配对。”程玉载开门见山。
简星光挑了挑眉,深邃的目光打量着程玉载,良久,唇角意味深长的勾起,“你给她捐献肝/脏?是因为他儿子?”
程玉载眉宇一皱,简星光的眼神让他有种被洞穿的不适感,“我是自愿捐献,我也成年了,难道不行吗?”
简星光轻笑,那双凤眼犀利,蕴含着浓浓的趣味,“只要身体健康,且在你自愿的情况下,只要你的身体指标正常,没有传染疾病,并且能够成功配对的情况下,自然可以捐献。”
简星光话音一转:“不过,在匿名资助任兰的基础上,你又想为任兰移植肝/脏,我真的有些好奇,这都是为什么。”
简星光这人,在原书中对别人兴趣不大。
他一见钟情男主后,兴趣就只在男主身上,虽然有些病态,但是算得上一个十分专情的男人。
这几天跟简星光简单见过几次,程玉载没发现简星光有对男主有露骨的地方。
简星光对待男主,跟对待病人家属没什么区别,公事公办,却没有多上心。
看来,简星光也偏离了原书剧情。
“简医生,还是麻烦您不要透露给我朋友,我怕他接受不了。”程玉载没理会简星光的好奇。
简星光眼中闪过一抹戏谑:“就算匹配了,到时你还得出现在手术室,瞒得住吗?”
程玉载愣怔了一下,他根本没想到这个问题。
给任兰捐肝?
这是不可能的,他这具身体跟任兰是亲母子,有大概率肝/源匹配。
任兰不是想死捂着这个秘密吗?
那他就让任兰不得不亲自捅破这个秘密。
他冲简星光摇了一下头:“暂时麻烦您不要告诉我朋友,我会亲自跟他说的。”
简星光眸中盈着一层光,缓缓点了下头,“你想好了,就去做检查。”
“好,谢谢!”程玉载冲他点点头,转身离去。
在他出门的那一瞬,简星光轻浅的笑意立刻消失,脸上的阴沉一览无余。
这样默默对一个人付出。
他要保密吗?
呵呵,当然了,不然这乖巧的小兔子,不久跳进别人怀里了?
接下来两天,任兰精神都有些恍惚。
程玉载很少去看任兰了,请了几天假平代亦已经有些不满,他得在学校里当回好学生。
这天,简星光给他发信息,说检测报告出来了。
程玉载直接问他,结果匹配吗?
那边发来信息,结果是不匹配。
程玉载清秀的眉毛微拧,有些出乎意料。
不是说亲人之间,匹配率高吗?
程玉载:我放学过来拿检测报告。
简星光发来:匹配不成功很正常,任兰的儿子也做过,同样是不匹配。
程玉载耐着性子:我知道了,麻烦帮我妥善管理检测报告,我放学会来拿。
男主这两天还在假内,周夏阳他们不太清楚男主为什么会请那么多天假。
几次问程玉载关于男主的事情。
程玉载只得含糊其辞应付,男主没有向周夏阳**家庭状况,他也不适合跟别人说这些事。
况且,他本意也不想跟人谈起这事,他跟男主的身世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虽然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善良平和的,但是难免有人用有色眼光看他们。
尤其他还是鸠占鹊巢的假少爷,还是过错方的孩子,要是被人知道,不知道多少人会代入受尽委屈的真少爷,给他使绊子。
一放学,程玉载就收拾东西往医院赶。
刚走出校门,就看到一辆低调的私家车停在对面自建房下面。
车子没有熄火,驾驶座车窗降下一半,正好能看到司机的侧脸。
程玉载目光一顿,立刻加快脚步避开。
“程少爷。”司机见程玉载要走,连忙推开车门,向人群喊去。
程玉载当作没听到。
下一秒,裤兜里的手机震动。
程玉载皱眉掏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眉毛狠狠拧在一起。
他向私家车看去,只见后座车窗摇下,露出一张平静的侧脸。
司机挤过人群小跑过来:“程小少爷,我家少爷等您很久了。”
程玉载脸色微沉。
司机又尴尬地说:“少爷只想和你谈谈,您可以不让我难做吗?”
程玉载看了看宁宜年冷淡的样子,点了点头,“别去太远,我赶时间。”
“好的好的,您请跟我来。”司机忙不迭应下。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章,不过时间可能要到凌晨了,太晚了小朋友们就不要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