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晃的身影逐渐从瞳孔中剥离。

等那道影子彻底走出视线, 程清章才颤动着睫毛收回目光。

他静默站在警务大厅,警察和报警的人都沉浸在一桩桩一件件,驳杂无序的事件中, 又只剩下他在边缘地带。

想到这, 程清章无声笑了一下,漆黑如墨的眼瞳中光亮好似被一点点熄灭。

谈不上是什么心情,跟无数次独行一样,只是回归到他最熟悉的生活状态罢了。

“你们什么情况啊!人都不核实仔细就抓人?”庄副所穿着便服,左臂夹着黑色公文包,腿还没迈进所里大门,牢骚已经砸过来了。

派出所每天面对的都是些打架斗殴的社会人士,来这的人不是寻求帮助的苦主, 就是蓄着怒气的炸/药/桶,所有棘手的事情都由他们处理。

这派出所入门设置了长条前台,后面坐着两个看监控的警察,一听这抱怨,还以为是哪个闹事的群众,等他们皱眉抬眼,看到来人立刻板下脸,“啧啧啧!哪比得上你们所,闭着眼都能碰上大案子, 我们就没这个福气喽!”

庄副所笑呵呵扫了一圈大厅,最后目光落在那道挺拔如白杨的身影上。

他冲着程清章招招手,让他过来。

另一个警察抬眼看了他们一眼:“庄所好逸致,今天下班挺早。”

庄副所没好气:“你们也快下班了吧?要不是你们给我增加工作量, 我都回家抱孩子去了。”

“哎?这可赖不着我们, 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我们所下午接到举报, 副所马上动员警力抓人,抓错人也是会发生嘛!再说了,咱也没有让你护着的崽子吃亏,审都没审,就让他们坐着等你来。”

庄副所平时严肃,但脱下警服也是个会跟同事笑闹的普通男人,他笑着骂了一句后辈,招呼他把单子拿来签字。

“你来迟了,刚才那个Omega的家人已经签过字了。”

庄副所没看到程玉载:“另外一个孩子人呢?”

“他们前脚刚走,你后脚才来。”

不是谁都跟程清章那孩子一样家庭悲惨,程玉载被家人接走很正常。

庄副所没在意,笑着说,“那这孩子我领走了,我就不去见你们领导了,先走了。”

“庄所,这就走了?我看你是不想请客吃饭吧!”

“下次下次!”庄副所毫无心理负担开空头支票,一把搂过程玉载宽阔却消瘦的肩膀。

大手触碰到T恤下硌人的肩胛骨,庄副所威严的眉宇一皱,上下打量身高已经与他齐平的少年,陈述般道,“又瘦了。”

庄副所靠近的时候,程清章下意识肌肉紧绷。

庄副所一直好心照顾他,程清章忍住和他拉开距离的冲动,保持着小辈对长辈的敬重,“长高了点,只是看上去瘦了。”

“长个子的年纪,还是要多吃。”庄副所知道程清章家中条件,他工作忙碌,家里也是依仗妻子照顾,能给这个小孩的关心不多,“以后有事找我就好,走,今天庄叔叔请你吃饭。”

程清章牵动唇角,对着关心他的长辈露出和煦笑意,“庄叔叔,我已经吃过饭了。”

“你们年轻人都有两个胃,怎么都吃得下!”庄副所盯着眼前年轻Alpha白皙干净的俊脸,确实比之前瘦了点,脸也长开了点,星目黢黑清澈,一看就是个有正气的孩子,“怎么?是想替我省钱,越长大跟我越生分了。”

程清章就没再说话,默许庄副所行为。

他几乎是庄副所裹挟到车边,还是程清章小时候坐过几次的本田。

程清章坐上副驾驶,任凭庄副所带他去了街头一家烧烤店。

香料与烤肉的香味在空气弥漫,孜然和辣椒碰撞,这家烤肉店生意能摆半条街。

庄副所显然是这家店的熟客,他一过来,老板先送来一把烤好羊肉小串。

庄副所把小串推到程清章面前:“时间过得挺快,你现在也上高二了吧?对了,之前让你新找一个住宿的地方,你找好了吗?”

程清章盯着小串,犹豫了一下,拿起一根,上面有浓厚的孜然面,他不着痕迹蹙了蹙眉,“差不多。”

“你应该知道了,你爸他出来了,虽然咱们不怕他,但是他过来找你,终究是会影响你,搬家躲清闲也好。”庄副所看着冷冷淡淡的少年,叹口气,转移话题,“你妈怎么样了?好点没?”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只找苦命人。

干他们一行的,见过太多人间悲剧,可怜人太多,他们能管的只有当前的事,同情都同情不完。

任兰是个苦命的Omega,但他对任兰算不上有多少同情。

很多被家暴者无法认清自身境地,抱着可笑的念头,一次次原谅施暴者。

这样的人,对天天跑现场的片警来说,真的是怎么处理都无法根除的顽疾。

受到伤害无法忍受时选择报警,在警察来临,人身得到短暂安全后,又害怕施暴者受到处罚,选择原谅。

像无法愈合的伤口,反复结痂又反复揭开,陷入无法离开的怪圈。

庄副所想起第一次程清章,他还是小小的一个孩子,短小的躯体和白胖四肢,像年画里的粉白娃娃。

那时候,程清章还刚上小学,已经比同龄孩子多了一份沉静。

他还是实习警员,跟着前辈出警,接到家暴警情,赶往现场时,客厅喝醉的程大海正在撒酒疯,桌椅碗筷凌乱倒在地上。

他跟前辈控制住程大海,正要寻找报警人,次卧门缓缓拉开一条缝,一张白嫩的脸从门后探出半边。

不足成年人腰高的小孩脸上冷静又镇定,目光是不符合这个年龄孩子的沉静,他身后是蜷缩在地上抽泣的母亲。

他跟前辈都没想到,报警人会是这个家里唯一清醒的小孩。

那次任兰伤的很严重,送去了医院。

程大海没醒酒,只能先拘留,等酒醒后再处理。

小孩要有人照顾,这个任务就落到实习警员身上。

他看到这个小孩第一眼起,就觉得这孩子冷静的可怕,但孩子不哭不闹也可能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住了,没反应过来,如果不及时疏导,可能会留下心理阴影。

庄副所去哄程清章,没想到小孩用黑黢黢的眼眸看向他。

“我可以跟我妈去医院吗?”

庄副所愣了好一会儿,没想到小孩会说出这话,“想妈妈了吗?当然可以,叔叔送你过去。”

程清章却没有点头,他直直望着庄副所,那眼神像黑色珠子般没有温度,“妈妈伤的很重,妈妈如果追究的话,爸爸可以很久不回家吗?”

小孩天真又不掩饰希望的话语,让庄副所的心被揪了一下。

没有得到警察叔叔明确的回复,小孩看出他的未尽之言,“看来是不行。”

那个时候,庄副所就记住了这个异常聪明冷静的小孩,还有那对蒙昧无知死死纠缠在一起的父母。

畸形的家庭,明眼人看着就知道会被耽误的孩子。

庄副所只能给这个孩子有限的关心,直到这孩子长大,以强硬的姿态逼迫任兰跟程大海离婚,在初三学习最紧迫的时候,处理家里的烂摊子,自己找了新的住处,带着母亲重新生活。

他才放心,这个孩子不一般,以后这个孩子会平稳生活,有自己健康的人生。

只是没想到,才短短半年时间,任兰就查出病毒性肝硬化,必须住院随时监视,才能控制病情。

“好多了。”程清章微微舒展轻锁着的眉宇,黑漆漆的眼眸看着把他当孩子看的男人,语调平缓,“我们运气很好,有好心人匿名资助,已经不用担心医药费的事情。”

庄副所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好事:“那就好,世界上还是好心人多。”

程轻章缓缓点头,谈起这个,他眼眸中涌上点点星光,“是的,我也会努力,有机会,我要把医药费还给他。”

“好!有志气!”庄副所很欣慰,连续加班的疲惫一扫而空,正好烧烤送上来,他把拿起串塞到程清章手里,“赶紧吃,对了,你等会还是回那个宾馆还是回家?我送你。”

程清章看着串,眉头轻蹙了一下,听到庄副所的话,眼中划过一丝迷茫。

这会儿,手机震动了一下,程清章躯体僵了一下,他唇角绷紧,掏出手机扫了一眼。

“谁啊?”

程清章睫毛一颤,随口道,“没有谁。”

说着,他将用了几年的手机塞回背包,“我等下还要去便利店。”

庄副所撸串的动作顿了顿,迟疑开口,“老是干这个也太累了,就算是S级Alpha也顶不住这样熬夜。”

庄副所语气放缓:“清章,你看,你妈妈医药费也不着急了,你要不要考虑先辞掉便利店的兼职。”

程清章长睫微敛,“我有打算的。”

“那就好,你行动前心里肯定打算好了。”庄副所也没多劝,程清章心里有主张,做出决定前都会权衡好利弊。

庄副所吃完饭,见程清章没怎么动前面的烤串,让老板打包带回去,“走,我送你去医院。”

程清章眼皮微垂,对着庄副所露出一抹浅淡的笑。

他顿了顿,缓缓开口,“庄叔叔,今天不去医院了,您能送去个地方吗?”

作者有话要说:

呵呵——

呵呵——

你们会遇到这种情况吗?上了一天班,回家终于可以躺一会儿,再安心码字。

打开笔记本后,家属就来无休止地烦你。

它会躺在你笔记本和墙壁中间,在你码字的时候,不时探出个爪子抓你的键盘连线;探出脑袋,用它尖利的牙齿咬你的键帽;有时更过分直接你笔记本上,霸占你的屏幕。

当你驱赶它时,它立刻化身齐天大圣,用全身开始反抗。

在你决定容忍它,跟他抢键盘,抢屏幕后,它得寸进尺,开始咬屏幕。

/(ㄒoㄒ)/~~

太烦了人!

我迟早有一天把这傻猫赶出去!!!(想离开我自己去浪?下辈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