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 周厂长是真的高兴。
沐胡杨回来了,这个他亲眼看着长大,又被他亲手送进部队的孩子回来了。
看着他哪怕穿着常服也掩饰不掉的一身气势, 他是那样的挺拔,就仿佛一株不屈的青松, 矗立在那里。
他这辈子因为妻子身体的缘故, 没能有儿女。
而沐胡杨, 和他幻想中的儿子一模一样。
他觉得, 如果当初他有儿子的话,长大了一定和沐胡杨一样,入伍参军, 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军人, 完成他这个当爹的没有完成的梦想。
“胡杨,你可一定要好好待在部队, 轻易别听人说什么转业,能留在部队, 尽量留在部队,别跟我似的,离了部队后,想再回去已经不能了。”
吃完了晚饭, 一行人准备告辞的时候,周厂长拉着沐胡杨语重心长地说道。
沐胡杨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周厂长会突然说出这样一段话来。
但看着周厂长那双澄澈中带着疲惫的眼睛。
他蓦然明白了, 无论这些年周厂长的工作做的有多出色,对于当年转业的事, 周厂长心底都是后悔的。
“我知道了, 我是军人, 一天是,一辈子都是。”
沐胡杨面色骤然一肃,重重点头:“放心吧,周叔,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离开部队的。”
周厂长定定地看着沐胡杨,随即笑开:“好小子。”
沐胡杨见周厂长笑了,也跟着笑了起来。
“行了,天黑了,咱们得赶紧回去了,也让老周好好休息,忙了一个下午了,就为了招待咱们。”田雪扶着自行车,打断了他们的‘深情对望’。
周厂长赶紧说道:“嗐,这算什么累,要是胡杨愿意,在我这住一晚都成。”
“你瞧瞧周叔对沐胡杨那殷勤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亲儿子呢。”沐戈壁歪过身子跟鹿仁佳咬耳朵,咧着嘴阴阳怪气。
鹿仁佳:“……”
“你缺父爱么?”有些无语的上下打量。
沐戈壁蹙眉:“谁缺父爱了?”
“不缺父爱你没事儿瞎嫉妒啥?”鹿仁佳一眼就看穿了沐戈壁恶声恶气之下的羡慕,她抬手,抓住沐戈壁的手:“没事儿,你有老婆他没有,再说那也不是亲爹,你赢了。”
沐戈壁:“?”
嫉妒?
开什么玩笑,他怎么嫉妒了?他只是感叹而已,感叹这个世界的人们,在感情方面是多么的澄澈,他经历过太多的背叛与欺骗,所以,周厂长这样毫无所求的喜爱,才叫他有些不适应。
“对对对,我赢了。”
沐戈壁反手握住鹿仁佳的手,再看向周厂长,那点儿不适应瞬间就没了。
果然还是得有个老乡在旁边!
告别了周厂长,一家人骑了两辆自行车,没错,其中一辆还是从周厂长那边借过来的,鹿仁佳载着沐戈壁,田雪载着姚姥姥,只剩下一个沐胡杨,他没车,他是一路跑回去的。
临出门的时候,周厂长曾强烈希望沐胡杨留下住一宿。
沐胡杨则以留下还要打扫房间铺床为由拒绝了。
临走前鹿仁佳下意识的回头望了一眼,就看见周厂长眺望他们离去时,眼底的不舍,忍不住叹了口气:“繁华过后的清冷总是格外的孤单呢。”
“你最近看语文书?”沐戈壁听到后一惊,瞬间警惕:“你怎么没告诉我?”
鹿仁佳:“……我快期末考了。”
总不能全看理科吧!
哦,对,鹿仁佳快要毕业考了,沐戈壁顿时闭嘴。
鹿仁佳脚下蹬的飞快,田雪速度也不慢,唯独沐胡杨,跟着后面慢慢跑回家,一到家,鹿仁佳就赶紧的泡黄豆,其他人都来帮忙,除了沐戈壁手不能干重活,只拿着水管子往桶里放水外,就连姚姥姥都拿着簸箕挑豆子。
有些黄豆长得就瘪,又很硬,哪怕泡一夜也泡不开,第二天上了碾子就容易卡住碾子。
“这小周啊,日子过的真是……冷冷清清的。”姚姥姥一边挑豆子,一边感叹:“年纪也不小了,哪怕找个人搭伙过日子啊,也好过一个人。”
田雪蹲在地上,拿着大筛子筛豆子:“他是厂长,要是真想找一个,早就找了,这么多年没找着,只能说明人家不想找,其实说实话,一个人过日子也挺好。”
“你当然觉得挺好,你两个儿子在身边,还有我这个老娘跟着你伺候你,你只要拼事业就行了,日子能不好过么?”姚姥姥不由翻了个白眼,对田雪的说法嗤之以鼻。
她就是觉得田雪站着说话不腰疼。
田雪有些无奈:“我可没这么说啊,要是老沐在,我日子指不定更好过呢。”
“别介,甭管他在不在,你的日子就这样了,反正只能靠我这个老娘。”姚姥姥抖了一下簸箕:“除了我啊,你谁也指望不上。”
“妈,你又说这些干什么。”田雪顿时急了,目光下意识的朝两个儿子的方向瞥了一眼。
沐戈壁一脸神游天外的捏着水管,仿佛没听见,沐胡杨却是没了笑容,显然也想到了什么。
田雪不由心下叹气。
当初沐烽出了事,她去求助沐家,结果却被冷漠对待。
她强撑着精神卖掉了房子和工作,狼狈无比的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娘家,那一段艰苦无比的岁月,哪怕到了现在,只要回想起来,都觉得浑身骨头缝里都透着冰凉刺骨的疼。
她妈对沐家有怨恨,她清楚的很。
但她却不想将这份怨恨强加到两个孩子身上。
可如今看来……
当年的事,其实早已在两个孩子的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两个儿子,老大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心思重,也重情谊,打小就被她念叨着要照顾戈壁,然后就变成了护犊子的老母鸡,这些年,不碰上戈壁的事一切好说,一旦碰上了,那是什么事都能干的出来,老二呢,之前身体不好,养的娇了些,脾气也不大好,后来结了婚,不仅身体好了,脾气也变得宽和了许多,只是如今看着却有些憨,这儿媳妇也不大精明,叫她很是不放心。
这两个孩子,在面对沐家这件事上,她更担忧的反而是大儿子沐胡杨。
沐家人都在部队里。
也许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就碰上了,她也不知道,沐胡杨在碰上那家人的时候,会不会冲动行事。
双生子仿佛诅咒一般笼罩在沐家的头顶上。
只是,当母亲的却有了不同的选择,沐烽的母亲选择了怨恨,而她选择了宽容。
所以,她们的结局一定是不一样的。
手里推着筛子,她的目光却忍不住的看向了鹿仁佳的小腹,只一眼,她就觉得后脑勺都在发麻,她真的很怕,怕儿媳妇的肚子里,又是一对双胞胎。
一家人赶急赶忙的泡完了豆子。
鹿仁佳洗漱完了就去睡觉,毕竟第二天得早起上班,沐戈壁则是去了沐胡杨的房间里,打算问一问关于沐家的消息,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姚姥姥对沐家的不满了。
沐戈壁虽然接收了原主的记忆,但原主的记忆里对沐家却没太多印象。
“你忘了?”沐胡杨有些诧异。
“我当初一直高烧,病的都快死了,哪里还记得。”沐戈壁双手环胸,脸色也有些冷沉,原主当年是被田雪一路从西北背回来的,下了火车就直接送去了医院,住了一个多月才能回家。
那确实。
沐胡杨想到当年沐戈壁小小的一个人躺在病**,烧的满脸通红,半睡半醒的样子,心底对沐家的厌恶就更添了几分。
他吸了口气,开始给沐戈壁科普沐家的事。
简短的话语,却道出了沐烽的一生。
一个偏心至极的母亲,和一个忙碌不理家事的父亲。
沐烽的母亲邹氏入门次年就生了一对双胞胎男丁,本是大喜事,奈何这两个孩子,一个健壮的像小牛犊子,一个却虚弱的随时可能咽气,而那时候沐烽的父亲已经出门去打仗去了,生死不知,于是,邹氏的婆婆便做主,将身体康健的沐烽抱到身边抚养,而邹氏,则抚养那个身体虚弱的孩子。
这一养就是十多年。
邹氏偏心自己养育长大的儿子,仇视二儿子,觉得是二儿子夺走了大儿子的营养,才导致大儿子身体不好。
等到他们的父亲沐文昌回来时,邹氏便不停的同他说沐烽的顽劣,以至于不明所以的沐文昌对沐烽愈发严厉,正是叛逆期的沐烽和父亲大吵一架,离家出走,等他拿着大学录取通知书回家的时候,才知道从小疼爱他的奶奶已经去世,而父亲看向他的眼神里也只剩冷漠。
“从那以后,爸就再没有回过沐家了。”
沐胡杨叹了口气:“后来爸死了,你又病了,妈实在没法子,带着你去上门求救,邹氏却将我们关在门外,不认我们,还说我们是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妈这才辞了矿上的工作,带着咱们回来了。”
其实,田雪当年这一步也是走对了。
一个孤身女人带着两个半大小子在矿上,肯定是要被欺负的。
“所以,以后遇上沐家人,咱们就当陌生人吧,她都说咱们是不知从哪里来的野种了,自然也就和沐家没有关系了。”
沐胡杨这些年一直没有机会见到那位沐军长。
当然,见到了他也不会有任何的反应就是了。
“因为你的事,姥姥这些年一直对沐家有意见,经常会发一些牢骚,你好好跟弟妹过日子,等以后你们有了孩子,姥姥有了别的事情忙,就不会再挂念这些了。”
“咳——”
沐戈壁干咳一声。
说归说,干嘛要扯到他身上来啊。
生孩子什么的,也太恐怖了吧,死亡率那么高,他真舍不得鹿仁佳生孩子。
“我身体不好,能不能有孩子还不知道呢,孩子什么的,还是大哥你加油吧,你早点结婚生孩子,最好多生几个,万一未来要是我和佳佳没有的话,还得指望着大侄子养老呢。”
沐胡杨:“……”
作者有话说:
我快愁死了,我老公那儿封区了,他们公司一个密接,他算是次密接了。
QAQ要命了简直。
今天去医院就感觉氛围又严肃了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