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是谁传出去的！给我查！”
老爷子在办公室里兀自生气。
首当其冲的就是正好拿了资料进办公室的刘特助。
但刘特助是谁啊，他慢条斯理道：“董事长，您平时不上网，不知道现在的互联网环境，很多人没关系都能被阴谋论扯上关系呢，更不用说，还是陆先生这样，被人抓着把柄的。”
刘特助说这话时，表情眼神毫无破绽，就像是真的只是在陈述现实。
连让人生气，都找不到可以借题发挥的点。
更不用说，老爷子本身就不是那种会借题发挥，在员工身上随意发泄怒火的人。
此时，也只是手指着刘特助，呼哧呼哧地喘气。
刘特助还没住嘴：“董事长，现在要想的可不是陆先生的事儿了，得想想咱们集团怎么度过这次舆论危机了。”
“舆论危机！舆论危机！又是舆论危机！”
老爷子眉间皱紧了。
在他年轻的时候，哪有那么多舆论危机。
做实业的只要保证自家的产品没有质量问题，不在立场问题上出错，就很难有什么舆论危机。
那些做非实业的企业，就更不用愁了。
拜托，那时候的普通人很多甚至都觉得，金融企业就是做银行的。
更不用说什么对此提出质疑了。
怎么才过了这十几二十年，稍微做点什么都会引起舆论危机。
“互联网不好！不好！”老爷子无能狂怒。
但不管他在这里如何生气，也改变不了，陆清远又一次给集团刚刚重新树立起来的信誉度上撒了一把灰。
对大部分网友来说，陆清远的身份是集团董事长的儿子，是前任总裁，也是现任总裁的亲哥。
集团内斗，兄弟阋墙，对网友来说，就是最大的热闹。
至于这种偏向负面的舆论会对陆氏的股市造成什么影响，会不会让其他竞争对手趁机下手，那跟网友有什么关系。
刘特助甚至觉得，那些在背后搞事的董事和高层们也未尝不知道这一点。
但是相比较放任陆清远作妖，未来可能会对陆氏集团造成更加不可预估的损害。
那么，不如就牺牲一眼前的利益，彻底将腐肉剜除，日后长好了，照样能蒸蒸日上。
刘特助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不能简单地说，这么做是好是坏。
但不得不说，眼看着之前偏爱长子而忽视了自家总裁的需求的董事长，因为陆清远惹出的麻烦而烦躁生气。
刘特助心里，爽了。
其实他心里也知道，董事长之前之前变着法地想保住陆清远，也是因为陆清远十年来和自己分居两地。
俗话说，距离产生美。
父子之间大抵也是如此。
分开时间久了，就是彼此之间曾经有过的摩擦，都被不断美化。
离得近了，反倒生出一些怨尤，就比如老爷子和陆清珩。
刘特助还记得，老爷子也不是从陆清珩刚当上总裁的时候，就开始爱上了钓鱼的。
那时候，老爷子不放心陆清珩，三不五时也总是会在集团坐镇。
一老一少，还都是极有掌控欲的人。
免不了有磕磕碰碰。
光是刘特助知道的，那十年里，董事长和总裁就分别因为集团发展路线，子公司发展规划上，产生过不下十次争执。
也听过董事长不止一次念叨诸如“你哥哥要是还在这里，他一定会如何如何做”的话。
这种情况从最开始的几个月说一次，到后来，随着陆清珩对集团的掌控能力越来越强，对集团未来的规划越来越清晰，次数也越来越多。
最频繁的时候，一天内，董事长念叨了足足三次。
三次啊！
别说是总裁了，刘特助自己都听烦了。
要不是碍于董事长是给自己发工资的人，他都忍不住想阴阳怪气一句：“陆清远还是总裁的时候，也没您和他少吵架，怎么，人一走，就成白月光了？”
也就自家总裁性子好，才忍了下来。
这样的矛盾一直积压下来，就像是亟待喷发的火山一样，终于在一起集团董事以权谋私出卖集团内部资料的事件中，全面爆发。
老董事长坚持，那些证据都是有心人假造，为的就是赶走集团内部那些老董事，好给新人们腾位置。
至于有心人，自然就是那些陆清珩一手提拔起来的年轻人们。
为了不寒了那些打江山的老董事的心，老董事长坚决不让总裁处理了那几个犯事的董事。
说白了，那几个做错事的董事根本就只是一个由头，根本还在于董事长和总裁对于集团发展路线，始终达不成一致。
老董事长的固执，没有让总裁退步。
相反，原本只打算让董事们交出贪污所得，并办理内退，好歹对外有个体面的总裁，在董事长这番表态后，直截了当选择了报警。
随着呜哩呜哩的警笛声从集团大楼离开，刘特助发誓，自己当时的确看到了还没老成这样的董事长的脸，黑了。
黑的一塌糊涂。
就跟现在一样，手指着总裁，呼哧呼哧直喘气、
不出意外的话， 接下去应该要发生类似父子反目之类的狗血剧情。
结果，不出意外地出了意外——因为职业病早几年就办了内退的董事长夫人赶来了。
并以一己之力，压着董事长也办了内退。
还在董事长气急，坚持说自己要对集团负责的时候，劈头盖脸一顿质问：“你到底是想对集团负责，还是想满足你的掌控欲？！老陆，你当领导当久了，现在在家人面前，也卸不下这幅领导派头了是不是？”
刘特助一直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董事长夫人这番话说出来，办公室里满场的寂静和凝重。
所有人都以为董事长会发火。
但谁都没想到，董事长不仅没发火，还在董事长夫人的坚持下，真的办了内退。
从此还真就把集团事务全权交给了总裁。
之后，听说也有过一段时间闲在家天天发脾气，找不到事情干。
后来才逐渐开始在董事长夫人的引导下，找到了自己新的爱好，也就是钓鱼了。
有过前车之鉴，刘特助对董事长时隔多年后，对陆清远的又一次偏爱，可以说，半点没有惊讶。
远香近臭，老祖宗诚不欺我！
在刘特助兀自觉得暗爽的时候，陆老爷子也没只顾着生气。
之前也说了，他年轻时也同样是杀伐决断的性格。
如今，不过是因为年纪大了，和长子分开两国多年，才对陆清远有了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是的，不切实际。
陆老爷子已经用自己多日只睡两三个小时换来的黑眼圈，证明了这一点。
他连此时看着办公桌上，那个薄薄的平板电脑，眼里都恨恨的。
他怎么能想到，这薄薄的平板电脑里，竟然能放这么多需要处理的文件。
明明十几年前，他处理的文件都是一本本放在办公桌上，肉眼可见的！！
处理完一件，文件就会少一件。
怎么十几年后，要处理的任务看着很少，薄薄一个平板电脑，但是怎么加班，都不见少呢？？
明明他都已经加班加点了，却还是有源源不断的不同部门经理主管来，询问他递上来的文件处理了没有。
陆老爷子十分艰难地想，难不成自己小儿子结婚这些日子一直没消息，就是因为天天加班，没时间回家过正常的夫妻生活吗？？？怪不得看起来这么虚呢！！
莫名躺枪的陆清珩：？？？你才虚！！！
对小儿子身体的关心先放在一边，毕竟眼前有亟待解决的问题。
“先把网上的那些传言给封一……”
陆老爷子的话都没说完， 办公室的门就被人暴力推开。
“封什么封？！还嫌不够丢人？”
“阿、阿云，你怎么来了？”陆老爷子人都傻了。
来的人，赫然就是应该正在海外度假的陆老夫人高云。
老太太度假回来，精神矍铄，染了一头艳丽的红色头发，站在皱巴着脸，眼下还有黑眼圈的老爷子跟前，明明是同龄人，倒真像是两代人了。
老爷子明显也对老妻的变化感到惊讶。
眼睛从妻子的头发上，转到她精致的妆容上，再往下转到她身上的沙滩裙上。
说实话，哪怕是以前年轻时的高云，打扮也没这么招摇过。
或许是老爷子的表情实在是太过明显，也或许是老夫老妻几十年，彼此实在是太过了解，以至于老爷子只是一个眼神，老夫人就瞬间get到了他的想法。
她登时抬高了下巴，轻哼了一声：“怎么着？你儿媳妇教我的，不好看？”
老夫人看似在询问，实则，眼神中满满都是威胁。
平日里也是说一不二的老爷子，在老妻的眼神威胁中，也只能讪讪地缩了缩脖子：“好看，好看，怎么可能不好看！”
很好，很有求生欲。
边上的刘特助趁着没有人发现自己，默默往办公室的角落挪了挪。
还得是董事长夫人来啊！
呜呜呜，董事长的热闹虽然很好看。
但是被迫看热闹的自己，职业生涯不会就断送于此吧？？
哪知，他不动还好。
一动，立马吸引了高云的注意力。
高云身为陆氏集团董事长夫人，身兼党群部负责人和宣传部门负责人两个职位几十年，即便是已经退休好些年，一旦正经起来，浑身上下的威慑力还是很强。
她“嗯”了一声，眼神扫了过来，就瞬间让想装作自己是透明人的刘特助浑身一震。
“刘特助，你去通知各部门，集团要公开此次华鑫小区事件的真凶，准备联系记者，开发布会，正式向公众道歉。”
“阿云，不用这样……”
老爷子劝阻的话还在嘴边呢，刚刚还对着刘特助态度还算温和的老夫人就猛地转过脸来。
“还不用这样？不用哪样？不用公开真凶给公众一个交代？还是不用开发布会给公众道歉？”
老夫人的语气越发严厉。
直问得老爷子讪讪，勉力解释了一句。
“我的意思是，清珩走之前已经批下补偿方案了。”
“补偿归补偿，道歉归道歉！”老夫人的语气颇为恨铁不成钢，“小时候，我们教导两个孩子的时候，都还记得告诉他们，伤害了别人，要道歉要赔偿要知道错，怎么轮到你自己了，你就不知道了？”
老爷子表情有些尴尬。
老夫人轻哼了一声，没再继续指责丈夫，转而双手抱在身前：“还有清远，他做错了事情，指望着他七八十岁的父母替他擦屁股，且不说咱们没义务替四十岁的儿子出头，就算是有，那也是我们两个当父母的为没教育好孩子而承担责任，而不是让他弟弟，让清珩来给当哥哥的承担责任！”
说得对！
刘特助在一边默默点头。
还是老夫人看得明白。
该骂的骂完，老夫人到底还是心疼自己丈夫。
“还有你，还当你是十几年前的身子骨呢？晚睡一天都得心悸的身体，还以为自己能管理好这么大的企业？真想抛下我去死，就直说，我干脆利落给你来一下，也免得你折腾自己，还浪费时间。”
说到最后，还不忘毒舌一下。
但，老夫老妻的，老夫人心疼老爷子，老爷子自然也能体会到老妻冷漠言语下的关心。
一时，嘿嘿一笑，抓住了老妻的手还上下掂了掂。
刘特助抓住机会，语速极快地汇报了一声：“那董事长，我先出去通知各部门，准备发布会事宜。”
说完，不等老爷子说什么，直接就闪出了办公室。
嘿嘿，只要自己跑得够快，即便董事长想要反悔，也来不及了。
这天，原本以为华鑫小区无证爆破的事情已经落下帷幕，连记者们都转移了视线的时候，陆氏集团却突然在大家临近下班的时间点，召开了一场发布会。
还是一场直播发布会。
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这估摸着是一场惯例的发布会，估计就是总结一下最近陆氏和龙耀发生的事情，然后展望一下未来。
至于网上那些关于陆氏兄弟阋墙的猜想，以及各种八卦新闻，大部分人都没放在心上。
拜托。
要是随便什么网上的没有任何证据和调查结果的议论，都需要一一回应的话，集团法务和宣传人员每天也不需要干什么正经事了。
每天就忙着开发布会回应网友的问题就行了。
谁都没想到，陆氏竟然选择了一刚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