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贵妃和秦莲生是姐弟, 这不亚于一颗巨石扔进了深潭,溅起了千层浪。

要知道叶慧琼并非是从一开始盛宠的。她出身极低,且样貌身段连宫中一般的侍女都不及。若非当初运气好, 意外捡到在春宴上中了招的皇帝,春风一度怀了孕。她这辈子就算熬到死都逃不出掖庭。可即便当初怀了孕,还是七皇子的皇帝也并未打算将她接出掖庭, 是她去求的先皇后。先皇后一时怜悯,将她弄出了掖庭。

因为她的出现,成了皇帝和皇后心中的第一根刺。当时皇帝对叶慧琼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可谓是深恶痛绝。皇帝甚至吝啬的连一个妾室的身份都不想给她。

是皇后看在她怀孕的份上, 给了她一个正经的身份。

当时所有人都在奇怪,就这样的叶慧琼是怎么做到让皇帝改观, 只宠爱她一人的。

如今所有人都懂了。

叶慧琼在皇帝身边有人。一个日夜近身伺候、能切实在皇帝耳边说话的人。能打探到皇帝每日的心思, 能清楚皇帝的所有苦恼和忌讳,能精准地掌握皇帝的行踪和心情……若她们能有这样得用的人,她们哪里会只是个贵妃?怪不得皇帝皇后最终会走到此生不复相见的地步。

以叶慧琼对先皇后的嫉恨, 她不挑拨的这夫妻俩天崩地裂她都不姓叶!

不论是老宫妃们, 还是新进宫的人,都被这个消息给震惊得无以复加。贤妃和德妃是头一个反应过来的。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 便是去皇帝跟前上眼药。

她们跟着皇帝也有二十多年, 十分了解皇帝的性情。陛下最厌恶的便是后宫女子手伸太长,叶慧琼当真是胆大包天。直接在皇帝身边安插了一个对皇帝了如指掌的暗桩。

“天啊, 这回叶慧琼是死定了吧?”

贤妃无儿无女也无宠, 甚至连钱都没多少。上了年纪以后就留了个看热闹的嗜好, 后宫里翻点什么浪花,她都冲到最前头看, “这暗桩埋这么深,陛下午夜梦回, 醒来了会不会一身冷汗?若是这叶慧琼哪日嫌陛下挡了太子的路,是不是指使了秦莲生一杯酒就能……”

后头的话她不敢说,说多了隔墙有耳。但她那眼中全是这等看好戏的兴致勃勃。

德妃落井下石的手段就狠多了。她直接命人在宫里宫外散播一些似是而非的流言。一时间宫里宫外都议论纷纷。都知晓太子近来跟秦莲生联络的频繁,似乎在密谋着什么大事儿。

太子能密谋什么大事?他都已经坐上了储君之位,天底下能威胁他的人还能有几个?

事实上,德妃散播的流言倒也并非全是谎言。朝堂上前太子恢复身份一事闹得声势浩大,皇帝三天两头为了这事气得上火。后宫自然都知道。废太子回来对谁威胁最大,自然是现太子萧承焕。若萧承焕是个才名远播的明君,或者第一桩案子就办的漂漂亮亮的,他自然不会这么慌。

可他性情跋扈狭隘,目光短浅。竟然在皇帝有意给他镀金的大事上犯了致命的糊涂。没参悟皇帝的用意,靠这事儿站稳脚跟不说,还偏偏自己作死的对赈灾款动了心思。

如今后悔莫及,也已经是晚了。天下人将他作的恶看在眼里,天下人都知道他不堪大用。

可他好不容易爬到了太子之位,眼看着跟执掌天下就一步之遥,再让他退回原位是不可能的。萧承焕是死也不允许萧衍行回来的!

他能做的都做了。论能朝臣追随的功绩,他没有。论服人的学识和品德,他也没有。他唯一有的,就是一个能随时随地帮他善后的母妃和皇帝对他的父子之情。

萧承焕如今只能抓着这两点优势,不停地在皇帝跟前转悠,以博取皇帝对他的偏爱和爱护。以及时不时让母妃帮他出招,精准地表现出洗心革面的姿态。好让父皇和朝臣们能看了心软。只要父皇坚定地维护他,萧衍行就挤不走他。

可是光靠这一点是不足够让人安心。只这点优势挡不住萧衍行的回归。萧承焕明白要想从根本上杜绝被萧衍行取代的可能,就是阻止他回京城。

而正好皇帝的心里也不愿意看到萧衍行回来。这才是他致胜的关键!

为了阻止萧衍行回归原位,萧承焕最近确实频繁地进宫,频繁地与秦莲生见面,私下详谈。

事实上,两人从很多年前就关系十分密切。毕竟萧承焕长于皇帝身边,跟秦莲生接触自然就多。他们时常会凑在一处私下叙话,往日旁人不曾觉得不妥。可如今秦莲生的身份曝露了,这一切就变得居心叵测了起来。

这段时日,不仅朝中那帮人在上奏,各方势力联动,企图以理服人说动皇帝妥协。叶慧琼也试着在打感情牌。倒不是打过去两人二十年情分的感情牌。叶慧琼清楚男人都是色衰而爱驰的,甭管过去多少宠爱,她一老一丑就什么都不剩。

而她唯一能用的感情牌,就是皇帝对先皇后的怨恨。

皇帝怨恨先皇后,说来也稀奇,起因和导火线都是叶慧琼。

皇帝与先皇后本是一对恩爱和睦的夫妻。因为春宴上出了她这个意外,两人的关系出现了裂缝。而后来叶慧琼发现自己怀孕,意识到自己机会来了,几次企图递消息进七皇子府。被当时是七皇子的皇帝视而不见,却惊动了先皇后,两人之间的裂缝才变成了隔阂。

这其中的内情,陈年旧事,没人比叶慧琼清楚。因为就是她亲手造成的一切。

也正是因为太明白,她才会那么的恨再三对她伸出援手的先皇后。这种以德报怨、不跟弱女子计较的泾渭分明,让她觉得自己骨子里就是卑劣和肮脏的。这种卑劣的认知持续萦绕了叶慧琼很多年,提一句先皇后便会想起来。如付骨之蛆,无法摆脱。

皇帝怨恨先皇后的讲原则、对弱者仁慈。若不是她阻止他处理叶慧琼,他们之间不会走到那一步。怨恨先皇后先放弃了他,放弃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但皇帝私心里其实一直明白,当初造成那样的结果的根本原因是自己的愚蠢。若非他中了套儿,又怎么会有叶慧琼这个污点?若非他不够警醒,又怎么会让一个掖庭罪奴怀了孕还藏到了快生产!一时错一世错,似这样的错误,韩灵素那样周全的人就从来不会犯。

她总是那么冷静且聪慧,永远做最正确的事。

明明韩灵素可以自私冷血一点,可以不那么高尚。只要装作不知情,任由他抹除这个污点,一切就还是原先的样子。可韩灵非要插手,还站在了叶慧琼那一边。因为太过怨恨,皇帝才迫不及待地让韩灵素知道。她救下的这个女子到底值不值得她救!到底值不值得她放弃他!

叶慧琼的宠爱,起源于一场蓄意的赌气和愤怒涌上头颅的报复。

这对任何一个有自尊心的女子来说都是一场笑话,一个巨大的羞辱。

叶慧琼知道,所以才怨恨。

不过她不怨恨皇帝。这是她的夫婿,她未来的依靠,当然不能怨恨。她只怨恨让她良心不安的韩灵素。事实上,不仅皇帝不愿提起韩灵素,叶慧琼也不愿提起她。仿佛提起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她不管穿多华丽的衣裳戴多价值千金的首饰,都比不上她一根手指头。

叶慧琼强忍着不适,在正月十五元宵佳节的宫宴上给皇帝安排了一场戏。

相同的事情,相同的人物关系,她故意将过去的一切重演。

不得不说,叶慧琼大智慧没有,拿捏人心的本事却是无人能及的。旁人只能看出皇帝对韩家的怨恨,以为是功高震主。却不知皇帝为何那般厌恶韩家和韩灵素所生的中宫嫡子,在韩家都已经落败了还不愿放他一条生路。她却能精准地把握皇帝的心思。

正是因为太爱,所以才会太恨。恨到眼不见为净,彻底死光了才安心。

她通过这场戏就是告诉皇帝,萧衍行一旦回来,将永远提醒皇帝自己是被韩灵素扔掉的这件事。因为韩灵素就是在皇长子出世后,彻底断绝了跟皇帝之间的虚与委蛇。

萧衍行就像一个警醒的钟,看到就会郁气难舒的痛苦。

不得不说,叶慧琼的这一招既狠又毒,切中了要害。若非她从中搞出这等龌龊手段,萧衍行不需与隋家联姻便能重返京城。正是因为她太会拿捏皇帝的心思,才让皇帝硬生生抗住了朝臣的联合上奏不退让。萧衍行除非起兵,否则只能用人情手段,和平的推进这件事。

当然,萧衍行是有能力起兵的。他本就是韩修的外孙,又有上战场的能力。明面上的西北驻军和暗地里的韩家军唯一认可的主子。战力隐藏在暗中,他若是起兵,手到擒来。

但起兵最伤的,乃是天下百姓。若非到无路可退,萧衍行是等闲不会为此起兵。

然而叶慧琼有她的一套手段,萧衍行自然也不会躺倒任由她来拿捏。她能拿捏皇帝微妙的心思,萧衍行也能拿捏皇帝多疑的性情。

叶慧琼让他成为皇帝的噩梦,萧衍行也能让叶慧琼的一切成为一场泡影。

叶慧琼与秦莲生的这层关系藏得严实,此时拿出来正正好。

萧衍行素来便是这般,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直击命脉。

果不然,这等内情曝光,皇帝心中对叶慧琼的所有感情就变了味。大为震怒的同时,厌恶至极。往日对叶慧琼所生子嗣的疼惜也打了折扣,变得如鲠在喉。连被他抱在膝上长大的小公主来求情都没有用。太子和两位皇子跪在外面两天两夜,皇帝也依旧没有心软。

就如同所有人猜测的那般,皇帝在发现这层关系的瞬间后脊梁一阵一阵的发凉。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若叶慧琼想要他死,秦莲生有无数次动手的机会。

皇帝第一次意识到若他表露过废除萧承焕太子之位,他的命也曾捏在叶慧琼母子的手中过。

不怪他会这么想,在皇家,弑父这种事也司空见惯。

所以皇帝下手也非常的狠绝,一切对他的性命产生过威胁的人,他不会有半分仁慈。皇帝剥夺了叶慧琼的贵妃之位,打入冷宫。秦莲生被溺死于水缸,一丝求情的机会都没给。至于太子萧承焕,虽没下令废除太子之位,但对朝臣弹劾太子的种种行径不再阻拦……

至于两个年纪还不大的皇子,皇帝虽未牵连,却让人将其禁了足。

“……你是怎么查到的?”叶慧琼没想到自己藏得这么深的东西,被吕黎这么一个新人给挖出来。她头发乱糟糟地披在身后,浑浊的眼睛泛着黄,看起来当真跟外头的老妪没差。

“你别管本宫如何查到的。”

吕黎端坐在玫瑰方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坐在地的叶慧琼。她其实有些不懂,叶慧琼这种长相的人为什么能做到这么高的位置。难道真的靠生孩子生来的?

是呢,叶慧琼有四个孩子。不,应该说叶慧琼活着的孩子有四个,没生下来的估计不止这个数。也就是说,在这短短二十年里,叶慧琼不停地在怀孕生孩子。怪不得会老的这么快,“贵妃娘娘,叶贵妃,你都有如今的尊荣了,三个皇子一位公主,为何总是不满足?”

吕黎虽然也渐渐迷上了这种一览众山小的滋味儿,但她觉得走到叶慧琼这个地步已经够了。没必要非得拼了命再往上爬,叶慧琼委实太贪心。

叶慧琼又岂会跟吕黎说这些?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她冷冷地嗤笑,“你也不会得意太久。”

吕黎耸了耸肩,不在乎自己能得意多久。她能走到如今这个位置,已经是走到了人生运气的顶端。皇帝在那个位置不会坐太久,等凉州的那位回来,早晚要让位。她如今这样的反而是最好。便是将来那位要清算所有人,她无儿无女无旧事瓜葛,兴许还能得一个不错的晚年。

“灵妃,你以为陛下是真心宠爱你的么?你以为凭你这五分相似的皮相就真的能拿捏住他么?”叶慧琼爬起来,拖着步子其他往吕黎跟前走。但只走了一步就被人拦下来。

叶慧琼脸上闪过恼怒,却也拿他们没办法。

冷哼一声,她又道:“陛下才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通过厮杀坐上皇位的人,有几个是傻子?莫要以为你那些小手段他不知,他心里清楚的很。之所以不动声色,不过是你不在他眼中罢了。赝品终究是赝品,永远别妄想跟正品一较高下……”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吕黎的宫婢一巴掌重重地扇在了脸上。

吕黎的脸上敷了一层寒冰,虽然没开口,但她身后的一众宫人脸上都露出了恼怒之色。吕黎当然清楚这些,她一点都不在乎!她只要拿的到手,捏在手心里的,切切实实的好处!

“这用不着你来操心!你还是管管你自己吧!”

吕黎本是为了韩灵素来找叶慧琼的,她想知道韩皇后的一切。然而叶慧琼看样子,根本不会告诉她:“你都已经不是贵妃了,还在高傲什么?莫不是以为你那几个孩子能救你出去?别做梦了!”

叶慧琼冷冷地瞪向吕黎,呸地吐了一口痰。

也不知她是怎么吐得那么精准,那口痰恰恰落到了吕黎的裙摆上。吕黎这一口恶气直冲头顶,“来人,给我狠狠地打!”

吕黎在冷宫教训叶慧琼一事,外头人听得分明。只有没把人打死,他们是绝对不会管的。

进了冷宫,不管你曾经是皇后是贵妃还是谁,命比地上的蚂蚁都薄。这叶氏得亏还有四个孩子在外头,皇帝虽厌恶了他们,却斩不断血缘。这几个孩子跟废太子不同,算是皇帝亲眼看着长大的。再是如何憎恶他们的母亲,自小到大培养出来的父子情却不是假的。

孩子还在,叶氏就有保命的底牌。

吕黎这边教训了叶慧琼一顿,隋家老爷子也掐准了时机提起了让废太子恢复身份的话。

隋老王爷挑了个最佳的时机提,且隋老爷子深谙语言的艺术。站在为皇帝考虑的立场和维护大庆国本的角度提起这件事,恢复萧衍行身份一事便变得没那么难以接受了。毕竟跟萧承焕相比,萧衍行可要省心省事的多。且再让朝臣这么参奏下去,也确实影响到京城的稳定。

从隋老爷子进京,到皇帝同意恢复萧衍行中宫嫡子身份,只用了半个月。

皇帝能答应的只有中宫嫡子的身份,太子之位是绝对不可能。太子既然已经废除,不可能再立。至于现太子萧承焕,皇帝早早写好了一封废黜的诏书。苦于先前维护现太子维护的太坚决,如今不好突然同意废黜。只等拖上一段时日,再做定论。

且不说恢复萧衍行中宫嫡子身份的诏书刚下,消息已经抵达了凉州府。这边的官府势必要将抄没萧衍行的所有财物归还。

不仅要归还原先的府邸,家财,奴仆,还得下放朝廷误判的补偿。

一般来说,大庆律令规定地方官府抄没家财充公,是落到官府的库房中。萧衍行的身份特殊,所用的物件那是皇家专用,外头绝对不敢流通的稀罕东西。当初抄没的家产绝大部分是运送进京了,少量的被当地官府吞了。

当然,其中不乏抄没官兵的顺手牵羊之举,但这些东西追回来论起来就话就长了。但不管如何,要归还的必须归还。否则一个偷盗私藏皇长子私人财物,论罪也是要命的。

在凉州的府邸是第一个归还的。

毕竟皇子府,谁敢住?当初被查封以后,一直就没人住进去过。至于临安县的府宅,倒是被临安县县令给吞了。而后又被县令转赠给女儿当嫁妆,如今那里头住着刘氏和她后来嫁的夫婿。这宅子要还,可差点没把刘县令给吓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当场撅了过去。

他当初敢冲到萧宅跟前闹事,敢把曾为太子妾室的女儿再嫁,暗中给萧衍行使绊子,就是打着萧衍行永世不能翻身的主意。如今陡然听到他恢复中宫嫡子身份,可不是要命了?

刘县令当天就命人将女儿女婿赶出了那栋宅子,亲自冲到如今的梨花巷子的萧宅门前告罪。

不停地磕头,请求萧衍行饶他一命。

萧衍行这时候哪里有空理会他这等小鱼小虾?

身份恢复以后,他要面对的人多的数不胜数。无论是凉州的、西北边境的、江南的、巴蜀的、还是京城远道而来的,曾经只能隐藏在暗中的人,身份需要得到承认。一些沉冤昭雪的下属也势必要重新回到阳光下。他手头需要处理的事情也如浪涌一般多。

不过这些早在他的预料之中,倒也没有干扰到他。袁嬷嬷便能将这些小鱼小虾驱逐干净。

萧衍行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只能在三更半夜去王宅。他如今还没有搬回过去的宅子,下面人在操持。他自个儿倒是很喜欢王姝的小院,无论多晚都会回来抱着王姝睡。

王姝要不是睡眠质量好,早晚被他烦死。

两人自从上次不欢而散后,莫名进入了一种默契的都不提的状态。王姝也不提什么走不走的话了,因为知晓说了没用。次次说都是一个结果,她嫌浪费口水。

萧衍行见她不提,心里松了口气。他实在不想总是跟王姝争吵这些,吵的多了,他俩的感情都会受影响。

姝儿聪慧归聪慧,性情是有些天真的。许是王程锦保护的好,让她不曾见识过这个世道上人心险恶,也不曾遇见过世道上的不平事。不曾见过龌龊事,才会以为她讲道理,所有人都是讲道理的人。以为她愿意给别人体面,旁人也会投桃报李。

事实上,世道上像她继母毛氏那般的小人才多,不讲仁义才是常态。

萧衍行知道嘴上说这些没有意义,他只能多做一些事。盼着王姝有朝一日能懂他的心。

王姝以前确实是天真,若非天真也不会被一个毛氏拿捏。但经过毛氏那一遭,她早明白了人心险恶。之所以会跟萧衍行拉扯,就是知道萧衍行这个人跟普通男子不一样。王姝总是觉得,萧衍行的身上有克服这个时代弊端的胆气和魄力。

区别在于他想不想,和他愿不愿意。

不过现在不管懂不萧衍行的心,王姝出了月子,第一件事又是去捣鼓试验田。

虽然身体还虚弱,但试验田里的重活不需要她亲自去干。她主要是亲自到现场,根据测交计划、回交计划、定向培育杂交实验计划,将所有的田地划分出合适的区域来。六个稻种的对照实验组,按照地理位置区别开。防止实验出现干扰,规划必须科学。

再来,小麦的实验计划重新实施,也需要一次现场的勘察。去岁实验不成功,不乏现场条件没弄清楚的原因。

小麦跟水稻的成熟期不一致,扬花期也有很大的差别,短的需要严格把控。为了能精准地控制实验程序,王姝需要在物质条件上提前为后续操作留出充足的空间。

另外,去岁铃兰发现的那一株小麦的变异种也留了一小戳的种下来。今年可以试着育秧,进行性状测试。

不得不说,去岁小麦实验的失败成了王姝心中一根刺,打破了她对实验活动高度自律的要求。王姝心里觉得愧疚,所以今年必须弥补过错。

她身体一恢复就跑去农田那边,萧衍行是委实没想到的。正常妇人在出月子的头一件事,不是好好的跟孩子亲近亲近么?怎地姝儿这般与众不同?

他怀抱着已经褪去了红皮变得雪白的女儿呦呦,小孩儿经过这一个月,好看太多。

呦呦是王姝给女儿取的名字。这姑娘估摸着身上全是反骨,他给两孩子取了名不够,王姝自己又给两孩子取了别的名。大的叫王眠野,小的叫王鹿呦。

野鹿眠山草,山猿戏野花。王眠野,王鹿呦,可见这丫头司马昭之心。

心里冷哼,萧衍行却没有阻止王姝。他答应过会给她一定的自由,这句话从来不是虚言。不过王姝对种地的这份执着也确实惊到了他,这已经是王姝无数次身体力行地表明对种地的热爱。

“……到底在种什么东西?”萧衍行将孩子放回了摇篮里,转身离开了偏房。

他每日只抽得出一刻钟出来看一看孩子。两个孩子自然都十分稀罕,但女儿出世便比儿子瘦弱太多,萧衍行难免要给出更多的怜爱,所以每回过来亲自抱的都是女儿。

奶娘们见他次次都抱女儿不抱儿子,心里免不了嘀咕,这家男主子真怪,竟然稀罕女儿多过儿子……

下人的想法,影响不了上面人。

大庆的规矩,一般正妻新丧,夫婿是要为妻子守节一年的。但萧衍行并非一般男子,皇子是不必为皇子妃守节的。何况花氏算什么皇子妃?她死的时候,萧衍行身份还没恢复。花氏新丧,萧衍行不受干扰,便是私下与人议亲都不碍事。

但萧衍行还是以妻子新丧,暂时闭门不见客为由,将与隋家女的婚事拖至了一年后。

隋家虽然心急,却也不急这一会儿。非常知礼地表示了愿意等。

这次的劝解皇帝松口,虽说隋老爷子起了重要作用,但究其根本,还是萧衍行自己出手动摇了皇帝的心智。皇帝的心智一旦被动摇,被劝动也只是早晚的事。隋家清楚这一点,所以格外的没底气,自然不敢居功。不过萧衍行答应了会与隋家联姻,自然不会反悔。

事实上,萧衍行去隋家那一趟,并非是为了请隋老王爷出面劝说皇帝。让隋家老爷子出手劝皇帝只不过是顺带,真正的目的是将隋家的势力和人脉收入囊中。

毕竟隋家后代子孙资质平庸,早晚要跟皇族联姻。若萧衍行拒绝了,他们极有可能会倒向萧承焕。萧衍行不允许这种意外。

萧衍行太清楚,皇帝便是退了一步也不会让他好受的。想要恢复往日荣光,不可能一蹴而就。他需要筹码和旁人绝对撼动不了的势力。别看隋家如今渐渐有了日薄西山的架势,但长达百年形成的势力没那么容易消散。隋家的地位依旧尊崇,一般世家贵族难以与其相提并论。

除此之外,隋家的姑娘是最有资格替他镇住那些蠢蠢欲动的人。

这次翻案,不少人为萧衍行付出了心血,其中杨家、柳家和梅家更是不遗余力。付出了自然就要有回报。杨家的女儿和柳家的嫡长女都在后院。

古往今来,除非在后宫,否则妾室不能扶正。既然他们的女儿与正妃无缘,最直接的好处自然是谋得上玉蝶的侧妃之位。毕竟在皇室,无论正侧,将来只要萧衍行荣登大宝,都有立后的可能。而皇子一共有一正两侧三个妃位,僧多粥少,根本不够分。

这侧妃之位其中一个,萧衍行早就为王姝准备好了。

有些事情,则需要正妃来做。

诏书抵达凉州府临安县的当日,巴蜀那边也寄来了一封出自隋家姑娘的亲笔书信。隋暖枝在信中表示,若是方便,她希望能单独与萧衍行见上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