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残夜尽褪, 原是稀薄如纸的辰光,此际渐然敞亮了些许,淡金色的薄光覆照在了远处绵延的群山之上, 温廷舜对众人点了点头:“起初, 我在茗鸾苑内探查了几遭, 觉察到了一桩事体有些不大对劲,那便是今日东西两苑那兵防戍卫的数量,与昨夜并不一致。”
庞礼臣称不上伶俐,可脾性还算是敏锐的, 顺着温廷舜的话道:“你的意思是,今日赵瓒之将大部分的兵力,都调去了西苑, 便是为了抓我们, 免得阻挠了他与完颜宗武的谈判大计?”
温廷舜敛眸道:“若真纯粹是为了对付我们几个人,赵瓒之还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
魏耷抱着臂膀, 接话道:“赵瓒之将大部分兵力调遣至西苑,莫非并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而是另有成算?”
众人心中拢起了团团疑云,被他们一直押送着的长贵,此刻冷然哂笑了一下,道:“七殿下好生磨砺的刀, 刀刃对准的, 怕不是庞枢密使罢,庞枢密使之于七殿下,相当于, 我之于温青松。”
庞礼臣面容阴晴不定,冷睨了长贵一眼:“你这金人的走狗, 在此处信口雌黄做甚么!”
下一息,却听温廷舜沉声道:“他说得并没有错。”
众人讶异不已,庞礼臣眉心渐然拧成了一股缰绳,声音重重发震,“赵瓒之怀疑我父亲是细作,那些调往西苑的兵力,其实都是冲着我父亲去的?”
这怎么可能呢?
事况的急转直下,反转太快,委实有些出乎庞礼臣的意料之外。
在庞礼臣印象之中,庞珑一直都是媵王忠实的拥趸,是朝庙之上左党势力的主心骨。三舍苑举行的升舍试那日,流民寻衅,禁军镇压之时,一柄乱箭疾然扑向了温廷安,这柄乱箭明面上是殿前司的逻卫所射,但箭簇之上的翎羽徽识,却直直指向了枢密院。易言之,若是庞珑没放权,殿前司根本不敢妄自刺杀温廷安,温庞两家虽说为了夺嫡之争,已然到了势同水火的地步,但还不至于彻彻底底撕破脸面。
后来,他去崇国公府谒望了温廷安,因心中郁气过深,且同庞珑好生争执了一场,庞珑没否认遣暗卫刺杀温廷安这一桩事体,还严命庞礼臣同温家大郎断绝来往。庞珑做的种种,都是让庞礼臣深以为,庞珑是赵瓒之的鹰犬,为了扶衬七殿下得登大宝,庞珑甚至可以不顾及亲缘,对儿子的朋友妄下杀令。
庞礼臣因此也寒了心,畴昔他是敬畏庞珑的,但知晓庞珑要杀温廷安以后,二人的父子关系,已经走入了名存实亡的地步。
思绪幽然回笼,庞礼臣稍微定了定神识,在目下的光景里,温廷舜却是在说,赵瓒之怀疑庞珑是个细作,特地设下了一局,明面上命钟伯清调兵遣将,来活捉他们,暗地里,却是在丈量着庞珑的忠心程度。
赵瓒之自然是知道,庞礼臣被深埋在了隧洞底下。
故此,赵瓒之这是给了庞珑选择两难,要么救庞礼臣,要么不救。
要向赵瓒之聊表忠心的话,庞珑只能选择不救。
假令庞珑选择救下庞四郎,说明他是动了恻隐之心,救下了庞四郎,也想必会连着救下其他少年。
不论是庞礼臣是他的儿子,还是不是也罢,他都无法改变他是纸鸢的身份,他是效忠于东宫太子的,庞珑救下了太子的党羽,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庞珑是个名副其实的贰臣,心存贰心!
庞礼臣的目光落在了温廷舜身上,思及了什么,心中明显有了极为强烈的一丝触动,后知后觉明悟了过来,急声问道:“且慢,温兄,告诉你隧洞底下潜藏有密道的这一桩事体,该不会就是我父亲告知予你的罢?”
庞礼臣一定要确认心中一直在困扰他已久,致使他摇摆不定的事情。
温廷舜的右手拇指摩挲着左手指腹,“我从东苑回西苑,担心你们的情状,赶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庞枢密使前来的一位随扈,其人名曰蔺苟,想必你是有印象的,蔺苟给我传了话,说庞枢密使要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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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溯至半个时辰之前,蔺苟带着温廷舜,去见了庞枢密使。
庞珑正在西苑的一座值房里,对着窗扃负掌而立,窗扃之外是连绵的翡翠群山,偶有飞鸟掠山而逝,顷之,蔺苟推门前来,稽首道:“大人,人带来了。”
庞珑心神一动,压低了声音道:“让他进来,手脚仿佛仔细些,莫被人瞧见了去。”
蔺苟恭声称是,快步出了值房。
不一会儿,着一身夜行衣的少年来的时候,庞珑适时转过身来,开门见山地道:“我知道你们在此处,是为了什么,但你们目下的处境煞是危急,钟伯清与云督头已然率人去搜掘隧洞,不到半刻钟,他们必会搜查出你的同党。”
温廷舜的同党,自然也囊括了庞礼臣。
在庞珑眼中,没有什么事儿比自家儿子的命更重要。
温廷舜稍稍扬起了一侧的眉心,神态倦慵,并未接话,情绪不曾显山露水。
庞珑晓得,突如其来将对方招了过来,对方显然不可能会信任他。
庞珑自袖袂之中摸出了一卷陈旧的地舆图,横向铺展在了乌案之上,执起了一枝椽笔,蘸染了一些朱色的墨,遽地在地舆图之上,圈起了某一处位置,并画下了一条粗红的线,道:“我给你们画了一条密道,密道一头通往隧洞底下,一头通往乱坟岗,乱坟岗是在酒场之外,虽有设岗,但防守较为疏松,易于你们奔逃,待会儿,我便遣蔺苟带着你去密道,你带着他们从密道逃出去,便好。”
一抹兴味掠过了温廷舜的眸底:“庞大人这般帮我,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
他的指尖轻轻叩击着臂弯处的袖褶,慢条斯理地道,“大人是不是早就知晓了我们的存在,也知晓完颜宗武的筹码,就在我们的手上,故此,您打算救下我们,条件便是让我们交出完颜宗武的筹码?”
这一番话,教庞珑的容色微微地变了一变,仿佛温廷舜说中了他的真实筹谋。
庞珑端着一盏清茗,坐在上首之座,浅浅地抿了一口,淡声说道:“是,我确乎打算挟恩图报,长贵这个人,纵然是罪大恶极,但你们不能杀了他,他尚还不能死,你们不妨将他交由给我处置。”
温廷舜淡扫了他一眼,不温不火地反问:“大人是想怎么处置,将长贵交给媵王么?”
出乎意料地是,庞珑摇了摇头:“我会将长贵交回给金国的三王爷。”
温廷舜怔了一下,俨似没有料知到庞珑会这样说。
众所周知,在正午牌分的时刻,赵瓒之和完颜宗武将会进行第二回 谈判。完颜宗武损失了长贵此一筹码,加之赵瓒之一直在逼迫他割让元祐三州的疆土,此情此景之下,完颜宗武一定会采用第二个筹码,即是,让冶炼场的劳役引燃地底下的火-药,以此来威胁媵王。
第二个筹码委实过于危险,庶几是与玉石俱焚无异,火-药的火绳一旦点燃,不光是赵瓒之会有性命之忧,甚至是,整一座酒场的人,都未能幸免于难。京郊四遭都是山林,酒场处于山林的心脉地带,酒场起了火,也会殃及四围连绵的山林,引发极为严峻的山火。在大邺里,山火可不是甚么小事,若是有人蓄意纵火,将会被处以极刑。
假若此火,是由赵瓒之名下的酒场造出来的,虽说恩祐帝不可能会处决这位七皇子,但一定会褫夺其皇位。
再退一步来说,假定赵瓒之在火殛之中大难不死,可以发动兵变,但他有通敌叛国的罪咎在身上,根本不得民心,正所谓失民心者失天下,赵瓒之成为了储君,那龙椅也是根本坐不住的。
温廷舜脑海里晃过了无数种可能,但唯独没预料到庞珑竟会说,要将长贵交回给完颜宗武。
他一直认为庞珑的目的,是要将长贵秘密地呈交给媵王。
温廷舜对庞珑之所言,不置可否,采取折衷的态度。
温廷舜敛了敛眸,凝声道:“长贵是在温家蛰伏了二十余年的谍者,掌握了诸多与温家休戚相关的谍报,若是交给了你,那岂不是间接将温家的软肋暴露了出来?大人之所以认为长贵还不能死,便是看在这一点,长贵是你们的磨刀石,等他交代了温家的所有情报,你们自会秘密杀了他,是也不是?”
庞珑听罢,却是捋了捋颔下的髯须,“长贵确乎是媵王的磨刀石,但他并不是我的磨刀石。”
说着,庞珑自袖袂之中摸出了一块玉牌,借着朗日覆照下来的光线,温廷安看清了玉牌之上的宝印,居然是太子赵珩之躬自题笔,畴昔,刚入鸢舍那一会儿,他在阮渊陵那处看到过一模一样的玉牌,玉牌上边的宝印,亦是出自东宫之手。
玉牌一物,可谓是佐证身份的重要徽识。
庞珑居然有赵珩之赐下的玉牌,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便是意味着庞珑真正效忠的上峰,不是赵瓒之,而是赵珩之,是东宫的太子。
庞珑居然是太子安置在赵瓒之身边的一枚棋子,温廷舜委实没有料想到此一局面。
这一枚玉牌便是板上钉钉的铁证。
倘若庞珑真是赵珩之的亲信,那么,他可算是同长贵一样,藏得也太深了,也藏得弥足久,温廷舜怀疑过长贵的身份,但唯独没有怀疑过庞珑。
目下见庞珑这般说,温廷舜心中微微了然,惕意稍稍淡了几分,凝着声说道:“让我们将长贵交回给大人,如此,大人打算如何处置他?”
庞珑见温廷舜的态度有几分松动,道:“交回给三王爷。”
将长贵归还给完颜宗武?
庞珑适时解释道:“如果不将长贵归还给三王爷,我担心三王爷留有后招,并且,这后招甚至可能会殃及酒场内所有人的性命。”
庞珑的怀疑是合理的。
但温廷舜并没有告诉他,温廷安潜入四夷馆去寻觅冶炼场的事情。
虽说庞珑亮出了玉牌,但温廷舜还不能全然信任他,不论是说话,亦或者是行事,都会有所保留。
庞珑也显著地看出了一丝端倪,他做出了让步“纵然长贵不在你们的手上,我也一定会将密道的位置告知予你们,毕竟,在救人这一桩事体上,我本就存有了一份私心。”
温廷舜读明白了庞珑的言下之意,庞珑所谓的私心,便是指庞家四郎,庞礼臣。
庞珑剀切地道:“是否将庞珑交还给我,兹事你好生考虑一番。”
温廷舜心中也有了一些考虑与思量,但明面上淡寂无澜,没接庞珑的这一席话,仅是点了点头,表明自己会做出考虑,其实,时间格外地紧迫,也不容他多去赘言多思,当下,他信步行至了乌案之前,视线定格在了那一份地舆图之上。
庞珑已经用朱笔圈出了隧洞所处的位置,又将与隧洞毗连着的密道,逐一用朱笔描摹了出来,逃生之路,遂是一览无余。
温廷舜有过目不忘之本领,细致地看了一遍地舆图,便是将密道的位置记了个一清二楚。
温廷舜临走前,庞珑又唤住了他:“四郎他这几日在隧洞底下,情状如何?身心可还好?”
庞珑一直都记挂着庞礼臣的性命与安危。
温廷舜寥寥然地牵起了唇角,说道:“等晚些时候,大人见着了庞礼臣,自会知晓他的情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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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听完了温廷舜言简意赅地叙述,庞礼臣的思绪遁入了一片恍惚之中,温廷舜所述的事情,信息量太大了,以至于他还没缓回神。
知晓了庞珑的真实底细的那一瞬,连日以来,盘亘在庞礼臣心中的巨大磐石,终于卸了下来。
父亲原来没有跟着赵瓒之一起通敌叛国。
父亲原来是东宫太子的亲信,是假意投诚于赵瓒之,以取得赵瓒之的信任罢了。
父亲一直以来都伪装成□□的朝官,不过是为了方便在赵瓒之身边调查谍报罢了。
父亲竟是瞒了他这般久,亏他曾同他在庞府书房之中据理力争地争执过。
原来是他错怪了父亲。
一抹浓深的愧意,一瞬之间攫住了庞礼臣,但他如释重负了一般,舒下了一口寒气。
魏耷对温廷舜道:“庞珑救了我们出去,但他其实也提出了一个条件,那便是将长贵还给他。”
他看向了温廷舜,道:“温兄,此事你是怎么看的?”
温廷舜细细地思忖了一会儿,道:“我们的目的是不让长贵落入媵王的手中,若将长贵交给了庞枢密使,暂且稳住能完颜宗武的话,这不失为一桩缓兵之计,但终归到底,长贵是必须要移交至大理寺,交付予阮掌舍来发落。”
魏耷看了庞礼臣一眼,道:“庞枢密使不仅坦诚了自己的身份和底细,还暗中助我们逃脱了出来,这意味着他的话是可信的。”
吕祖迁亦是道:“庞枢密使将长贵交还给完颜宗武,是为了拖延火-药引燃的时间,我觉得可以暂先将长贵交还回去,等午时一到,阮掌舍带了兵马查封酒场,那时再将长贵抓回也不迟。”
杨淳亦是附了议。
温廷舜略一权衡了下,道:“好,我们将暂先将长贵移交给庞枢密使。”
庞礼臣眉心一沉,语气有了波澜,问道:“我父亲现在人在何处?可还在采石场内?他救了我们,以赵老狗那多疑的脾性,可能会怀疑他。”
温廷舜忖量了一会儿,道:“媵王派遣庞枢密使去西苑采石场,庞枢密使明面上去了西苑,但暗地里,取道于西苑的一处偏门,带了数位随扈,在一里之外的驿站候着,为了接应我们,到时候,他会遣人将我们送回洛阳,带着长贵重回茗鸾苑。”
庞礼臣面色浓重,话语带了一丝急切:“这不可能,我们不可能就这样回洛阳城,温廷安不是还在酒场之中么?”
她独自一人去探查冶炼场的下落,虽说有秦氏的身份作为伪饰,但他仍旧很担心温廷安的安危。
温廷舜心中亦是藏着温廷安的事儿,刚才事发突然,他顾着先救人了,一时忘记去盯温廷安的行踪,他知晓她已经查到了冶炼场的具体下落,但后面的事情,他一概不知,这种未知之感,教他的心仿佛漂浮在了虚空之中,不上不下的,根本沾不着实处,心中某一处地方也空置了。
温廷舜袖裾之下的指尖发着紧,嗓音变得紧劲,透着一股冷锐,道:“与庞枢密使碰面,他会遣人将你们送回洛阳城,我到时不与你们同行,会回酒场接应温廷安。”
魏耷闻罢,不太赞成道:“你一个人又回去那种虎狼环伺之地,会不会太过危险了,要接应回温廷安的话,我们就一同回去接应。”
温廷舜道:“你们都有伤在身,宜好生修养一番,再者,阮掌舍的兵马会在午时正刻赶到,大理寺会来接应我们。”
温廷舜的行事作风,与众人素来不太一致,他性情较冷,庶几与寒霜无甚异同,整个人独来独往惯了,也惯于一个人解决问题,吕祖迁与杨淳在族学里学读之时,同他打过几番照面,自是领教过了他的行事作风,起初,他们是有些不太适应,觉得温廷舜颇有一种疏冷感与距离感,但后来相处久了,便是习以为常了。
吕祖迁和杨淳面露忧色,也担心着温廷安的安危,冶炼场内四处埋藏有火-药和硝石,温廷安独自一人去探查,万一出了事儿,这可该如何是好?
众人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回去接应温廷安较为稳妥一些。
温廷舜并没有同意,他受庞珑之命,将众人从隧洞之中救了出来,假令他们重返采石场去接应温廷安的途中,再次被钟伯清与云督头的兵马逮着的话,那他岂不是白救一遭?
他心中已有成算,但并不说出来。
温廷舜先带着众人,绕开了乱坟岗附近的瞭望台与岗哨,快马加鞭地赶往去酒场半里之外的驿站,这半里,说近也不近,说远也不远,拢共耗了众人小半刻钟的脚程,抵达驿站的时候,马厩里已经备有数匹鬃马,是庞珑专门为庞礼臣他们几人准备的。
温廷舜先将长贵押送给了庞珑,长贵看了庞珑一眼,知晓对方要将他遣返回完颜宗武身边,整个人的容色变得有些微妙起来,但并不言语。
而庞氏父子俩此番相见,倒也没有许久,庞珑看了庞礼臣一眼,确认他身心并无大碍后,遂是安了心,淡声吩咐蔺苟道:“此地不宜久留,护送他们回洛阳城。”
庞礼臣喉头微动,一番欲言又止,他明显有一些话想跟庞珑说,但囿于具体的环境,他只能将原先想说的话摁了回去,默了一会儿,看着庞珑极为淡定的面容,他最终只问道:“您早就知道我入了鸢舍么?”
庞珑道:“你在外边做什么,我心中自是有定数的。倘若我不同意你成为纸鸢,那么,你是连鸢舍的大门也见不到的。”
庞礼臣眸瞳瞠了一瞠,没成想他入鸢舍的事体,庞珑是早就知晓了的,他原以为他能够瞒天过海,但庞珑竟是早就获悉了他的一举一动。
也是,庞珑是东宫太子的亲信,与阮渊陵也算是同僚了,阮渊陵这端有什么消息,庞珑那一头也自然是一清二楚。
庞礼臣转而问道:“父亲,您目下救我们出去,那您怎么办?”
万一他教赵瓒之发现了真实底细,凭赵瓒之的暴戾手腕,肯定是不会轻易饶过庞珑。
庞珑负着手,威严地道:“剩下一切的事体,我自会妥善处置,毋需你来操心,你只消管好你自己便好。”
言讫,便是吩咐蔺苟,命他与一些巡卫护送少年们回洛阳城。
庞礼臣拒绝道:“父亲,我现在还不想回去。”
庞珑剑眉紧蹙:“不回去?你不回去便是给我添乱。”
庞礼臣急切地道:“温廷安还留在酒场当中,我必须回去救她!”
“温廷安?”庞珑扫视了一眼少年队伍,发现确乎是少了一人,他回溯了一番昨夜的情状,道,“那个老劳役秦氏,是不是温廷安?”
庞礼臣应声称是,接着急声道,“温廷安去四夷馆,是为了调查冶炼场的具体下落,她目下应该是调查好了,准备返回隧洞底下,但钟伯清与云督头不正还在隧洞处严防死守么?我非常担心她个人的安危,您让我独自回城,我是绝对放心不下的,我必须要回去一趟,确认她安全无虞。”
庞珑看了温廷舜一眼,温廷舜淡声道:“他有重伤在身,去了也只会徒增麻烦,您吩咐蔺苟将其遣送回城即可,我负责去接应温廷安。”
庞礼臣一听,太阳穴胀胀直跳:“你不是斋长,凭什么你来做主?”
气氛正对峙之间,驿站外头陡地传来了一阵骤如乱雨般的急响,是大兵列阵迫近的阵仗,紧接着,钟伯清冷鸷的声音由远及近:“今日,你们一个都走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