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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令之和知府带了不少人到那几个村, 那几个村挨得很近,一进村就看到了大片大片的高粱地,还有一些麦子和其他的杂粮。
干活的那些农民们各个瘦骨嶙峋, 仿佛一具具骷髅包裹着一层皮, 他们眼神麻木,机械的干着地里头的活。
霍令之看着马车外的场景,忍不住皱紧了眉。
一旁的陈伯看了都咬牙切齿, 虽然他也是穷苦出身,但是他那穷苦是跟霍令之这样的皇室成员相比较, 若是跟这边的村民比起来, 他就是富人了。
“老奴当初也是从村里出来的, 我们那时候一两年才能穿一身粗布新衣裳,过年过节才舍得杀鸡宰猪吃肉,平时吃的都是杂粮和一些蔬菜,但那些菜也是荤油炒出来的,那时候老奴还觉得日子过得苦, 但是跟他们比起来, 他们过得简直不如牲畜。”陈伯手指都颤抖,他很少怜悯别人, 因为他以前也过过苦日子, 可是现在却看不下去了。
霍令之让人停下,叫知府过来, 现在就派人去把人都绑过来, 不仅那些地主要绑过来,其余的村民都要叫过来, 无论大人小孩子, 一个都不准落下, 全部都要过来看着。
知府看到霍令之那冰冷的眼神,吓的直擦汗,他赶紧把身旁的那些衙役叫过来,“还不快按照王爷的意思去办。”
衙役们还有霍令之带来的那些护卫们一起把所有人集合到了霍令之的面前。
那些村民们虽然神情麻木,但是依旧是怕当官的,全都哆嗦着跪下,然后他们就看到那些地主被绑了起来,跪成了一排。
他们不解,这些地主平时不是一直巴结着那些当官的吗?怎么这次反而被当官的给绑起来了?
他们想不通,也不敢去想,那些地主都被绑起来了,他们的遭遇不得更差啊。
所有人都不敢抬头,低着头跪着,霍令之下了马车之后,让所有人都抬起头来。
这些骨瘦如柴的村民们哆嗦着抬起头,看到了一个坐着轮椅的男人,这个男人气场威严,他就是什么都不做,单单是坐在那里,就有一种骇人的威慑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本王是封地的主人,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是本王的,还有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本王的,以后谁敢将本王的土地和人民私自占有,那下场就跟他们一样。”霍令之冷冷的说完,看了一眼知府。
知府知道这是霍令之给他的信号,他可以动手了。
早就准备好的刽子手拎着刀走到了那些人的身后,扬起了刀。
那些地主们没有提前得知消息,一大早就被人给从家里拉出来捆了,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呢,现在看到了刽子手的刀,吓得腿软,不停地跟知府求饶,“我们的地都是自己花钱买的,是他们自愿卖给我们的,还有他们的也是自愿当我们的奴隶的,是真的,就算您是王爷,也不能这样不讲道理,大人,救我们啊大人!不能让这个王爷胡来。”
“你们敢说王爷胡来?不说别的,就算是你们现在这些以下犯上的话,就够要你们的命了!”知府赶忙让人堵上了他们的嘴,别让王爷听到他们接下来的话,谁知道他们急了会不会把自己之前做过的那些事给说出来。
比如五年前的蝗灾,蝗灾过后又连着两年旱灾,三年的天灾饿死了不少人,那时候朝廷拨了几十万两银子的赈灾款,他一分钱都没有拿过来救灾民,还拦着灾民逃出城去。
村民们本来就穷苦,天灾来的时候第一年还好,还能吃点存粮,第二年的时候就吃树皮了,野草都被吃光了,第三年的时候就扛不住了。
可地主家有存粮,还有钱,这时候地主就对着那些饿的眼睛冒绿光的人们拿出了粮食,逼迫这些村民们卖身给他们当奴隶,第四年的时候灾情过去了,可是这里的村民却只能像牲畜一般被地主使唤。
地主当然不会给他们吃饱饭,每天只给稀到跟清水一样的粥,地主家的小孩子们看到他们饿到不轻的样子,还笑嘻嘻的说:“听爹爹说以前你们连草和树皮都吃,你们饿了就继续吃树皮呗。”
他么根本不觉得这些村民跟他们一样是人,在他们眼里,这些村民跟牛羊一样,牛羊饿了就吃草,这些村民饿了就吃树皮,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地主家的孩子们平时看到自家父亲喜欢抽那些村民,也有样学样,平时喜欢拿着鞭子去抽这些人,看到他们被抽的惨叫,跪地求饶,害怕的瑟瑟发抖,小孩子们心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时常让那些人跪在自己的脚边,威胁他们不跪给自己磕头、像狗一样对着他叫唤,就用鞭子抽他们。
几个地主家的孩子们还喜欢打猎,但是他们太小了,家里人不让他们上山,他们就经常把几个村民们围到一起,让那些村民装作猎物,他们拿着弓箭和柴刀去追杀这些村民,看着那些村民们四处逃窜的样子,他们就更加兴奋,每次都要杀死一两个人才算尽兴。
今天他们跟着父亲一起被捆起来了,身后有人拿着大刀对着他们,而那些他们平时当做牲畜的村民们却只是跪着,身上没有绳子,身后也没有刀,气的他们浑身发抖。
他们没有出过村子,不知道天外有天,以为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他们双眼通红的瞪着霍令之:“这些地和人都是我爹的,你一个瘸子凭什么这么不要脸,抢我们家的地,还要杀我们!你有本事就松开我们,让我们跟你单挑!”
“快点把嘴堵上,快点!”知府都要被吓死了,使劲踢了手下的屁股一脚,“办点事这么慢,还想不想干了?!”
那些人赶紧去堵嘴,霍令之转着拇指上的扳指,“想单挑?正巧本王也手痒了,你们几个一起陪本王玩玩。”
“王爷您说笑了,怎么能劳烦您大驾呢。”知府快速的给那几个刽子手一个眼神,他们立刻就动手。
刷刷刷的,好多个人头掉在了地上,那些村民们见状都觉得痛快,但是又很害怕,地主们死了,是不是下一步就到他们了?
知府一脸谄媚的凑到霍令之身边:“王爷,这些人已经处理了,下一步咱们做什么?”
“把这些人的尸首挂起来,吊个三天,你每天在这些尸首下面站一个时辰,看着他们反思反思。”霍令之对知府说。
知府腿立刻就软了,“您,您就饶了我吧,我胆小。”
“没让你挂到上头去,已经是对你最大的饶恕了,怎么,你也想跟他们一样?”霍令之问他。
“不敢不敢!王爷说的话我肯定照办。”知府虽然不想看着这些死人,但是他更怕自己也死了。
他心里也松了口气,王爷说饶了他了,说明不杀他了,再过个几年,说不定王爷看他这些年办事办的好,也能把他当成心腹,到时候他也能捞到好处。
知府叫自己的人赶紧搬尸体,挂人。
等知府他们板着尸体去了那边,霍令之叫来了陈伯还有自己的护卫们,“你带着他们去把这几个地主家的所有财产都归拢到一起,写个详细的单子,等王妃过来的时候,把单子交给他。”
“诶。”陈伯领命,赶紧带着那些人去了。
霍令之又看了一眼跪在那边的村民们,“至于你们,等王妃过来了,再给你们安排,你们可要好好的听他的话,不可以对他不敬,不然你们的下场如何,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这些村民们害怕的不停发抖,他们今天都要被吓破胆了,这个王爷太可怕了,简直是恶鬼啊。
以前倒是听说过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的话,这个王爷是天子的弟弟,一怒怎么也得伏尸几千几百的吧,他们接下来是什么样的命运,他们想都不敢想。
这些地主的财产很多,一天可能归拢不完,霍令之身边留下来了两个伺候的人,他们给霍令之打伞遮阳,一个还给他泡了茶拿过来给他喝。
没一会知府回来了,“人已经挂好了,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在王妃来之前,把那些人摘下来,别让王妃看到,还有,给他们找些住处,先看起来,统计一下人数,别让人任何一个人跑了。”霍令之说。
知府来之前就知道王爷这次来是要给村民们去了奴籍,并且还要给他们分田地的,自然不敢怠慢这些村民,他先找了几间大屋子,把他们暂时安置进去,还叫人给他们分了干粮,统计好人数,把门锁上就走了。
那些村民们拿着手里头的干粮,他们已经好几年没吃过干粮了,早就忘了这干粮的味道,现在人手一个干粮,都有些不敢相信了。
有人哆哆嗦嗦的问:“我听说死刑犯在死之前就会给吃顿好的,咱们是不是也要死了?”
“这种日子比死了还难受,我是过够了。”一个村民拿起干粮狠狠地咬了一口,尝到干粮的味道之后,眼睛又红了,边吃边哭。
他们种了半辈子的地了,却连吃口干粮都是奢望,这世上还有天理吗?
“算了吧,咱们已经算是不错的了,以前死的那些人,死之前连口干粮什么味都不知道呢,咱们至少能吃上干粮呢。”
一连三四天,他们都被关在房子里,虽然是关起来,但是却比以前的条件好,不用干活,一天三顿有饭吃,也没人打他们,要是一直都过这样的日子就好了。
洛子宁到来的时候,看到一片片的高粱地,觉得眼前的景色好美,甚至想拿出手机拍几张照片。
这次是赵小鱼跟他一起来的,他也不方便把手机拿出来拍照,就只能一直趴在马车的车窗上往外看。
一路看下来,他感觉自己都要被这里的美景给治愈了。
等到了地方,知府他们早就收好了尸体打扫干净走了。
洛子宁下车之后看到的就是坐在树下喝茶的霍令之。
他看到霍令之的时候,心情特别激动,迫不及待的跑过去,想要拉着霍令之的手将人仔仔细细的看一遍。
洛子宁没敢抓他的手,而是坐到了他的对面,拿过茶杯也喝了一大口茶,“这都秋天了,怎么还这么热,都渴死我了,这两天知府没有欺负你吧?你在这里过的还习惯吗?”
“没有。”霍令之抬手拿出帕子给他擦擦脸上的汗,然后给他递了两张单子过去,“一张是这边几个地主的全部家产,一张是这边现有的村民数量、年龄、性别,上面还记了哪些人是一家人,哪些人是亲戚关系。”
洛子宁放下茶杯,拿过单子去看。
霍令之拿着茶杯重新倒了一杯茶,亲自递到他嘴边喂给他喝。
洛子宁先看了有多少人,这边一共五个村子,村子都不是很大,每个村子也就三五百人,五个村子里的人加起来才两千人,而且好多老弱病残。
霍令之给他讲了一下这边村民的情况,各个骨瘦如柴,跟干尸一样,他们住的地方也是牲口棚子,没有自己的房产,没有自己的田地。
洛子宁一边听一边去看那些地主的财产,看的他手指发抖,这些地主手里头有这么多地,每个地主都有好几个粮仓的粮食,以及数不尽的金银。
“既然有这么多粮食,竟然还饿着村民,每天给他们吃饱饭又费不了多少粮食。”洛子宁把两张纸拍在了桌子上。
霍令之问他:“你准备怎么做?”
“先重建村庄,用这些地主的钱。”洛子宁先叫来人带自己去村子里和附近看了一圈,许多地方以前是住人的地方,后来被地主们把房子给推了,都用来种地了,所以这边住的地方除了地主家的大房子之外,就没有其他房子了。
他一边看一边拿着纸笔画什么,他画了个新的村庄的样子。
他准备将五个村子先合并成一个村子,然后定了居住的地方,还有种田的地方。
等画好了这些之后,他叫人去丈量田地。
然后他才见了那些村民,村民们再次被集合到一起时,还以为他们也要被砍头了,都吓得不得了。
结果他们就见到了一个温和的书生模样打扮的男子,旁边的人还管他叫王妃,这个王妃怎么是个男人?
不过他们以为自己都要死的人了,还管王妃是不是男人。
洛子宁见到他们这么可怜的样子,伤心的想要落泪,见到这些人要跪下,赶紧制止他们:“都坐下听吧,我给大家开个会。”
洛子宁跟他们一起席地而坐,这边的地上也不脏,秋日里的阳光把地面晒得暖烘烘的。
洛子宁语气温和的说:“我先给大家说一下以后的打算,第一步是脱掉你们的奴籍,以后你们就恢复农民的身份,再也不是奴隶了。第二步你们先把这些高粱全部都给收了,到时候我会按照总数平均分到你们每个人的身上,我已经帮你们联系好了酒厂,酒厂会按照去年粮价的十倍收走你们手里的粮食。第三步我打算重建村庄,我看村里原先有砖窑,你们有会烧砖的,到时候烧了砖,你们就自己家盖自己家的房子。”
村民们一个个都跟做梦似的,完全不敢相信王妃在说什么,他们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王爷那么吓人,王妃怎么能这么温柔呢,还要给他们分粮食分田地盖屋子?不可能吧?
洛子宁见他们不说话,以为他们听懂了没意见呢,接着说:“脱奴籍的事情已经交给知府去办了,很快就能办好,你们不用担心,现在是收粮食的季节了,你们抓紧先把粮食收好了,至于现在你们住在哪里,就先住在地主家原本的房子里,那房子还挺大的,你们先弄个大通铺什么的,男女分开住,等到把粮食都收好了再说盖房子的事情,若是今年来不及盖了,就先在地主家的房子里凑活一冬天,明年再盖自己的房屋。”
底下的人还是沉默着,他们不相信,也不敢相信,有人想问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脑子里一团乱麻,他们已经被奴役太久了,已经不知道怎么去发表自己的意见了。
洛子宁接着说:“这村庄我准备五个村子合并成一个村子,并且村子怎么建设由我来规划,到时候田地会平均分给你们每家每户,每个人都有份,无论男女老幼都会分,以后你们种了粮食出来之后,会有专门的人过来按照当年粮食价格平均值来收购,不会亏待你们,你们也不用自己赶路去卖粮食,当然你们还是要交粮税,税的价格还跟以前一样。”
“那天,那天王爷说,这些地是他的,我们不能私自占有……”有个胆子大的小心翼翼的问,“您给我们分了,他那边……”
“啊,还有这事,是他的,也是你们的,他的意思是,分给你们的田地只能你们自己种,不可以再像以前那样卖掉了。”洛子宁解释。
“那要是,再遇到灾年了,我们该怎么办?”有个老人小声问。
“有灾年,由王府出资赈灾,你们不用担心。”洛子宁已经得到了这些地主们的财产,这些财产给大家伙重建完了村庄之后还会剩余好多,那些钱可以暂时先存在他手里头,等到灾年的时候他统一去卖粮食回来赈灾,或者用在以后村里的基础建设上面来。
“我们分了地,也没有种子种,我们……”有人小声问,问到一半不敢说了,王妃都说给他们分地种粮食和盖房子了,难道他们还要求王妃把粮种也分给他们吗?
“这个你们不用担心,你们明年种什么,都由我来给你们分配,不仅有粮食的种子,还可以养一些牲畜,也会给你们分。”洛子宁现在有好几个粮仓的粮食,平均分到他们每个人头上,每个人都能分到不少呢。
不过他准备先分一部分存一部分,毕竟明年还有雪灾呢,之后不知道还会会不会有其他灾害,都存着准没坏处。
大家听到王妃的话,还是觉得不像是真的,王妃不会是在忽悠他们吧。
之前地主就忽悠他们,签了卖身契就能吃饱穿暖,结果过的连牲口都不如。
不过他们相不相信都没有自己的选择,只能认命。
“你们先去把住的地方解决了,有会做饭的中午做点大锅饭,大家先凑到一起吃,以后有条件了,再自己家吃自己家的,会就开到这了,散会。明天就去收粮食吧。”洛子宁说罢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转身走了。
晚上他挑灯趴在桌子上写写算算,霍令之在一旁看着,“不是说秋游么?这只是换个地方办公吧?”
“等我计算完有多少地,怎么分这个地,咱们就去秋游。”洛子宁头都没有抬一下,专心计算。
霍令之抬手蒙住他的眼睛,吹了拉住,凑到他耳边问他:“不是说,小别胜新婚么?新婚之夜,你应该把所有心思都用在夫君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