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影修胸部剧烈的起伏着,朝着随行的人戾声慌意。

影修快马加鞭赶到北玄皇城的时候,白褚正在和孟秦议事。

金碧辉煌的盘龙殿各处点翠盛而繁贵,殿内气氛压抑着,孟秦觉得白褚好似莫名其妙的心绪不宁。

言语间也老是出错,甚至连官属的地名都叫错好几个,是他一个武夫都能瞧出来的不安宁程度。

影修推开大殿,直接大步流星的疾行而来。

白褚看着影修火急火燎的过来,甚至连通传都没有。

如此没有规矩的影修让白褚瞬间心慌意乱起来,因为他从不会如此,能让一个一直恪守规矩的人变得异样,必然不是小事。

影修双膝跪地一身湿气与颓然,细看能看出来他衣裳上的点点血渍。

影修的声音明显的有些慌颤,甚至连头都不敢抬起来,“陛下,请赐臣死罪!”

“请赐臣死罪!”

白褚闻言心中愈发不安,他将手里原本拿着的图纸扔给孟秦,“怎么如此没有规矩。”这话出来的时候白褚的心跳已经有些不受控制的加快了。

影修的头猛的扣倒在地上,双手撑地,言语铅重许久才轻咽出来,“来使一行人到达东辽境地之后遇伏,苏离……跌落回神谷。”

苏离跌落回神谷……

这句话像千斤重的重锤压的白褚喘不过气来,他快步走向影修,言语间没有丝毫相信的假象,“你说什么?”

影修手捏成拳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开口:“苏离跌落到了回神谷深谷之内!”

“是臣的罪过,求陛下赐臣死罪!”

白褚眼神中的血丝涨满,他一把拽起影修,紧紧的抓住他的领口手上青筋暴起,脸上的焦心与怒意交织着,“你说什么?”

他的手拽着影修越来越紧,“你刚刚在说什么!”

他听错了,一定是他听错了。

影修能清晰的感受到白褚鼻腔出来的粗气,他无法为自己辩驳,一切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陛下,臣言语属实,苏离从无妄坡的岩裂之上跌落下回神谷,是东辽之人要杀他,我们的队伍走了之后他们便找机会动手,是臣愚昧没有看出其中蹊跷,求陛下赐罪!”

顿了顿影修的手捏的手心痛意绵绵,“臣没有找到尸首……”

白褚深泉湖光的眸子一下子暗沉下来,变得如一潭死水,死寂、没有希望。

回神谷……

他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从回神谷跌落哪里还有生还的可能。

古往今来掉进回神谷的人,人们都不是求人还活着,求都是能找到个全尸。

白褚血腥的眼神红血丝越来越多,他抓着影修的手颤抖的厉害,“闭嘴,你闭嘴!”

“朕不信,朕不信!”

白褚猛的一推影修被巨大的力量摔在地上,他的眉眼蹙着,连话都不敢接。

白褚侧脸看向影修,在影修脸上盖下阴影,仿若一个死神让人害怕的心慌。

白褚心急他看着屋外的碧阔天蓝,脸额间的青筋的铺开在面上,痛苦难耐交织着,“朕是怎么告诉你的!”

白褚的声音越来越沉,渐渐掉在地上沉的叫人听不清楚,虚幻真实都迷离交叠着。

“你在骗朕是不是?”

“是不是!”

他的脚重的有些抬不起来了,若巨石压着他整个人,他费力的前行了一步,声音哽咽着。

可惜啊,影修从不会撒谎,也从未骗过他……

白褚认清这个事实之后开始呓呓的自言自语,说着只有自己能听得见的话。

“我要去找他。”

“我要去找他……”

白褚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从殿门长檐楼亭蜿蜒都是他的身影,他的脑子里有太多太多的东西,此刻有的只是希望自己的步子快一些,再快一些。

他们都在骗他。

阿离不会有事的。

他不相信。

他不敢相信……

他好不容易找到的阿离,不会有事的……

白褚从宫中便骑上了马,当城门打开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在猜测陛下为何如此急燎。

白褚赶到无妄坡的时候一切已经告一段落,只剩下依然在谷崖之下寻找着苏离尸首的将士,当林一在谷崖之下看见白褚的时候,惊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好在影修带人及时赶到,不然他们一行人怕是真的会死在那里,但如今殿下生死未卜,林一自觉自己难辞其咎。

刘煦已经回到东辽禀告途中遇袭的事,若知道小殿下跌落回神谷不知道君主会如何疯魔。

每个人的心中都乱的一团糟。

林一拖着受伤的手臂脸色苍白的给白褚行礼,“陛下。”

“找到了吗?找到了吗?”白褚言语急切的询问着。

林一头低着摇了摇。

白褚神情颓丧,让人生惧,他踩着慌忙的步子一人往深林中而去,回神谷底便是万人坑,此间树木遮天蔽日,连阳光都难投下来。

白褚不知道此刻脑子里在想着什么,既期望找到苏离,却又更希望找不到,他看着压下来的没有一丝颜色的天空,恨意博然似乎像将其撕开一道口子来。

白褚的脚步在谷崖下四处轻唤着。

“阿离。”

处处都有他的声音在回旋着。

“阿离……”

“阿离……”

白褚在谷下走着、跑着,寻着,一刻不歇,一刻不停,活像一个疯子。

他从崖壁寻到密丛,又从泊溪寻到深坑,从清晨到日夕,最后在一处布满荆棘的矮丛中找到了苏离头上戴着的那只白鹤戏水的玉簪。

魄白玉,坚若磐石,普天之下天下仅此一支。

可簪子却碎了,断成了两半散落在地上。

白褚的手颤颤巍巍的将玉簪拾起,脑子麻木的不行。

他的心从未如此惧怕过任何事物。

魄白玉碎了……

它碎了啊。

压下来许久的天淅淅沥沥落下雨露,从感知着轻润的细雨在脸庞划过,到逐渐磅礴起来,白褚一直呆在他找到玉簪的地方。

手捏着簪子在指尖陷入掌心扣出了血红的印子,任由着雨水在脸上拍打着,白褚觉得自己好像要疯了。

本已经没有抱任何希望了,浑浑噩噩了三年之后但却让他再次找到了苏离,他认为是上天眷顾怜悯……而如今又要再次失去吗……

白褚涨红的眼中不知是被雨水沾染还是别的什么,他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心中悲痛犹若生削骨活剐心破腹。

天色灰蒙蒙的一片,阳光被障住,他也被困在其中,是一片苦海,难回难走,若说刚刚还不相信苏离坠谷的事实,那现在白褚心中的害怕与绝望已经铺满全身。

冰凉的玉簪在手中温柔清冷,他的心也是。

白褚突然仰起头望向天空,声嘶力竭的开口:“为什么!”

“为什么……”

他好似在忏悔,在询问,在咒骂自己,怨念苍天不公,他的声音在无人的湿乱深林浑厚声巨,“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白褚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着,都说皇帝是最会藏匿心绪的,他此刻却那么像一个即将疯魔的普通人。

无法从深渊里爬出来的人疯了一般的对着老天控诉所有,咆哮怒吼痛心疾首。

“老天爷,是我作恶多端!是我恶贯满盈!是我杀人无数,是我该死!是我该死……该有的罪恶就应该报应在我身上,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的阿离……”

白褚的声音从声嘶力竭到最后声哑这细细微微,似乎被抽走了全部力气。

他瘫软在满布荆棘的地上,整个人渐渐蜷缩在一起,将那断折了的魄白玉簪子放这胸口上捂着。

眼睛被氤氲的水汽遮住视线,从眼眶出来的不止是拍打在脸上的雨水。

白褚整个人失力仿佛连呼吸的气力都快没有了,他脑子里的画面是苏离,全部都是苏离,是他笑着的样子,好看的不得了。

更痛的不得了。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的阿离……”

白褚的嘴唇微微动着,声音牵着绵绵的线,已经没有人能听的清楚的程度。

“阿离……”

“你又不要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