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褚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卓云幡,他要杀了他!

当他再次到承金殿的时候,卓云幡已经自裁,甚至是死的时候都还规矩板正的坐在龙椅之上,好似在说,他卓云幡不容亵渎,没有人可以抹去他的尊严。

白褚再次摇摇晃晃的走到了午时门的城楼,望着那一抹即将落下的晚霞,金灿灿的照进眼睛里,白褚伸出手去,他好像看见了苏离。

他看见苏离在他面前微微歪着头笑着,浅浅的酒窝露出来开心的不得了。

他好像抚上了苏离的脸,然后一遍一遍的说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阿离。”

“都是我的错……是我太笨了……都是我的错……”太笨了,太蠢了才将他的阿离弄丢了。

“别怕……”

他的声音渐弱到连这自己都听不清了,含含糊糊的连着线,情爱杀人原来是真的,他也第一次知道悔恨终生的滋味。

他的阿离给他上了一课,但这代价太大了,不是他能承受得住的。

这次没有顾寻真的阻止,白褚真就从城楼跳了下去,伴着晚霞颓废而幽静。

没有恐惧,有的只是满心的难受与亏欠,脑热到将身后一切抛诸脑后。

这不管不顾的做法从来不是他的行径,他是一个无论何时都清醒自持的人。

但那种清醒让他害死了自己最爱的人。

这是他这一生第一次随心而为。

落地的瞬间,才觉得心没那么痛了。

但他那身体与苏离却是天壤地别的区别,跳下去也没死成,却也算要了人半条命了。

足足三月,方能起身。

他在**躺了三月,时而清醒,时而梦境。

这三个月政事皆由顾寻真执掌,换了个身份无人言语,他做事狠绝雷厉风行,倒是无人不服。

但他洒脱惯了,要的只是复仇而已,该杀的人都杀了,他对皇位嗤之以鼻

这三月,最希望白褚快些醒来的就是他了。

许是求死心切,白褚一直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顾寻真天天求爷爷告奶奶,啥药名贵用啥药,就怕**的人一不小心就嘎嘣死了。

“老天爷啊,快让这祖宗醒吧。”

顾寻真甚至求到了财神爷面前,反正啥神都拜拜,人能醒就行。

三个月后,白褚醒了。

顾寻真骗他说。“苏离太讨厌你了,他不要跟你一起死,你别恶心他了。”

“他肯定不想和你死在一起。”

“所以,你还是好好活着吧,多做善事,说不定他能再给你一个机会。”

这句话虽然好笑却又让人那样的痛心,虽然若刀杀人不见骨头,但白褚却真的信了。

他相信那是真的。

苏离讨厌他,甚至不想他和他一起死。

他眼尾泛红的看着顾寻真,回答他,声音发颤,丝丝薄茧,“你说的对,他真的不要我了。”

“你说的对。”

“他就是不想要我了。”

从那之后,便少有人见白褚笑过。

他也再没寻死过,他觉得自己不配。

曾经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冷面阎王从那之后真正的回来了,所有人都那样说。

狠绝、冷静、杀伐果决、一个眼神就能让人颤栗的白褚成了君王。

契朝二十二年,国之倾覆,完卵无存,帝败后自自裁与承金殿,至此契朝覆灭,摄政王白褚登上大宝万臣诚服,孜改国号为玄,玺印北玄。

北玄一年,新帝大赦天下,百废待兴。

白褚任贤革新、整饬纲纪,一心扑在繁事上,百勤政事,卷不辍手,一刻不曾停过。

不,他是不敢让自己停下来,每当一停下来他就会陷入那深渊一般都痛苦当中,只有忙碌才能让他片刻的忘记。

这日,御书房的门被打开。

元溯进来之后,一直跃跃欲试的欲言又止。

他见白褚依然冷着脸,他直接跪下地去,而后抱拳,言语致诚。

“陛下。”

白褚没有回答他,元溯又叫了一声,“白叔叔。”

冷冷的调子在身前响起,白褚他早就猜到他的心思,直接开了他的话口,“你来,是想给沈岩之求情是不是?”

元溯咬了咬牙,果然什么都瞒不住白叔叔,他郑重的点点头,“是。”

白褚看着元溯眼神泛光的模样,好似心中没有一丝杂念,让人那般动容。

“你不杀他,留着干什么呢?”白褚明明知道还是莫名其妙的就问了出来。

元溯头抬起来,“白叔叔,你知道我喜欢他,不管他怎么样我都喜欢他,若是白叔叔坚持要杀沈岩之,囚车天牢我都会去劫。”

他言辞凿凿,眼神清澈,“我不想留下遗憾,所以我先来求白叔叔,若你不答应,我也会将人从天牢里带出来。”

“到时候,白叔叔要罚我我也是无话可说的。”

白褚听着他的话,眼神眨的极慢。

最后他轻叹了一声,从书桌上扔下一块令牌下来。“你救他,他不会跟你出来的,你应该救他的父亲沈阙,那样他才会感激你,懂吗?”

虽然白褚的声音很淡,但当元溯听出来白褚是在给他拿主意的时候,整个人都高兴的站起来了。

“白叔叔,真的可以吗?”他捡起地上的令牌,言语急切,生怕是自己听错了。

白褚对上元溯的眼神,“沈阙死不死现在都无关紧要了,白叔叔送你这个人情,将他放出来,沈岩之会感激你的。”

“谢谢你,白叔叔。”他的眼神致诚,像是得了什么宝贝一般。

元溯没想到白褚会答应他这般无理的要求,乖乖谢礼之后,几乎是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跑出了御书房的房门。

之后他便去水牢将沈阙放了出来。

再之后才去了关押沈岩之的地方,牢房中阴暗潮湿,白日里都燃着烛火,元溯走到牢房门口,看守的侍卫都被他驱走了,他拿出钥匙开了房门。

沈岩之身上没有伤,这在天牢中很少见。

自然,这是元溯的手笔,他下令不许对沈岩之用刑,所以他算得上这天牢中少有的例外。

而沈岩之自然也知道其中缘由,但他们二人各为其主,虽说不上对错,但自始至终,他们二人都一直是在对立面的。

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元溯先开口。

“岩之哥哥,我带你出去。”

沈岩之神情漠然,没有什么情绪。但当元溯去抓他的手的时候,沈岩之一把甩开了他的手。

元溯看出他的抗拒,眼神一下子暗淡下来,“是我唐突了。”他歉意着开口。

而后元溯率先走出了牢房,但见沈岩之迟迟不肯出来,他满脸疑惑的很。

元溯回过头,正准备问清楚他怎么不走,便听见沈岩之的声音轻声响起。

他说:“元溯,谢谢你放了我父亲。”

白叔叔说的果然没错,放了沈阙沈岩之当真会感激自己,甚至声音都柔了许多。

沈岩之抬起头,又一次对上了元溯的视线。

“此事我没有办法报答你。”

我不需要你的报答,这句话还没出口,元溯就眼神瞪大,不可置信的看着沈岩之的动作。

元溯虽然瞠目结舌,但那眼神却一直没从沈岩之的身上下来过。

“我没有别的回报你的方式。”

元溯听了这话却十分生气,“沈岩之!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吗?我不需要你如此作践自己!”

沈岩之眼神直视过来,“不是。”

“但我不想欠你的,你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元溯更加气急,眼神眯着神情看起来没有一丝善意。“沈岩之!我不需要你这样施舍我!”

说罢他直接往前走去。

身后的声音再次响起。

“元溯,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不会有第二次。”

元溯脚步顿了下来,而后飞快的转身,他一把抓住沈岩之的肩膀,也应该算是他第一次触碰到他,“沈岩之,你可不要后悔!”

沈岩之淡淡的看着他,“不会。”

元溯眼神发狠的看着他,一只手挽过他的腰身,将人往自己身边带。

然后看着他那带着殷色的唇,微微低头往上贴去,快碰到的时候沈岩之躲开了。

他别开头,“不要亲我。”

沈岩之眼神撇向他,神情中的痛楚十分浅显,“沈岩之,你就是在可怜我,你就是在可怜我是不是!”

沈岩之也对视过来,“随你怎么想。”

元溯现在只觉得面前这个人非常讨厌,讨厌到让人心痛。

是施舍吧,沈岩之到底是这样看待他的,但那又如何呢。

元溯要的,只是沈岩之能多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