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禧暖看不到黎锡然的表情,但能听出他语气里满是委屈。

平日成熟稳重的上位者,少有的委屈又落寞。

像个在外被欺负的孩童,见到信任的爱人,放下全副武装,躲进专属于他的避风港内。

瑞典的冬,随着渐深的夜,雪意也愈演愈烈。

尚禧暖跟着黎锡然去了顶楼的商务套房,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

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束火红的玫瑰。

“来求安慰,还给我带礼物?”且,玫瑰并不属于冬天的花。

黎锡然从尚禧暖身后环抱住她,温柔低沉的声线便缱绻徘徊在她耳畔,“应该的。”

对待大小姐,黎锡然已经习惯了不觉疲倦和繁琐。

浪漫的仪式感,总能从细枝末节里显现。

尚禧暖转身,抱住黎锡然的脖颈,眼眶都是湿润的,“我很想你。”

即使只分开了一天的时间,思念已经足够笼罩整个北欧。

“我也是。”黎锡然收拢手臂,恨不得将尚禧暖整个填进自己生命里。

尚禧暖洗漱后出来,黎锡然已经躺在**,正抱着电脑敲敲打打。

“还在忙吗?”她问道。

黎锡然摸了摸鼻尖,将电脑合上,伸出手臂自然地将尚禧暖揽进怀中。

“看一会儿项目书。”再见到尚禧暖,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本来难以评定的合同,都稍稍顺利了些。

“你来找我,公司那边不会有影响吗?”她窝在黎锡然胸口,听着他稳健的心跳声。

“自然是解决完工作,才来的。”他如实回答道。

黎氏自陈韶怡离世后,才算正式肃清内部。

只不过总会有一些异动分子,从中阻挠。

这对黎锡然来说并不算什么难题,只是沉溺温柔乡的人,情不自禁想做个不早朝的昏君。

“黎董这样,我迟早要背上蛊惑君心的妖妃头衔。”尚禧暖轻抚着他柔软的发茬,半是玩笑道。

“黎氏不会忘记大小姐的出手相助,你是救命恩人。”黎锡然却满是郑重,“就是把整个黎氏给你,都不足以表达我对你的感激之情。”

“你对我,只是感激之情?”她挑眉。

黎锡然:“我对你,自然是爱情,又有欣赏和崇拜。”

在他心里,大小姐几乎拥有所有美好的品质。

“就你会哄人。”

“天地良心,我对你比钻石还真。”

见尚禧暖只满脸玩味的笑意,黎锡然再撒着娇将头埋进人发丝内。

“黎锡然,你多大的人了,幼不幼稚?”

“再大,也是大小姐的人。”

一句话,轻而易举逗笑尚禧暖。

“差点忘了,我们然然是来求抱抱和安慰的。”她像是哄小朋友,声音又甜又柔。

“我老婆终于记起来了。”

尚禧暖抬手关了卧室的主灯,抱着黎锡然道:“那我给你讲童话故事,哄你睡觉?”

“好,还是第一次,有人给我讲童话故事。”白日内敛威严的人,不正经中又多了几分不成熟。

昏黄的壁灯,将整个室内晕染一层温柔。

尚禧暖边抚着他后背,边开口道:

“从前,有一位国王,他有三个美丽可爱的女儿,三位小公主还拥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当她们落下伤心的眼泪时,泪滴就会变成价值连城的宝石。”

“某天,国王决定为三位公主挑选丈夫,并且选出一位最爱他女儿的人继承王位。”

“大公主嫁给一个骑士,骑士每天利用公主的眼泪招兵买马,侵城掠地,再将得到的城堡送给公主。二公主嫁给一个富豪,富豪利用公主的眼泪将生意越做越大,再将所得的财富全部给公主。”

“而小公主选择嫁给一个牧羊人,这个牧羊人就带着小公主周游世界,最后找了一处世外桃源定居。虽然日子过得清贫,但属于他们的小花园每天都能传出笑声和花香。”

“后来,在国王病危时,将三位公主和她们的丈夫召回皇宫。国王发现,大女儿和二女儿都衣着华丽,唯有小女儿十分朴素。他就问牧羊人为什么不用公主的眼泪换取财富,牧羊人回答只有公主开心,才是最大的财富。”

“于是,国王将王位传给了三女儿和牧羊人。只是他依旧不解,为何要从全城的名流公子中选择牧羊人。女儿告诉他,只有牧羊人说宁愿清贫一生,也不会让她流下伤心的眼泪。”

“最后,在牧羊人登基成为国王的夜,小公主躺在他的身边,凑到他耳边说...”尚禧暖这时也翻了个身,凑到黎锡然耳畔道。

“好了老公,你现在可以粗暴的,¥%……&*哭我了。”

室内空气瞬时一凛,黎锡然正缠绕着她发丝把玩的手指都顿了下。

于昏暗中,睁开了眼睛。

“尚禧暖。”他喉结滚了又滚,最后更像这个暴雪的浓夜,“你真的是,半点记性不长。”

几经折磨,尚禧暖双膝发软,半是哽咽地求饶,“老公,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她惯爱先撩拨起黎锡然的火气,屡教不改。

偏只要她一哭,黎锡然又立刻化为绕指柔。

黎锡然攥着她盈盈一握的腰,边掀起潮波,边发出苍白的警告,“再不长记性,下次可不是艹哭你这么简单...”

暴雨初歇的夜。

尚禧暖在淋浴下便已头脑昏沉,被黎锡然公主抱着清理。

再陷落温暖的床榻,她连手臂都抬不起来,只软软地窝在黎锡然怀中。

朦胧于深眠之前,她听到黎锡然沙哑却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我不是骑士和富商,不会用你伤心的泪换取宝石。更不是牧羊人,只要你快乐就足够。”

“我要我的公主,住在精致的城堡,拥有数不清的财宝,同时还拥有快乐。”

本已经昏昏欲睡的尚禧暖,闻言睁开眼睛。

凑近他的唇,落下一个缠绵深吻。

尚禧暖结束瑞典的工作,又是一年春节。

这也是她和黎锡然在国外度过的第二个,只属于他们彼此的春节。

好在再有四个月,尚禧暖就能完成于剑桥的学业,正式毕业。

这期间,黎锡然又陪着她玩了两个城市。

只是在他们即将动往最后一个英伦小镇时,尚禧暖突发胸痛。

深夜,黎锡然送她去往医院。

翌日得到她乳腺内存在结节阴影,怀疑癌症的可能性。

拿着病例报告的男人站在医院走廊内,第一次感受到窒息般的无助。

再回到病房,尚禧暖对这一切还一无所知,满脸殷切地问:“医生怎么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不会影响我们去玩吧?”

黎锡然脸上堆满笑意,语气更是轻松,像同她说无关紧要的事般,“医生说你很健康,随时可以出院。但你最近不是总说晕乎乎的,我想着再做一个筛查检查。”

“怎样?”他还又补充道:“花不了很久的时间。”

他们的行程定在后天,尚禧暖抿唇答应,“那既然来了,就检查一下吧。”

等待检测报告的时间里,黎锡然抱着尚禧暖坐在病**看短视频。

“你怎么心跳这么快,要不要也做个检查?”尚禧暖还调侃着说道。

黎锡然神色不变,但撑在一侧床沿的手却在微微发颤,“我分明是被你手机里不断冒出的帅哥,气得了。”

尚禧暖眉眼笑得弯弯,回头用手指戳他脸颊,“我的黎董,天下无人能及。”

这时护士前来,说报告已经出来了。

黎锡然缓缓起身,不急不慢地先给她掖好被角,“那你继续玩,我去见医生。”

“好。”

“别再看其他帅哥,不然就真的要送我去做检查了。”

回家的路上,尚禧暖坐在副驾,怀里是一堆西药,“怎么还能乳腺结节呢?”

“这一堆药,非把我命吃苦不行!”

黎锡然看向她的眉眼间都是轻松的笑意,“能吃药治好的病,就不会把大小姐的命吃苦。”

“可我的欧洲游泡汤了!”

“我保证,这个迟早补给你。”

再回到家,黎锡然先给她烧水,看着她将所有药吃完,送到**睡觉。

他才拿着病历单踱步进书房,回忆着医生的话。

“放心吧黎先生,早期的良性结节,通过药物治疗,是完全可以根治的。往后就要注意患者的心情,作息,尽量让她保持轻松愉快就好,再记得定期复查。”

黎锡然将一张张病历单折好,再收录进自己重要的工作文档中。

随后,他眼眶通红,泪珠更是砸了一地。

不知过了多久,尚禧暖被渴醒过来。

路过书房时,听到了屋内的低声啜泣。

她好奇地推开房门,见到黎锡然脆弱到宛如碎掉的模样。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她快步跑过去,抱住黎锡然的头。不知是不是错觉,一夜之间,黎锡然鬓间居然冒出了白发。

“暖暖,是我没照顾好你。”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是掉一滴泪,都足够他失神一整天的存在。

依旧不知发生什么的尚禧暖,只以为黎锡然还在因为她突然进医院的事难过,“你已经对我很好了,陪我读书,陪我旅游。只要我想要的,第二天都会出现在眼前。你真的把我照顾得很好。”

黎锡然哽咽着,“大小姐,这些还不够,我还是觉得亏欠你。”

他爱她。

爱到哪怕全世界都觉得他已经对她足够好了,还是会忍不住在某个瞬间觉得亏欠她太多。

后来的后来,他陪着她去丽江旅游。

在一家客栈看到副对联,写着:

“爱要常觉亏欠。”

尚禧暖完全康复后,也到了毕业典礼前夕。

尚家人推了一周的工作,专程前来参加仪式。

可就在当天即将出发时,黎锡然接到伦敦市中心的电话,需要他务必出席一个会议。

尚禧暖心情低落的同时,还是宽慰他工作要紧。

看着黎锡然无奈上车,驶向距离她反方向的道路,尚禧暖背过身子抹了一把泪。

又故作轻松地看着家人开解道:“他以前从来不这样的,今天一定很紧急。”

尚遵揽住尚禧暖的肩,“好了我的宝贝,我们不会怪他的。”

一行人这才向剑桥走去。

因为毕业仪式,学校今日全面开放。

精致的英伦风校园,绿树成荫,四处喷泉花海环绕。

毕业生们皆是身着黑衣白领学位服,排成纵队上台与院长握手告别。

尚禧暖再下台,走出仪式大厅,正看到黎锡然一袭深色西装,怀抱着玉兰花,站在阳光明媚处

她这才意识到,浓夏的七月,早已过了玉兰的花季。

黎锡然借口离开,分明就是去为她准备惊喜了。

尚禧暖眼眶都是红的,如果上一秒是对学生生涯的不舍,那么这一秒便是感动于未来的人生永远有黎锡然陪伴。

可就在她接过花后,黎锡然突然单膝跪地。从掌心变出一枚钻戒,高举着仰视向她。

他的手,甚至都还在颤抖。

“尚禧暖,你愿意嫁给我,赐予我照顾你一生的机会吗?”他话音更是无比虔诚。

尚禧暖看着站在一侧的家人,坚定地朝着黎锡然伸出左手,“我愿意,我非常愿意。”

早在十八岁的初春,在她见到黎锡然的第一眼。

那个因高考而兵荒马乱的年岁,于初雨后,盛开整个青春的玉兰花园。

她平静缄默的心湖,已被“黎锡然”三个字卷动涟漪。

他就像是旷野里的月,纵使落在滂沱的雨季。可只待春风拂过,又将会被印刷进浓墨重彩的人生诗集中。

此后,再想到黎锡然。

是关于初春,关于初恋。

但从此刻开始。

黎锡然,是她的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