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之间,绝不会仅限于此。◎
尚禧暖被黎锡然桎梏于怀中, 因着连日的候机赶行程,早已疲惫的人只有用那双琉璃眸子死死瞪他的余力。
虽是无声的反抗, 但尚禧暖瞳底那如盛满清冷寒泉的眸光, 还是能轻而易举地将黎锡然冰灼得浑身寒凉。
本默默守在她身边的喻嘉樾见状随即起身,一个箭步冲到两人身前,拦住了黎锡然的路。
“放开她。”喻嘉樾声音压得极低, 与往常完全两个模样。
“你还没有资格要求我。”黎锡然居高,护着怀中的尚禧暖撤了一步。
两个男人, 虽然剑拔弩张, 但还不忘顾忌尚禧暖身体, 只是僵持着脚步,谁也没起争执去抢她。
但四目相对时, 沙漠仿佛又成了没有硝烟的战场,处处都是刺鼻的火药味。
其他三人见势不对,也齐齐跟了过去。
最后僵持是被尚禧暖咳嗽不止打断的, 本就虚弱的人, 于夜色里,更是面色苍白到空洞脆弱。
乔曦拉住喻嘉樾,调和道:“就给他们一个好好谈谈的机会吧,也给暖暖一个选择的机会。”
黎锡然这次没再停留脚步, 直接抱着她穿过人群, 去向他的帐篷内。
唯有两人的密闭空间, 黎锡然先是温柔将她放在气垫**。
刚刚还充满压迫愤怒的双眸, 此时已溢满温柔意。
只是大小姐憋了一肚子气,刚刚坐稳, 看向他的瞬间, 抬手便是响亮的一耳光。
“黎锡然, 你混蛋!”
她几乎是愤怒到了极点,那一记耳光更是调动了全身的力气。
满是镶嵌珍珠、钻石的美甲,毫不留情地在他颊侧留下一道血痕,正密密麻麻冒着血珠。
黎锡然吃痛,眼梢却是无有变化的温柔。
他握住那只染了血的手,撩起一侧衣摆,仔仔细细地给她擦干净。
“手疼不疼?”黎锡然单膝跪坐在地上,仰着头看她,瞳孔内布满了鲜红血丝。
咫尺的温柔,眼底却又满带着病娇的偏执。
“黎锡然,以你的智商,不至于听不懂我刚刚说的话吧?”伤心欲绝的大小姐,话语里满是绝情的味道,“那我就再用大白话和你说一遍。”
“我们之间,往后不会再有任何关系。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有且只有相逢陌路。”
“暖暖。”黎锡然摇头,话音满是哽咽地气音,“我求你冷静地听我讲一次好不好。”
尚禧暖少有的,以在两人感情局势中的高位者姿态俯看他。
曾经的黎锡然对于自己来说,就像是一场声势盛大的美梦。他驻足于她最好的年华,以绝对的意气风发,坦然无畏成为她少女时代最鼎沸的人间。
纵使所有霓虹缤纷,人潮汹涌,都不抵他温柔唤一声她姓名。甚至只需要站在她面前,就足够抵消她所有的怒气。
“晚了。”她淡淡吐出两个字,但又足以杀人诛心。
她曾经等了黎锡然半个月,希望等来一个答案。
最后却是他人对自己满是批判性地否认。
骄纵大小姐的择偶选择,不该是成熟内敛的精明商人。
她要不计后果地偏爱,而不是步步彳亍,招招犹疑。
黎锡然握着她的手,想将她揉进身体里,又生怕使多一分力气弄疼她。
“暖暖,我有时候也很羡慕你,可以正大光明地表达爱。可是,这个世界,总有人要不得已克制和压抑自己的感情。”
“黎锡然,请问我们曾经是什么禁忌关系吗?需要你如此压抑和克制。”尚禧暖此刻的眼神,连伤心的情绪都不再有。本萦绕不散的悲,都化为死灰般的寂,“那往后,也拜托你,抱着你的理智和不得已,别再打扰我的生活。”
“我这个人光明正大惯了,想要的是对等回应。”
黎锡然近乎无比卑微地祈求着,再没有平日里天之骄子的矜贵精英感,“暖暖,我曾经因为冲动,失去了父母。所以对你,我有一千万个不敢试图的侥幸。”
黎锡然十岁之前,都同母亲安德烈娅生活在英国伦敦。
安娅是个开朗明媚的女人,对于分手后才知道他的到来没有一丝怨怼,甚至感谢他选择了无父无母的她作为母亲。
后来再见黎谦昀是他三岁那年,或许是父子血脉的天然吸引。
两人在特拉法加广场相遇,他彼时正与母亲走散在人群,哭得伤心又无助。
绅士的中国男人陪着他喂了一个多小时的鸽子,得知了他刚满三岁,母亲独自一人抚养他长大。男人同样也告诉他,自己有一个温柔体贴的妻子,希望两人也能生出像他这样漂亮聪明的孩子。
而安娅的出现,打破了原本温馨的场面。
她的紧张,迫不及待地逃离,似乎都在说明些什么。
那个下午,黎锡然得知了自己的身世,黎谦昀也知晓了自己有一个孩子。
可孩童和成年人的世界终归有着不同的观念,黎锡然看着男女坐在一处聊天,激动地以为自己终于要有健全的家庭。
但黎谦昀直言告知自己已有妻子,并且十分珍视两人之间的感情。
而安娅也似乎松了口气,答应只要他不试图将儿子抢走,就不会让他太太得知彼此那段年少燃情。
两人一拍即合,安娅继续抚养儿子,而黎谦昀每月会给母子一笔丰厚的抚养费,并答应每年陪黎锡然过生日。
一切风平浪静便至于黎锡然十岁生日那年。
“暖暖。”黎锡然说道:“那年我的生日愿望是希望父亲离开他的妻子,重新和我母亲在一起,我想要父母双全的家庭。可是他拒绝了我。”
然后,年少的他,怒气冲冲地甩开了父母的手,满怀愤怒地冲上马路。
他以为只是一次任性的冲动,却不想,一辆车直直朝他冲了过去。
而父母为了保护他,选择用身体作为他的保护盾。
黎谦昀当场死亡,安娅植物人多年,后来在陈韶怡手中失踪不见。
“暖暖,这就是我一直以来凡事克制隐忍的原因。”他的人生就像一盘棋,落下的每一子都需要经过深思熟虑,顾全大局。他必须在有限的棋招里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所以他向世界展示的温柔,春风化雨,不如说这是他的保护色。
他企图用这些固有名词,削掉属于他的锋芒,用钝感操控自己活下去。
“你就像皎洁的月,一无所有的我不敢去轻易染指。”
“那现在又是为何呢?”
“暖暖,后来我想。或许你本就是老天补偿我的一轮明月。”
“对于黎董的遭遇,我表示遗憾。但你的这份自信,我也无法认同。”她彻底被黎锡然激怒,“我尚禧暖的存在,不是为了补偿任何人的。您的这个借口,牵强又贬低了我。”
“暖暖!”黎锡然以为剖白自己的过往,就可以得到一份理解,可没想到会将本就焦灼的现场又添一把柴。
“请你现在立刻马上送我回去,也请你离开这里,不要再打扰我们的旅程。”最后,她连一个眼神都不愿再给他。只希望,快一些,再快一些将这个世界里的他忘掉。
闻言。
黎锡然眼中唯一的光彻底黯淡掉。
曾经的他有多矜贵强势,如今的他就有多无助和迷茫。
只能用近乎疯狂的怀抱去阻拦她的选择,带着揉碎人的窒息感,恨不得将她整个骨血融进他身体内。
“放开我!”耻辱和委屈,让尚禧暖再次眼泪决堤。
她被困在曾经最贪恋的怀中,可此刻这里却像长满了荆棘,刺得她体无完肤,满身血痂。
“如果放开你就是相逢陌路,那我一辈子都不会放手。”他边抱着她,边护着她脖颈,甚至有充满欲望和掠夺的气息萦绕,“我已经失去太多东西了,不会,也不允许自己再失去你。”
“黎锡然,我是人,不是归属于谁的物品!”她绝望挣扎,甚至越发觉得这个怀抱开始变得陌生。
她的手被压在黎锡然臂弯下,再没有力气挣扎时,便直接咬在他颈肩处,血腥味瞬间弥漫她整个口腔。
黎锡然却只是吃痛地闷哼一声,继而抱得她更紧,“你不归属于任何人。我是你的,暖暖,我是你的。”
两人在这一刻好像都疯了,理智全失的,只想将自己的情绪释放淋漓。
最后的最后,尚禧暖彻底脱了力,唇角染着他的血,虚弱地将头枕在他肩上。
只无悲也无喜的,连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空洞盯着前方。
“那我只求一个和你不远不近的距离,好不好?”他低声道。
尚禧暖嘴唇颤抖着,泪从她眼眶中颗颗滑落,“黎锡然,我是真的下定决心,不要你了。”
黎锡然看着她,多时才从喉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气声,边给她擦泪边说道:“今晚对不起,我先送你回去休息。但我们之间,绝不会仅限于此。”
记忆回溯,他自己都觉得刚刚的行为疯且失控。
但又好似注定了,尚禧暖就是他人生棋局里唯一一枚,让他无法冷静思考,纵观全局后也仍会崩盘的一子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