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永恒号脱离学者号领域已经过了一天一夜。漫天的火海和爆炸随着距离的拉远变得遥远,像是很久之前的事。

格兰守在床边,看着少年熟睡的侧脸。阿尔瓦一直睡着就没有醒来,军医来给他处理过伤口,检查完身体后说只是大概是太累了,睡够了自然会醒来。

然而这一睡就是一天。阿尔瓦睡了一天,格兰也就陪了一天。期间父亲也来过,见少年无恙后叮嘱几句便离开了。格兰没向他提起自己听到的事,送走父亲,继续坐在床边看文件,偶尔会查看下少年的情况。

少年的脸是苍白削瘦的,嘴唇上也没多少血色。睡觉的样子十分的不安稳,格兰翻页时偶尔一瞥便可以看到他不安地抖动眼睫毛。比正常少年要瘦小许多的身子躺在军人标配的床愈发显得瘦小,根本不用担心会打开被子。格兰守在这里不知道在等些什么,只是呆在别的地方会觉得心浮气躁,唯独坐在这里,翻着书页心情就能够平复。

想说还没能说的话,希望能第一时间告知对方这种心情,急切又不安。

电子书页的滴滴声在安静的空气最难过回响,少年发出了一声含糊不清的咕哝正在醒来。格兰放下手中的电子阅览器凑了过去,轻轻抚着少年的头,喊了声

“阿尔?”

“……口干,水。”

格兰拉出墙壁上的饮水机,倒了杯水,扶起阿尔瓦,将杯子凑到少年有点干裂的嘴边,一点点的喂下去。

阿尔瓦艰难的吞咽下第一口,水沿着喉咙一路畅快淋漓地向下。迷糊的眼变得清明,视线由戴着首台握着杯子的手移到格兰的脸上。

阿尔瓦似乎有点迷茫,唇瓣轻合,然后开口问

“你是谁?”

“……”格兰喂水的手僵了,但很快又波澜不惊地说,“格兰·巴鲁多,你哥哥。”

阿尔瓦一双清明的眼睛迎着格兰的目光,打量对方,最后露出败兴地样子。

“啊,没意思,不管骗到没骗到都那么无趣。”

“骗到了要怎么样,骗不到又怎么样?”格兰放下杯子问。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想看看你吃惊,或者是伤心的样子,至少不像现在这样板着一张脸“阿尔瓦看似遗憾地撇撇嘴,“从小你就没对我笑过,当然也没当着我的面哭过,不会哭不会笑的就好像一尊无喜无悲的佛像,谁会喜欢一个像一尊佛像的哥哥?”

格兰显然是首次听到这种论断,犹豫了一下,才说

“你小时候也从没对我笑过,也没当着我面哭过,每次见到我,你都一声不吭地走掉了。”

阿尔瓦顿时语塞,无法反驳,觉得窘迫的同时又有点恼怒。

“肚子饿了!”阿尔瓦瞪着格兰,生硬地转移话题。

格兰对这变换的飞快的话题显然没有任何意见,起身将书放到床头柜子上,然后伸手做了一个这几天已经成为习惯的动作,抚了抚阿尔瓦的发顶。

条件发射地厌恶任何身体接触,阿尔瓦抬手就准备打掉。手背触到手臂却又后悔了,他并不是为了延续这份厌恶而来的。

忽地改变动作,本是打掉手的动作变成紧紧握/着格兰的手腕。

格兰看见少年因用力微微颤动的关节,本可以挣脱但什么也没做任由少年抓着,另一只手揽住少年的头让他靠着自己,轻轻拍了拍,问

“怎么了?”

“只是肚子饿。”

“……那放开手,我去那餐点过来,好不好。”

这哄小孩的口气怎么听怎么别扭,爷也是个二十好几的大好青年怎么融合了一个大概百岁的正太妖怪后就这么别扭了。阿尔瓦憋屈地将那扭曲地脸埋在格兰怀里,铁打不动。

“肚子不饿?”

“饿!”

“那我去拿餐点。”格兰又问了一次。

阿尔瓦又不说话了。嗷嗷,这种既讨厌又想靠近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果然是精神分裂了吗?是精神分裂了。

丢死人了!坚决不要看对方的表情!鸵鸟病又发作的阿尔瓦把自己埋在格兰怀里。

陷入死循环的对话,连格兰也无语了,不知道这是闹那样。

最后还是格兰强行拎着阿尔瓦的脖子,把他从憋死自己的边缘拯救回来,然后出去拿不知是早饭午饭,还是晚饭的存在。

阿尔瓦坐在**面对着墙壁静心思过。

作为曾经的科派领袖人物,他的头不是随便就能摸得,不对,这不是重点!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他根本不可能为这点事生气!

如果……硬要说是一种什么感情让他抗拒着格兰的接近的话,应该说是……嫉妒。

凭什么你就能得到大家的喜欢,既然如此我就让你在我这受挫的,偏要折腾你的……心情。话说这是什么破脾气?!

前前后后加起来他至少活了也有一百岁把,还这么中二不行的啊,会像佐二少一样后悔的啊!少年。

打定主意从今天起要做个好弟弟的阿尔瓦决定,格兰下一次进来时,要好好微笑着表达自己的亲近之意,不能这么阴暗这么中二。

结果,格兰单手托着餐盘出现在门口时,见到的便是笑得身后圣母光芒四射的少年。

站在门口半晌,格兰眼角动了动,似乎是抽筋了,

“你又想干什么?”格兰站在原地问。

为什么一定是有所图谋才能笑?!你歧视小爷!

阿尔瓦在发现浪费表情还起到反效果后立刻就不笑了,重新变回半冷不热的脸,不阴不阳地说,“我在想,不是你说我没对你笑过吗?现在我笑过了,该到你了。”

格兰这回嘴角真的抽了,按着阿尔瓦的脑袋,将面包塞到他嘴边,说“不要胡闹。”

胡闹你妹!爷都给你笑了,妞你怎能不给爷笑个。虽然他确实是随便胡说来着。

内心豪气外表弱暴了的鸵鸟阿尔瓦嚼着别人喂的面包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的想到。

“我以前是不是很讨厌,现在……是不是也还很讨厌。”阿尔瓦嚼着干巴巴的面包,虽然艰难但最后还是问了一直想问的问题。

格兰托着餐盘在床边上,将矿物饮料递给阿尔瓦,表情平和地说,

“不知道。”

阿尔瓦觉得他有点想摔餐盘了。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不知道这个坑爹选项。

“小时候看着你,我也常常想,我是不是很讨厌”格兰一边用勺子舀着碗里的汤,一边说,“为什么别人的弟弟喜欢和哥哥抢玩具打架,为什么别人的弟弟闯祸了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找哥哥背黑锅,被欺负了也会找哥哥欺负回去,我的弟弟却从来连正眼都不给我一个。”

阿尔瓦嘴里呆呆地叼着面包,完全忘记了咀嚼。他知道他的表情肯定傻透了,但他还是无法调动面部肌肉做出任何反应。

哥哥大人……你是M吗?为什么你期待的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后来,再长大一点,我认为你之所以不肯依靠我是觉得我不可靠。你很优秀,和你比起来,我不足以成为你依靠的对象,因为有时你看向父母的目光都隐隐含着不屑。我就想,如果我努力了,变得能够依靠了,你是不是就会认同我,而且我也想像你一样被父母赞赏和认同。于是就默认了,在我没有成功之前,你不依靠我是理所当然的。”

阿尔瓦扶额。正主,你的中二史无前例无与伦比的彪悍。哥哥大人,你出乎意料的忠犬加呆。

“一点也不讨厌我?”阿尔瓦不信。

“不讨厌,很多朋友都说自己的弟弟妹妹讨厌,可那时他们脸上全部是幸福的”格兰好笑地回忆,摇摇头,将勺子递到阿尔瓦的嘴边。“没有人会真的讨厌自己的弟弟妹妹,再说你根本就没给过我讨厌你的机会,你几乎不和我说话。”

“我自己来!”大为窘迫地用能动的那边手接过勺子,阿尔瓦感到自己的耳朵快要冒烟了。

“父亲,也在舰上,身体好了就去见他一次。”

“我才不要!”又本能反应了。格兰似乎不在意,说习以为常也好,说无可奈何也罢,总之没有强求。

阿尔瓦心底也清楚他能接纳格兰,也许是因为格兰是唯一一个不涉及自己过去的存在。

慢慢一步一步来,这是感情,不是速食,能那么快就好起来也就不会有现在的自己了。

“那应该也不想回家了对吗?”格兰问,阿尔瓦不说话默认了。

“既然不想回家的话,要不要去水星基地看看我训练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