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拜师

看着李老板匆匆的背影,张岩和王铁汉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王铁汉笑道:”张岩,这下子钱够了没有,能让李老板出这么多的血,你可以说是第一份了。”

张岩把钱数了数,笑着说:”王大哥,这些钱虽然说不少,可是还是不够,你不知道,古雅力爷爷脾气可倔了,我要是把这些钱给他,他肯定不会要,多半还会拿根棍子把我赶出去的。再说了坐吃山空,这一千多块钱再怎么节省,也花不了几年,到时候难道还找个李老板,再杀一次肥羊不成,所以这钱我要办个快餐店,这个钱还差不少呢。”

王铁汉楞了一下,有点为难:”你这可有点找错人了,要说办个厂我倒是懂点,就算不懂也能找点懂行的人。可是办快餐店我可不懂了,这事情你找王四海,他肯定知道怎么办。场地的话你找刘五四,他是省供销社的,供销大厦就归他管,不过这个人小抠的很,估计占不到什么便宜。”

“王大哥,真是太谢谢你了,以后要是有事需要我帮忙的,绝对没问题。”张岩将王铁汉说的一一记下,随即一笑”就怕我本事太差,帮不了什么忙。”

张岩这番话却是真的感激,所以跟以往不同,这句话就留了一个大缝,王铁汉等了这么久,就是等这句话呢,马上接着说道:“有兄弟你这句话就行了,以后肯定有要你帮忙的地方。”说到这里,又一拍大腿,把菜单交给张岩”兄弟吃饭了没有,服务员,再来几个菜。”

张岩看着菜单都有点晕,上面的菜正应了那句话,只选贵的不选对的,看了看没敢点。王铁汉就笑了:”小兄弟,这顿饭是李老板请客,你尽量点。好好打打这个地主老财的秋风。”

“那我就不客气了。”张岩随便点了最便宜的两样菜,心里有点纳闷,”王大哥,这个李老板为啥这么巴结你呢,又请客又出血的,你也不想有油水的人呀。”

“没油水,我跟你说油水大了去了,你知道这个李老板做什么生意的吗?”王铁汉明显有些不快,抓了一个水晶肘子大啃起来”老小子是买钢材来了,一个条子就要五千吨平价钢材,平价钢一吨七百五十元,议价钢一吨两千三百元,转手一卖就是八百万到手,你说这油水大不大。虽然老子不是分管领导,可是要坏他的事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那个老小子敢不孝敬老子。”

张岩心里一惊,价格双轨制慢慢的从心中回想起来,只有从十几年后的角度上看,才能看出来价格双轨制里面蕴含的那种残酷。重工业产品按照平价调出,然后用议价买入原料,这种表面公平的制度,在实际执行中却带有了血淋淋的色彩。

至少张岩看得出来,李老板转手之间就可以赚到八百万,而红星钢铁厂却连职工的医药费都拿不出来,到底是哪个地方出了问题,张岩想不出来,就问道:”王大哥,那红星钢铁厂自己就不能生产议价钢吗,我记得好像钢厂也可以卖的。”

“卖个屁!都是他*的扯蛋”王铁汉喝了一口酒,带着醉意说道:”红星钢铁厂一年产钢铁加起来也就三万吨上下,平价钢的指标就有五万吨,就算钢铁厂再怎么拼命干,那也是达不到这个目标的。这议价钢是驴子面前挂香蕉,看得到吃不到,纯粹是他妈的唬人的。”

说完王铁汉对着嘴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把胸口敞开了说道:”还有更绝的,平价钢是五万吨,平价的铁矿石也是五万吨,看起来很公平吧,可是实际上,几吨矿石出一吨钢,猫腻多了去了,现在我也没有其他想法了,就是看着手下这些厂子一天天萎下去,什么时候倒了,什么时候完事。看这架势再过两年,东北的厂子全倒了,中央也就不搞双轨制了。以前我家边上就是屠宰场,那些猪的血放没了,接下来就该卖肉了!”

说到这里,王铁汉酒劲发作,抱着酒瓶子一趟,嘴里喃喃道:”一池子血呀,真惨……那。”

看着王铁汉沟壑纵横的脸,张岩突然没有了之前的好心情,带着古雅力悄悄的退了出去,走出龙山饭店,太阳一点点落入山下,晚霞一点点的褪去曾经的容光,黑暗即将统治大地,张岩抬起头仰望苍穹,不知道如何才能让这篇黑土地上的人民得到幸福。

将古雅力送回家之后,张岩心里越加烦躁,他很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双轨制在几年后结束,之后东北出现大量的下岗职工,工业凋零民不聊生,在刘欢慷慨激昂的歌声中从头再来中,而此后的中国失去了成为工业强国的机会,彻底变成了国外企业的组装车间,在损失了大量的环境和资源之后,得到微薄的一点利润。随之而来的就是精英阶级的膨胀,导致严重的贫富分化,中国就这样一步步的在纸面中走向富强。

而这一切都将会在十年内再次上演,张岩也只能做一个看客,无力造成一点点变化,这不能不让张岩感到失落。漫无目的的走了一段路之后,张岩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银冈书院,一株老榆树逾越高墙的封锁,露出了巨大的树冠,犹如一位饱经沧桑的老者,俯瞰着苍茫大地。

张岩踌躇半天,手还是放在了门环上……。

见到肖云起,张岩说想跟肖老下盘棋,肖云起点头,两人就开始下棋。这盘棋张岩进退失据,强手转变成无理手,没到中盘棋形就已经支离破碎,两条大龙愤死,真是输得不能再输,张岩脸色难看,向肖云起行了个礼就想离开。

“站住!张岩你是不是有事情,有事情就说出来嘛,干嘛堵在心里,会闷死人的。”

肖云起的声音有点严厉,这是张岩第一次听到肖云起用这么严厉的声音跟自己说话,不过在严厉的声音背后,张岩能够感觉到肖云起那颗关怀自己的心,不由心中一热。

“肖老,有件事情我想不明白,这个社会到底怎么了?”张岩就把下午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然后气愤难平的说道:“这样的话东北会持续失血,直到最后一蹶不振,就意味着我国将永远失去自主的国防工业、工作母机工业、飞机工业、大型造船业、和机械化的规模农业。满清得东北定天下,国民党东北灭国。这说的都是一件事,衰必自东北始,兴必由东北而强。怎么这么多人都没有看到这一点,反而变本加厉,疯狂掠夺东北的财富呢?难道他们想不到,一旦东北倒下,他们就再也没有了重工业这把厚实的保护伞,必将变成外国人的附庸!”

肖云起没说话,他被张岩的话镇住了,这个孩子的敏锐感觉让他震惊,这种对大势的预知,在肖云起见过的衮衮诸公中,不过三五人而已,而现在却在张岩身上出现,这不能不让肖云起感到激动。

“张岩,我只能说中央再下一盘很大的棋,中国已经落后世界太多,如果不置之死地而后生,那么很可能我们将永远落后,然后遭到更加惨痛的失败。你还记得你和王杰海的那盘棋吗,我们国家的形式跟你的黑棋很像,而东北就是那个右上角,如果补一手则活,不补则死。可是从大局上说,已经不能再补了,只能主动出击才能挽回大势,等到条件允许的时候,也许会通过一些列转换让东北起死回生,这里面也许很残酷,也许会让人心生不公。可是不这样做,中国就会输掉整盘棋,连最后一点机会都没有。”

张岩回想一下,不得不赞同肖云起的说法,在90年之后,虽然东北迅速没落,可是南方诸省迅速崛起,将中国经济强势拉升,创造了20年强劲增长的经济奇迹,中国在国际上地位的不断攀升,也证明了这条道路的正确性,可是一想到东北的几百万下岗工人,张岩总觉得无法释怀。“肖老,难道就这样抛弃东北了吗,真的要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吗?”

肖云起陈默片刻,郑重的对张岩道:”张岩,这些事情你要有心的话,就自己想办法去解决这个问题。我老了,只能教你点东西,也许你找出一条路。”

张岩大喜,马上向肖云起行大礼:”谢谢肖老!”

“哈哈,不用客套了,来来,到这里来”肖云起开怀大笑,将张岩带到内室,内室布置的相当简单,中间一张八仙桌,放着一枝钢笔墨,除此之外就是照壁上挂了一幅江山万里图,气势非凡。张岩不敢说话,站在肖云起身后,等待肖云起发话。

肖云起看了看张岩,吩咐道“恩,我说你写。”

张岩拿起钢笔,对肖云起点点头,肖云起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隐隐有些激动

“苏联必将在一年之内”

张岩不假思索,在纸上端端正正的写了几个字,突然间觉得不对,急忙转头。

肖云起笑得跟狐狸一样,这下张岩也无话可说,肖云起那样子根本就是认定了一个事实,自己再怎么解释也是白费。

肖云起点点头:”既然那篇报道是你写的,那有些话就可以跟你说了。”

“那个不是我写的,是我爸写的,我帮着抄写一遍而已。”某个被抓了现行的人还在揉头发低声狡辩。

看张岩急着撇清自己,肖云起也不着急,淡淡道:“哎,既然不是你写的,那就算了,本来我还想跟某人说说怎么修身齐家治国呢,现在看是不用了。”

张岩立马大义凛然状,如同上刑场的英雄:“肖老,那些都是我写的。”

肖云起哈哈大笑:“只不过我这人有点毛病,虽然肚子里的东西没有什么高明,却也不能轻易传给外人的。”

张岩也是明白了,这老头是想让自己拜师呢,这样也好,到时候吃住都在师傅家,多出来的钱就可以给老婆买花戴。想明白了张岩立刻大礼参拜“师傅你好!”

“哈哈哈,好!”收了张岩这个徒弟,肖云起十分高兴,当然了他要是知道张岩心中所想,多半会即刻将张岩踢出门墙。看着张岩期待的目光,肖云起就板起了面孔,训斥起徒弟来:“想要救人,也要看时候。要是有个女人掉水里,眼看要淹死了,你去救那就是英雄。要是这女人刚走到河边,你就过去救,不把你当作流氓抓起来才怪呢。现在的东北只能算是不景气,你说要救这些工人,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淹了你,你还是歇会吧。好好写点东西发出去,要是被谁看上了采纳一下,比你一个人在哪里瞎忙强多了。”

张岩心里不服气,这么危险的局面,他能看出来是因为前世的记忆,这说明不了什么。可是刘铁汉也能看出来,他不过是一个副局,也算不得什么大官;肖云起老师也能看出来,他不过是一个老棋手,棋协的领导不过是个称号,其实就是个书卷气很浓的普通人;这两个人都看出来了,怎么那些工人就看不出来呢,张岩觉得肖云起的话未免有点过于消极了。

看到张岩不以为然的神色,肖云起也不解释,有些事情只有亲身经历才会理解,张岩虽然有些事情超乎常人,可是在某些事情上还欠缺的很。

张岩虽然有点疑问,不过看了看肖云起,觉得肖云起不太可能说谎,就行礼走出了银冈书院。这时天色突然一亮,却是在太阳在黑暗前的最后一丝光亮,徒有光明却没有热度,无法阻止黑暗笼罩了大地。而昏黄的路灯并不能照亮前路,张岩叹了口气,顺着模糊不清的人行道走了下去。